拜堂

“你覺得他那麽愚笨，想不到我會反悔嗎？”謝寧軒沉臉道，“他利用山崖舊居之高，須臾就設好了防，必是為今天籌謀已久。多榮姑母的到來，更給了他絕好的機會。今天只要我應下，拜了堂、簽下了婚書，他就能放了我們？那是對，對你我這麽說，沒有別的要求。卻也不會立時放我們走。”

我後背一涼，登時猜到了：“他會以你我脅迫，齊王拿著婚書，去請旨，要求記玉牒？那、那就不能撤銷……”

“人言可畏啊羽書！聖旨、玉牒一旦發出，即便事後聖上收回，宗室譜錄也會留下記錄，更會傳遍坊間。你我明明無愧于金小姐，傳著傳著，恐怕就了我薄幸負心；你見死不救，甚至有意害之說！人們或還會認為，我寧願和冥婚，也要保證的嫡妻地位。屆時，你該怎麽辦，承世間指指點點嗎？”

我方了，真想不到，這事這麽嚴重嗎？

“我可以簽，我可以拜堂，我可以冥婚，于我，就當一場噩夢，我有什麽損失呢？但你，羽書，未來人生那麽長，你真的能容忍沒有名分在我邊嗎？別信什麽貴妾，什麽恩賜高人一等，妾就是妾。日後，你到的每個冷眼、每個歧視，你都能平靜的接，心不起波瀾嗎？這些今天看起來無所謂的虛名，或許日後就會造你我關系的裂，怎麽能輕視之？羽書，我舍不得如此輕薄待你，你也不能如此對自己啊！”

看著謝寧軒認真的眉眼，我深刻的知到，他的所有堅定，都是為了我好。同時，他也真的將“虛名”看的很重，想得很遠。

或許，他說的是對的。

我不該拿21世紀的觀念要求當下的人們。謝寧軒是這個時代的人，他有著時代思維的限制，這是事實。而金權搞這麽大手筆就只提出這個要求，也足以說明，在今世道，這的確是堪比命的大事。

我的臉也變了，我終于意識到，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謝寧軒握住了我的手，堅定道：“羽書，你無需擔心，今日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答應。至于他威脅那些，你也別怕，金權只是嚇唬我們。你看剛才我咬舌……”

他不提咬舌便罷，一提我瞬間又像被雷擊，心下恐慌彌漫。

我登時拔高聲線：“你怎麽能那樣！你嚇死我了你知道嗎？你要真有個好歹，我怎麽辦！”

謝寧軒忙抱住我的腰，上我的脊梁骨，安道：“我怎麽會呢？沒確保你安全之前，我怎麽敢死？羽書，我那是試探金權，你沒看出來嗎？”

試探？

“額，所以你突兀的咬牙，故意說出的言，遲遲沒咬……”

“我不給你使眼了嗎？”謝寧軒聲道，“那言就是給你說，好好活下去，我不會死的呀。”

我一拳錘在他口，眼淚都下來了。“你混蛋，哪有拿生死試探的！我嚇都被你嚇死了，大腦都不轉了，還使眼，還暗語！你壞死了！”

謝寧軒握住我的拳頭，放于下輕吻。他近我，又以瓣拂去我眼下的淚。

“羽書，抱歉，嚇到你了。我只是拿不準，金權還是不是那個金權，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哽咽著，又後怕的咬了他一口，方追問：“什麽意思，為什麽要試探？”

“金權治軍一向嚴格，親兵心腹皆是人品素養一流之兵士。這些人，我相信他們本做不出玩弄良家婦之舉。而他教導宋璃一將固然難得，千軍也都是人命。這樣的人，他真能做出傷害你，待你的行為嗎？我不相信。但孟秋帆竟和他在一起，我實在擔憂他變了子，才要試探一下。”

“那，什麽結果？他還是原來的他嗎？”

