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混世四猴

劫仙門下，道廷重宰，兜天尊，屯蒙主——

這四類名號無論是將哪一個加於誰，那人在眾天宇宙必也是威名遠播，是有數的清虛宿老。

而這四類竟全是一人的尊號。

那便更是可敬可畏，至貴極尊了！

早在前古道廷時代，作為劫仙老祖七弟子，那時的空空道人便已然證得無上果位，常為萬天大會的座上賓客，可以自由出燭霄宮，與太子長明相善。

而自道廷崩滅至今已是有一段極漫長，換星移，盛衰一瞬。

不知多高高在上的仙佛神聖都已在大劫之下凄慘作古，連道廷曾經宰執眾天宇宙的事跡，也了一段頗的古史舊篇。

莫說世間凡人對道廷懵懂，便連不偏遠地陸的修行者俱是茫然。

而空空道人非僅打散了無數暗手，跳出劫波之外。

在此期間，他還更是奪了屯蒙這份基業，得曾經的兜天尊自降尊號，無奈做了他門下弟子，將兜天拱手讓出。

似這等施為。

即便是對那些仙道巨頭而言，也的確不易，要人驚嘆……

威靈此時看向通烜，道：

「師兄，空空道人本就是眾天宇宙里有的雜家巨擘，涉獵百道，與昔日道廷太史令枚公興是同一類人。

且此人為了明證所學，向來是不顧面的，行事更可謂肆無忌憚，你我應有防範。」

聽得這一席話，周濟眼珠子轉個不停。

老猿更是面容沉，眸中神複雜莫名，更不知在想些什麼。

「空空道人在劫仙一道上已是走得偏離正統，與他一眾同門的路數都不相同。師兄，只怕到時未必僅言語蠱了，更進一步，也未可知，而空空道人的那些邪法可是眾天有名！

且就算言語蠱，這位當年便是勸得陳玉樞叛離虛皇天，做出諸般惡事。而今若對上陳珩，他……」

話至此，威靈語聲微頓，搖搖頭，卻沒有接著開口。

旋即他只忽一抬手，指向近旁面難看的老猿，道：

「對於空空道人上的邪法，袁英應比我更清楚。

如今袁英既歸於師兄麾下效力，師兄何不問問這位，聽聽他是怎般做想？

周濟聞言一訝。

他將老猿上下細細打量幾個回合，古怪道：

「不是，猴子你怎能同空空道人扯上干係？你是出兜天還是屯蒙，以前是空空道人治下之民？」

自聽得空空道人名字，這個名為袁英的老猿便陷一種莫名怒意之中，緒複雜。

此刻見威靈點到自己，他怔了良久，終是嘆息開口：「不錯，在場之人里我應是最悉空空道人的。我曾同這位相過數百載，當然了，那時候我也並不知道他就是空空道人。」

「你還真是出屯蒙？」周濟訝然。

「我並非屯蒙生靈，我出於一座小地陸當中，至於空空道人為何會盯上我……」

袁英沉默片刻，才道：「這位曾以為我是新的通臂猿猴，所以才會刻意接近我。」

「通臂猿猴？」

……

……

在周天當中共有十類生靈，曰為：

天地神人鬼，蠃鱗羽昆。

無論是長生久視的神聖仙卿，又或是朝生夕死的蜉蝣游蟲，俱是在這十類生靈當中。

但以造化之奇，宇宙之廣，自然也是有變數發生，令其為常世定數當中的例外。

如混世四猴，便是這眾天宇宙的變數其一。

混世四猴分是靈明石猴、赤馬猴、通臂猿猴以及六耳獼猴。

這四猴命格奇異，神通廣大。

其本象各自對應世界之初的地水火風，實是一類天生地長的神怪異種，深得玄劫天道所鍾！此時袁英也不理會旁周濟。

他只是把念頭稍一整理，平復心緒，便緩將他與空空道人間的糾葛一一一道來。

如袁英先前所言。

他出於一座小地陸當中，脈平平，而其族群也不過是方尋常妖猿部族，里更並無什麼大神通之輩，只有些可以爬雲澗的老猿。

按理來說，袁英同空空道人這等巨擘理應是八桿子都打不著的干係，終生都難見面。

但自一場火雨過後。

他的命數便再也不同了……

「我還記得那火雨，遮天礙日，不見列星，一連降了整整十月。期間也不知死了多生靈，幾片海都差點被焚幹了，連地君也死了！

可奇怪的是我毫未傷，不僅我，連族裡的猴子們也都活蹦跳，除了瘦不，命無憂。

而在一次與好友袁善出門找吃食時，我遇見了個老道，他我跪下拜師，還傳了我經法典籍。族裡的猴子看他一袖便煽熄了天中火雨，都是惶恐敬懼，把他當道德神仙，我那時很是高興，不止一次悄悄跟袁善說，我終是撞上大運了……」

袁英聲音還在繼續，而周濟卻是越聽越訝然。

其實那老道便是空空道人化。

起初袁英倒也喜悅，只老老實實跟著空空道人修行，對這位唯命是從，敬為父母。

但隨著時日一點點推移，袁英便漸覺不對了。

「在修行有后，我便開始做夢，日日夢見自己自誕生起便被困在一座石里，被仙繩鎖在大龍柱上，口還站著幾個神人天將，我同他們說話，他們卻不理睬，他們說的話，我也聽不甚清。

