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殲殄妖氛，下界清寧

雲韶界，四權仙城，子時。

夜深霜重，寒氣飈溢。

一群群老在荒樹上喚得凄切難聽，似是在催促，又似是某類莫名不詳預示。

而老不時鼓噪飛下，黑影起落不休，又伴隨著約約的鬼哭和大笑聲音，倒是為此地又平添幾分驚怖氣氛，人難免心頭惶惶。

一間破屋裡，聽得了這聒噪聲，先是響有一陣窸窣，過不多久，窗欞就亮起一盞如豆燈火。

只是寒風刮骨，半破的柴門吱吱搖了幾搖，那如豆燭燈也隨之猛烈跳。

過窗紙看去，屋幾個本就細長的人影，此刻又拉得更是扭曲彎轉，委實詭異。

「半月前才剛收了香火稅，今日又來？」

破屋裡並無太多陳設，既陋且劣。

唯是一張烏沉供桌上的幾張金字牌位，通清氣流旋，忽收忽放，非僅無半濁惡氣息，反而還可見點點燦，若草間螢火，清新醒目。

在這聲嘆息過後，正中牌位似吐氣般一漲，空飛出來一團白煙。

不待落地，那煙氣便化作一個四旬年紀，白面長須的中年文士。

「去罷，去罷，莫要守著了，到城外地底采些上好氣回來……途中若遇上劫道的，只管埋頭跑便是了，千萬莫廝打起來！」

破屋中四角位置飄著十數紙人，嚴實護著供桌上的金字牌位。

紙人面龐森白，用硃砂塗上的雙目和大，鮮艷奪目，笑意僵，正幽幽懸在房樑上空隨風緩。

這本是頗詭異的一幕，但不紙人上都可見刀創火傷，補補，便是又出來幾分窮酸了……

中年文士從袖囊中小心拿出幾張符紙，臉上閃過一痛之，起指掐訣，將那幾張符紙化作甲馬，屋紙人便也似得了號令般，紛紛騎上甲馬，乘風穿牆出了門去。

中年文士見一匹甲馬至也是馱了五六個紙人，擁擁，角不免一。

他似是想笑，又是無奈，最後只能搖頭。

「阿父，我不明白……」

供桌上牌位，屋中又是添出三道影。

中年婦人面容姣好，素荊釵，左手牽著一個長相乖巧伶俐的。

而婦人右手，則是個一黑，眉宇間堆積著些鬱氣的年。

方才出聲者，也正是他。

屋中燈火明滅，堂前四人影也是閃爍不定，似虛若實，一便知並非生人……

「阿父在轉修幽冥鬼道前可是紫府高功，我等那時在端明宮中出則漁弋山水，則言詠屬文，所見的不說什麼金庭玉室，至也是些明凈宮牆，緣何今日便要在這暗陋室中，與狐鼠作伴？」

那黑年環視一圈，心下凄然，終是忍耐不住，低聲開口：「還有這些鬼兵，竟敢如此咄咄人嗎！半月前才收過的香火稅，今日又來？那頭鬼真以為自己傍上高枝，可以永做四權仙城主宰了？阿父，我等不妨將這些惡鬼打殺了，攜民到西邊去！聽說西方伍、姚兩家老祖並未在鬼災中坐化，如今正在號召天下正道之士齊聚西極，共——」

