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太后只覺一陣頭暈目眩，中年宮人的話仿佛退時的海水一般漸漸遠了，可還能模模糊糊地在耳邊響著，似乎像個永久的詛咒，沒完沒了。等稍微清醒一點兒，只聽中年宮人正在道：“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娘娘呢。”

到如今還能有什麼好消息袁太后只恨不得自己聾了。然而上火辣辣的，想是剛才這宮人掐了的人中，令清醒了過來，這會兒竟是沒法再暈過去。

“西北打了大勝仗呢。”中年宮人難得地出了笑容，只是頗有幾分譏諷，“不錯，就是沈將軍。他在潞州城全殲八千北狄騎兵，不曾跑了一人。說起來，這真是虎父無犬子，從前沈大將軍統領西北，打得北狄潰退三百里;如今沈將軍披掛上陣，又力挽狂瀾，看來是要效其父，立一份大大的軍功了。”

袁太后聽見沈字兒就覺得火氣直往頭上沖，恨得咬牙切齒：“他竟沒死在西北!”盧節是干什麼吃的，竟沒半點兒本事!

“哪里就能死呢”中年宮人笑得異常開心，“不但死不了，沈將軍這次敵深之計已，此次全殲八千北狄人，不過是個開始罷了。娘娘等著后頭的好消息吧，只怕沈將軍這一次的功勞，不下于當年沈大將軍的功勞呢。奴婢聽說，沈將軍曾立誓說，要給沈淑人掙一份兒一品誥命呢。”

“他做夢!”袁太后兩眼圓睜。一品誥命哪里有那麼好得的!

“恐怕不是做夢呢。”中年宮人含笑道，“如今第一場大勝已經來了，若是真能將這五萬北狄人殲于關——不，哪怕只殲敵一半，都是極大的功勞，依奴婢看，得個伯爵也是應該的。”

本朝爵位分公侯伯三等，伯爵之位最低，然而亦是勛貴，其妻確可得一品之誥命。袁太后雙目圓瞪：“勛爵之位，豈能輕授!”

“本朝重軍功。”中年宮人輕描淡寫地道，“否則，當初娘娘為何要將皇上送往西北邊關，不就是為了讓皇上掙些軍功，好幫著先太子抵擋端王嗎說起來，若是皇上當初不去西北，也不能結識沈將軍。這可真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呢，皇上還要謝謝娘娘才是。”

袁太后氣得發暈，這次真是眼前一黑，整個人往后仰了過去。架住的兩個宮人連忙改架為扶，其中一人有些張地向中年宮人道：“徐姐姐，這可別氣壞了，皇上那里沒法待呢……”

徐姓宮人微微一笑：“你放心，只要不死就行。”說著，練地拿起袁太后的手腕診了診脈，便道，“無妨，抬到床上去吧，一會兒自然醒了。”

向皇帝自請來伺候袁太后，又怎麼能就這樣把袁太后給伺候死了呢皇帝可是想讓再多活幾年，也讓好好嘗嘗失去最重要的人、失去自己子孫的滋味兒。既然如此，當然要用心地、認真地、周到地伺候，一定要讓袁太后“好好”地活著才是呢。

寧壽宮里的消息，每日晚間都會報到皇帝。

自皇后去后，皇帝以憂心西北為由，一直未后宮，起居都在延和殿。后宮那些嬪妃們見不著皇帝，紛紛往延和殿送各種東西，直送了一個多月，見皇帝都給拒了，這風氣才慢慢地消停下來。

平安捧了一個湯盅進來，小心地放在皇帝邊的小幾上：“陛下，這是蘇人送來的香菇青菜粥……”這些急于邀寵的妃嬪們，只想著討好皇帝，送來的那些點心湯羹確實是心炮制，里頭什麼好東西都舍得加，可就是沒人想一想，皇帝為什麼不要。

“盛一碗來吧。”皇帝眼睛還看著手里的奏折，淡淡地問了一句，“蘇人還在給皇后抄經”

“是。”平安連忙回答，“蘇人每日抄經一個時辰，或金剛經，或妙法蓮華經，有時也抄平安經和藥師經……”有抄給皇后的超度經文，也有給皇帝抄的。且這些經文也并不供到宮中寶華殿，只在自己的小佛堂供上幾日，悄悄燒去。

“到底還有個記著皇后好的人。”皇帝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難得并不張揚。”

平安低頭不語。皇帝前半句，說的是梅賢妃;后半句，說的就是顧充媛了。

梅賢妃是不必說了。連平安都知道，梅賢妃的寵和高位，都是靠著梅皇后來的，可不但不激梅皇后，到最后還……

至于說顧充媛，倒也知道梅皇后對不錯，可這時候到底是生了些別樣的心思。同樣是抄經為梅皇后祈福，每日一早就鄭重其事把自己抄的經送去寶華殿，搞得宮里無人不知。一直抄到梅皇后下葬才停下來。

然而蘇人亦是每日抄經，且一直抄到如今，看這樣子，是要抄到梅皇后七七之后才會停了。更難得沒半分張揚，從前大家都往寶華殿送經的時候，也隨著送過去，后來梅皇后下葬，眾人都不再抄了，便供在自己小佛堂里。若不是皇帝的人盯著，誰會知道呢

再說這送湯粥的事兒吧，也只有送來的都是素的，比如今天的青菜香菇粥，昨兒的麻油蟹殼黃，前晚的蛋黃，說起來也不是什麼貴重材料，卻顧到了皇帝的口味和心。

且蘇人并不是一宮之主，雖說生了小公主之后，皇帝也給開了個小廚房，卻是真正極“小”的廚房，只有一個廚娘伺候，也是專為小公主做膳食的。像這蟹殼黃和蛋黃什麼的，并不是小公主的口味，看賣相也不如宮里的致，只怕還是蘇人帶著宮人自己手做的，這就更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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