夢醒后我問空空道人。

他只說我心思了，我定持坐。

但那夢卻還是不斷，愈發真實，到得後頭，我連那些神人的聲音都能聽到了……

他們說我是赤馬猴，是天地異種，要將我獻給無阿窟深的那幾尊老佛。

又說萬天大會舉辦在即，雷部五老和斗部八仙都要從幽冥回來獻禮，難得要齊聚一。

還說西崑崙那位大仙造化九轉，終煉出來不死神丹，已獻給了大帝君做賀禮……

慢慢的，我好似要變作了另一個人，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終日渾渾噩噩。

而有一天，我突然就醒了，頭腦清明。

驚懼之下我跑去問空空道人，他卻只是笑，對我說原來是自己算差了一點……」

袁英慢慢搖頭：「我不明白，但也不敢追問，只是繼續修行，以為自己只要哪日功行夠高，這等怪事自然就絕了。

而有一天，我猛想起已有許久沒有見過袁善。

我趕駕雲去找他，找了數月，才在一荒山上找到他。

袁善端坐在石頭上，寶相莊嚴，看到我的時候他對我笑了，和空空道人一模一樣的笑——」

聲音在此停了一停。

袁英眸沉無比，雙手拳，一字一句：「他同我說，自己其實算得倒也不是太偏，原來是這一個……」

……

……

自始至終。

空空道人都未存著什麼善意。

是他熄了火雨，又教導袁英修行，傳他道書典籍，而之所以袁英會夢，又屢屢夢到空空道人誕生那時的景。

歸結底。

其實也正是空空道人要以法將袁英煉為應。

那法名為《一切過去本無分源流經》，是空空道人苦心創出的章，也是一類不折不扣的外道邪法！

其實以空空道人之尊，他想對付一介凡類本無需這般算計，只要念頭一起，那片地陸的所有生靈都要徹底渾噩沉淪，為他的無窮應之一。

之所以如此大費周章，也只因袁英或是那新的通臂猿猴。

混世四猴各有神通，皆神異。

靈明石猴，通變化，識天時，知地利，移星換斗。

赤馬猴，曉，會人事，善出，避死延生。

六耳彌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後，萬皆明。

而至於通臂猿猴，則是拿日月，千山，辨休咎，乾坤弄！這混世四猴與其說是生靈，倒不若是四種位業果。

即便以眾天宇宙之廣，也絕不會出現兩隻同樣的混世四猴，總是要老的那隻死去，新的才會應運而生。

譬如袁英所居地陸之所以會有火雨天災，毀壞海陸。

若論起源來，其實也是被空空道人和老通臂猿猴的鬥法波及。

而老通臂猿猴在世之時，宇便不會再出現第二頭通臂猿猴。

直至老通臂猿猴被打殺，空空道人以占驗法算到新的通臂猿猴或將在那片地陸出世。

他便也分神化意，以老道份接近了袁英，意圖以《一切過去本無分源流經》混淆位業應，將袁英煉為應，以此徹底據了他的通臂猿猴份！

孰料新的通臂猿猴並非袁英，而是那並不出彩的袁善。

這雖耗了空空道人數百年辛苦，但這一位業最終還是被他收囊中。

時至今日，空空道人似已集合了通臂猿猴、靈明石猴兩種位業，且他自己本就是赤馬猴。

混世四猴本就對應地水火風這「四大」。

如此看來。

空空道人目的正是要將「四大」集於一！一番話說完。