黑年膛起伏，愈說愈是興。

縱是靈之，他臉上也似浮出了幾氣來，面龐微赤。

但隨著中年文士冷眼瞥來，那黑年神一僵。

他好似被人突兀卡住脖子，嗓子，剩下那話，卻是再也說不出來。

「我為何忍辱負重在這四權仙城，為何又棄了半生的仙道修行，和鬼做了同類？不都是為了這一家老小命！」

中年文士低喝：

「打殺鬼仆？投去西方？胡說八道，你這是要我們這一家去死！」

黑年聞言大驚，忙雙膝跪地，將頭低下。

中年文士本是怒氣未消，但見妻子和小都來勸解，自己這兒子又垂手不敢言，難得出一副心驚模樣。

他默然片刻，只頹然發出一聲嘆息。

「難道是我想在陋室，坐視城中惡鬼橫行，將生人百般折辱嗎？為父眼下縱非人，但修道至今，一顆丹心……」

文士聲音頓了頓，他眼角搐，聲道：「只是連端明宮和雲重派兩大仙門都是凄慘覆亡，為父又能如何？

如今這雲韶界，早不是舊日模樣，已是徹徹底底的變天了！」

……

……

雲韶界是眾天宇宙的無窮界空之一，其名不足重，歷來皆是微而不彰。

但此界雖說靈機平平，但尋仙訪道、叩問長生之風卻是大盛。南北各有端明宮、雲重派兩家仙門鎮世，是為此世玄門正道之魁首，總攬天下修行！

眼下的中年文士名為應岳，他曾為端明宮的長老之一，在修旁門仙道中的紫府三重境界后，又娶了同門師妹為妻，誕下應景鍾、應怡君兩名子嗣。

因為一手好劍，此人在雲韶界也算聲名不小，深為世俗公侯所敬。

而以應岳份，應絕不至淪為到這等地步。

但世事並無定數。

自那日的雨後，天翻地覆，雲韶界格局便再也不同了……

「烏陵鬼王，烏陵鬼王……」

應岳心下哀嘆，將這名號咬牙念了幾番，無奈朝後家人看了眼，使個眼，然後便推開了破門。

此時聲已是愈發噪耳，屋外不遠那株大荒樹上，麻麻，竟是有不下百頭老簇擁一。

爪牙鋒銳，眸中一片猩紅，鬼氣森森。

而在頭頂，更是群紛舞，也不知有幾萬許數目，好似滾滾洪水泛濫，將本就黯淡的月都遮蔽不。

「這鬼……它到底想弄些什麼陣仗？」

應岳後，那黑年應景鍾咬牙傳音問道。

應岳不答，他只側首向城中最高，那被腸子弔死在鐵塔上的道人枯骨。

雖已不是第一次看，但還是不由默然失神。

堂堂金丹真人，端明宮的副執掌，四權仙城城主……

如此大人，竟會被那烏陵鬼王麾下的鬼活活汲幹了一，且骨還要此折辱，這怎能天下修道人心服？

而在端明宮陷落不久，雲重派亦是山門被壞，派中道人不是凄慘喪命，便是狼狽而逃。

隨著此世兩大仙門的崩滅，再無人可當正道魁首之位。餘下的宗派、王朝勢力在烏陵鬼王的攻襲之下，更是無力抵擋。

大好河山。

眼見著便要淪為了鬼域間……

而烏陵鬼王是此界的禍業源，自無異議。

但若細究下來，這口黑鍋到底卻還要算在雲重派頭上。

昔年若非雲重派四代祖師拘役鬼，烏陵鬼王也不會破界而來。

但這鬼王兇難制，雲重派四代祖師非僅白費一番功夫，便連拼去命，他也僅是將鬼王封鎮在火山深，未能徹底滅殺鬼王真靈。

一晃千年，時移換。

那火山深的鬼王不知怎就壞了封鎮，逃出生天來，麾下更有鬼、牛鬼兩大惡靈邪魔甘為羽翼，席捲天下，摧城滅國！大勢如此，自無人可事外。

當日端明宮山門坍倒時，應岳勉強攜家小逃來這座四權仙城，卻是親眼見到城主死這幕，驚駭之下，也只得以法改換面貌，在城中躲下來。

因這些鬼眾極是仇視修道人士，且那為首的鬼似有法在，可以甄別仙道的胎息、真炁。

既已了鬼窟，難以逃，又打鬥不過。

為了活命，縱再是不願，應岳也只得忍痛廢了一仙道修為，和家小一併轉修幽冥鬼道，姓埋名在陋巷之中，艱難謀生。

可即便如此，在鬼手底謀生依舊不易。

城中每日都有無辜生人被折磨吞食，種種慘狀，不忍卒觀。

且就算是對同類靈，那頭鬼也並未也多寬容，香火錢是收了又收，巧立名目，可謂橫徵暴斂……

「我連烏陵鬼王麾下的鬼都敵不過，被得棄了人，手段大喪，便是去了西方，又能如何？」應岳心頭哀嘆：「西方那兩家大族真能夠力挽天傾，同烏陵鬼王相抗衡？只怕一番辛苦籌謀，終究是不敵大力神通。