“嗯。”謝寧軒有竹，“你注意到了嗎，方才他朝我扔杯子，是用盡了全力的。他額頭出了一層汗，費盡全力才止住了抖的手。他病得不輕，將死之人，若真要複仇，完全可以殺了我。為什麽非要我答應冥婚？大抵就因他本質上，就不是殺殘暴之人。或也為了這幫下屬考慮，不願他們背負謀殺朝臣的罪責，牽連之廣。所以剛才，哪怕自己險些不撐，他也盡力救下了我。”

我聽明白了，越發覺得造化弄人。金寶鴦若是沒出事，金權何至于走到這步。

“羽書，你別怕，我不會讓你有危險，也不會答應那荒唐的要求。此生，我只願……”

突兀的聲音響起，是金權的冷笑：“謝侍郎對老夫這般高看，老夫深欣。但侍郎怕是忘了，老夫久歷沙場之人，見點，老夫難道還當個事兒？來人，擡上來。”

隨著他撂下狠話，是兩個士兵沖進來一左一右按住我和謝寧軒，將我們又生生拉遠。最初進來過的蒙面黑人，則拿著一個件走進來。

我定睛一看，登時倒流。

這是個拶子，夾手指的刑！

謝寧軒亦臉大變，再也耐不住，吼道：“金權，你瘋了！殘害無辜子，以多欺、以強欺弱，你還算是個將軍，算是個男人嗎？沖我來，你沖我來！”

金權毫不在意，只拖著疲憊的走到椅子上坐下，又差人將窗戶開大了些。

他深吸口氣，簡短地問：“決定好了嗎，半個時辰後就是吉時，得梳妝了。”

“金權，你沉浸喪之痛，本值得同，然你冥頑不化，竟幹下如此……”謝寧軒厲聲喝著，無奈被兵士死死著。而我，也被黑蒙面男舉著拶子步步靠近。

“不要，不要！”我驚恐的著，拼命閃躲著。

然而，我的手還是被無拉起，眼看就要到拶子……

謝寧軒眼仁都變紅了，他暴怒的罵、呼喚、祈請，終于化作了無的屈服。

“好！我答應！我答應！放開！”

突兀的聲後，是屋一片寂靜。

金權依舊是淡漠的表，也不意外。他早就料定，謝寧軒終會為了我，違背自己的原則。

“謝寧軒……”我抖的了一聲。

冷汗已在掙紮時，浸了我的小。可此刻它滴滴自頰邊滾落，不僅來源于徹骨的後怕，還有無盡的灰暗。

謝寧軒跌坐在對過的柱子旁，側的小兵已經放開了他。他垂著眼睫，眼角滲著淚，就那樣僵坐著，好似被主人丟掉的牽線木偶，都不會了。

不能保護心的人，終要被綁架的人生。他有多絕，我看的清清楚楚。

“謝寧軒……”我又了一聲，眼淚無知無覺下，亦順著臉頰顆顆滾落。

謝寧軒終是擡眼看我。他勉力卷起角，仍想要對我微笑。哪怕這個時候，他還是不想讓我擔心。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我哭著說，“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羽書，對不起。”謝寧軒雙眸充，他像一頭鬥敗的，甚至無力舐傷口。痛苦扭曲著他，頹喪吞噬著他，我甚至可以清晰的覺到，那種心如刀割的痛楚。

他想要保全我，想要給我唯一的、珍貴的名分，我都懂得。

金權看事已落定，也未再說什麽，只擡眼看向下屬。黑蒙面男頷首：“都布置好了，小姐靈位也請來了。”

靈位？靈位！

哦是，冥婚是得捧著金寶鴦的靈位，和謝寧軒拜堂的。

那麽……等等。

死掉的心，倏地灌一熱流。像是有人從不見天日的森森古井中將我撈出，我的心突然就泛活起來。

一個主意，一個不合時宜、不甚道德的主意，瞬間冒出。

“等一下！”我立即高，留住了邁步出殿的金權，“我還有個要求。”

金權回眸，帶著不耐煩：“你還要幹什麽？”

“他和金小姐親，你又不準續弦。也即，今生今世，我沒有辦法和他大婚了，是不是？”