場中微有寂然，連素來混不吝的周濟都是凜然。

若如袁英所言，空空道人果真不愧為雜家巨擘，涉獵百道，無所不通。他創出的《一切過去本無分源流經》更是邪門，連混世四猴那等厲害位業竟也能蒙蔽過去。

周濟雖不知空空道人是如何在劫仙一道偏離正統的。他也不知空空道人當年蠱陳玉樞叛家而逃，如今又有可能對陳珩下手的用意究竟是為何。

但或許會被這樣一尊百無忌的大神通者盯上。

不必多想，那可是絕非什麼好事……

此時通烜看向威靈，道：

「師弟特地讓袁英說出空空道人這番舊事，是為何意？」

「我的用意，師兄自是清楚的。」

「不可。」

「師兄容稟。」

「不可。」通烜微微搖頭。

威靈又開口，通烜卻抬手打斷，他道：

「我也曾同岳契、皇甫崇這幾位劍主打過道，我心中清楚，於你這等劍修而言負芻山絕非善地，還是莫要欠下彼輩人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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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請他們，誰又可阻住空空道人的邪法？祖師如今……」

威靈話到此忽而停住，只微微搖頭。

通烜深深看他一眼，片刻后不須一笑：「師弟，你對我那弟子倒是上心，愚兄便代他先行謝過了！」

對於威靈心思，其實通烜也算清楚。

自君堯去位之後，玉宸道子至今還懸而未決，仉泰初、章壽等真傳也並不符威靈心意，而如今他好不容易尋到一個稍看對眼的。

若是那人再半道崩殂，又踏不上長生門戶。

他心中怒意，只怕並不會比通烜更。

因此緣故，縱是會欠下負芻山人，威靈也是認了。

這時通烜忽而一笑，肅聲道：「師弟，依我說你是多慮了，莫要忘記，愚兄如今雖需長居此谷，借天地陣將養神意，不得快意逍遙，但昔日我也是位列仙班，早跳出塵世網籠的長生中人。

一些之事，我自然知曉！」

他豎起二指：「其一，陳珩乃是人，與袁英不同，自然也跟混世四猴扯不上什麼干係。

至於其二，我曾向大顯祖師請教過空空道人的劫仙之道，因而知曉了空空道人到底是創出了何等劫仙法脈。

我那徒兒或是他算計中一環，於他有用，會惹來這位注目，但取走他命，對空空道人來說卻並無什麼益。」

說完，通烜也懶得理會一旁對如墜雲霧中的周濟，只將一枚金環遞出，送威靈之手。

「再說，就算空空道人真不顧面，言語無用，想將陳珩帶回屯蒙中，先前也說了，我自有布置。」他道。

威靈接過金環在手，看了一看，臉上便出苦笑之，不搖頭。

「我令袁英複述舊事，是想讓師兄對空空道人多提防一二，也是想令師兄同意我前往負芻山……但師兄既有如此防備，我倒是徒費功夫了。」

威靈將金環遞迴：

「只是那位的人可不好償還。」

通烜無所謂道：「債多不事，反正也並非一回兩回了！」

兩人相視一笑，又在說了些門中事宜，敲定些細節后，威靈便告辭離去，也不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