這雲韶界的天運……自此便真要歸為鬼之手了？」

在應岳暗自傷之際，周圍這一片棚屋裡也是燭燈亮起，門戶紛紛分開。

生人們面黃瘦，惶恐無極。

而靈們亦好不到哪去，除了幾十個用過，已是淪為兆修的食人惡鬼，大多靈也是戰戰兢兢，一副惶惶不可終日模樣。

「……」

應岳閉上眼，不忍再看。

他為了不惹來注目，尚是藏在四權仙城的「賤里」。

可縱是在這地界，卻也是有了幾十兆修，已開始用起生人的心臟脾肺了。

那主城景狀，自是不必多言。

假以時日，若無變數的話，這雲韶界註定是要鬼多於人，徹底淪為世惡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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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旁應景鍾卻無這多，在憤慨過後，他視線忽被天中那一異狀吸引，細看半晌，不皺起眉來。

眼下已是夜深，月星黯淡無，虛空本是幽晦一片。

但約約，似有虹經天而行，流轉飄，朦朦朧朧，只是一閃即逝，再便不見了。

「莫抬首！那頭鬼待會便要出來了！」

應岳見狀忙將他扯了把。

隨著兩人一併將頭默默低下，過不多時，城中便有一道厲嘯聲音響起。

黑煙平地生出，倒灌上天，其中有無數冤魂在哭號哀嚎。

待得濃煙稍散，唯見一頭軀龐大的四臂鬼聳立雲中，翎羽似墨，眼如塗朱，之森然可怖！「城中還有這麼多生人啊？」

那鬼嘟囔一聲，它長舌頭，將臉頰腥臭的污細細了個乾淨，然後又笑：「無妨，無妨，莫害怕，今日找你們可不是要吃食或收香火錢的，西方那伍、姚兩家已結同盟，消息靈通點，都聽說了吧？」

此話一出，城中眾人驟然變，有甚者更是雙戰戰，幾乎要跪倒於地。

「嘻嘻嘻嘻！」

鬼見得這幕，忽然歡暢大笑，群亦是鼓噪起來。

一時間笑聲四起，搖城郭，惹得雲下哭聲一片，求饒聲此起彼伏。

「我要同你們這一城人玩個把戲，你們，你……」

鬼聲音戛然而止。

它似是覺察到了什麼，慢慢將頭一仰，向遠空，渾皮都繃了，吱吱作響。

鬼氣洶湧襲來，給人莫大力！應景鍾悶嘔，忙持定經咒，心神才稍一緩。

而他算是有鬼道修為在的，都尚且如此，城中那些生人就更狼狽了，已是如割麥子般暈倒了一片又一片。

放眼去，還能站立者著實寥寥無幾。

「阿父！阿父！」

應景鍾心急，他轉過腦袋，卻見旁應岳似失了魂魄一般，呆怔在原地，只是皮不斷哆嗦，眼中芒浮。

「看！看啊！」

應岳似哭似笑，把住應景鍾臂膀，又忙拉住妻，渾抖。

應景鍾順著他視線去，只見天中似有一點虹芒正在不斷迫近，天地間靈機靈機漸次澎湃。

罡風呼嘯，化作一片偌大汪洋，席捲四野！

「方才，我沒有看錯？」

應景鍾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那虹芒便已過萬水千山，倏爾來到面前，當空炸作萬道華，隆隆而下！

天中霞流淌，璀璨異常，場中諸人不得不低下頭來，無法正對。

而待得華漸斂后，唯見旌旗招展，刀戟遮天！雲中傲立著數萬道兵力士，俱形貌威嚴，甲整肅，宛若天宮護法，應岳這等人都是自慚形穢。

而麻麻的飛舟、宮觀隨在側，氣機恢弘，照耀得雲下數十里地界都是亮如白晝，將城中濁鬼氣一掃而空！

「這，這……」

應景鍾愕然失神，值此之際，為首的那金瓜神將已是飛而下。

僅是一錘，便將鬼打落在地，半邊臂膀都碎開來。

「鬼無道，不修天德！」

迎著城中諸多駭然目，那金瓜神將只是立定腳跟，環視一圈后，昂首放聲，音如獅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