“老夫許了你和他長長久久，沒要你們的命，還不夠仁慈？”

我沒有回答，徑直說出我的要求：“讓我捧靈位，讓我替下人來。它總要有人捧著，誰捧不是捧？讓我來，至讓我和他同跪，至讓我陪他經歷這些！你明知他不願，至讓我陪他！”

金權鎖眉，狐疑一閃而過。

餘，我也看到，心如死灰的謝寧軒擡起眼簾，也朝我凝目看來。

謝寧軒，默契，這一把，真的指你我的默契了！

我不甘示弱的回瞪著金權，盡量表達著自己的委屈。“我們都已經這樣，我們還能耍什麽花樣？婚書一簽，他就是金寶鴦的了。你讓我捧著的靈位，親眼看嫁給他，才殺人誅心啊！怎麽，你不恨我了？不想替你兒，對我出口惡氣了？”

金權搖了，他的確深深怨恨著我。

“好，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到時候可別承不住哭哭啼啼！冥婚儀式，你休想搗。”

我出苦笑：“我還有什麽能力，能在守衛森嚴的你的地盤，你眼皮下搗？我無非、無非還有些癡心罷了。”

金權未在多說，只最後看了我一眼，就走出了廳堂。而謝寧軒，也在邊兩個兵士的撕扯下，被拖出去更。

這個過程中，我一直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擁抱他、親吻他。但沒關系，我打算的，我要說的，我要做的，我都通過眼神告訴他了。

謝寧軒的雙眸，從黯淡無漸至遙遠星。是他驚愕而又敏銳的察覺到我的意圖。他是震驚，卻又激、的，是不是？

臨出廳堂前，他終是忍不住，輕喃了聲：“羽書……”

我點點頭，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懂得，我都懂的。

早春，夜幕降臨的很快，酉時，天邊最後一抹亮也消失不見。唯雨水，仍不停歇。

謝寧軒已被換上了大紅婚，發髻重新梳理過，神儒雅。唯神倦怠，行走一般，不見半點新郎該有的喜。

我捧著靈位，候在側殿中。這裏早就裝飾一新，紅燭盞盞、紅幡環繞。和外面陳舊荒涼的院子格格不。

孟秋帆站在門外，不耐煩的翻著白眼。他肯定在想，有病，報仇就殺了不就行了，搞這一套，多此一舉！

金權則神安詳的坐于上首的高堂尊位，右側立著那位黑屬下。後者總算解開了臉上的面巾，出下一道自左而右的傷疤。

是他？

我一看就意識到，這就是和陳堯昇對接過的神人啊。二公子派人跟蹤，形容的就是這個特征。三殿下也是聽聞此，才神變化的。

親兵，他就是金權的親兵？

那信的，也是他？他就是金權提過一的那個梁戈？

知道這又如何？我腦筋只稍稍轉了一圈，就味同嚼蠟的停了下來。此時此刻，關注這些，又能有什麽用？

謝寧軒走了進來，他的眼落在我的面上。他是哀傷、沉默的。

只有我能看到，四目相對時那一閃而過的微。

窗外依舊下著小雨，金權應該是病需要，也依舊開著窗讓空氣對流。

我朝窗外最後看了一眼。

謝寧軒站到了團前，我也該去就位了。

金權搭臂于側的方桌，上面正是大紅卷軸，攤開來，是已經撰寫好的婚書，唯欠謝寧軒的名字。

“吉時到！新人行禮！”黑屬下扮演了司儀的角，拉長唱詞，還是悉的那一套玩意。“一拜天地！”

我捧著靈位，屈膝，朝團上跪。側是同樣姿勢的謝寧軒。

空氣在這一刻停滯。是慢作的演繹，是暫停鍵被人按下。我仿佛能聽到謝寧軒的心跳聲，砰砰砰，充滿了生命力。

雙手恭敬地捧著靈位，我在這一刻松開手指。

眼看我們的膝蓋就要地，一只手朝我襲來。是謝寧軒，他一把抓過靈位，于電火石之間，猛地朝窗外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