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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 第三百二十八章 時光滴漏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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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83章 時三百年

  「已經太多年……太多年了……」

  渾噩是逃避痛苦的方式,抱頭大哭說自己全忘了,或許會好些。可是崔一更這樣的人,在時的沖刷下,金軀玉髓都已朽壞,卻還倔強直立在彼、不曾屈的人,他怎麼可能不痛苦地清醒著?

  所以他又說:「距離那場變故發生,已經三百三十二年零三個月……又七天。」

  沒有人對此提出異議——崔一更所經歷的時間,在他的道軀上有清晰的現。那霜發衰眉,是歲月的傷痕。

  與崔一更只有過一次手,但印象很深刻。姜還記得,崔一更是一個非常珍惜時間的人。

  可是這樣珍惜時間的人,卻在這裡數著時間,一點一滴地空耗過去。

  這實在是殘忍。  ;

  神臨壽限五百一十六年,以崔一更的實力和心,卻未至壽限而衰……他心裡所承的痛苦,要遠勝於他道所熬的痛。

  「發生了什麼?」姜問。

  他隨手將那捲青簡,遞給了重玄遵。

  在拿到青簡的時候,他便以仙念掃了一遍。這卷青簡上記錄的是一段歷史——道歷二五三一年,韶國滅燕。

  看來布置在這裡,封鎮了崔一更的【六爻山河】,就是以燕國山河為基礎。燕國的山河同後來的夏國,有很大一程度上的重合,不過那是燕國的鼎盛時期了,在被韶國撲滅的前夕,燕國只剩包括祥佑府在的三府之地。

  後來齊滅夏規模最大的一場戰爭,就發生在祥佑府的同央城,江平原上萬騎對沖……

  正常的破方法,一定是要對燕國的歷史有所了解,對燕國政治有相當程度的認知,且在封一道也有不俗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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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畢竟在伐夏戰爭里封侯,又對同一時期的越太宗死、廉氏東遷有相當程度的了解,以之後,再回過頭來看題,更是剝繭,很輕易地就學會了這部【六爻山河·殘燕】。

  將這或許是左丘吾親筆所書的歷史青簡給重玄遵,是想讓他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藏的線索。畢竟斬妄很好用,不用白不用。

  崔一更雖然不自覺地掉下眼淚,但不曾有哭泣的表

  他這種意志極其堅定的人,不需要憐憫,只需要一點點平靜。現在這種平靜,在姜溫和的聲音里獲得。

  他聽到梵唱聲,眼前的姜似也在暮年,麻布僧,充滿佛

  不斷延展、仿佛永無盡頭的痛苦,好像得到了,崔一更清晰看到姜的眼睛。不是當年,仍似當年。

  那年這人到竹林來,只報上名字「姜」,說出目的「問劍」。;

  他也只回了一個「可」。

  那時候他想,至在修行上,這個訪客是和他極其相似的人。修行路上,只爭朝夕。其餘勝負榮辱、利益聲名,實在不必在意。

  但路途遙遠,自己終於是掉隊了。

  是還不夠努力嗎?

  煎熬也算時間,痛苦也是一種懈怠嗎?

  崔一更你是否……未能傾盡所有?

  崔一更怔了一下:「……我亦不知!」

  「那一日和平時沒有什麼不同,我在勤心殿讀完了書,照例去後山竹海練劍,當我走到這裡來的時候……我發現了時間的變化,一門之隔,春秋不同。」

  「我看到師兄瞬間老死,師侄轉白頭。前一刻還在跟我打招呼……時間的浪像海嘯一樣席捲,書院只是個被掀翻的舢板,沒人可以倖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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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院長救了我。」

  「他將我封印在此,說變化已經發生,要我在這裡耐心等待。只有我自己窺破真,才能走出這道封鎮,將消息傳遞出去,延續書院傳承——可是我……做不到!」

  「我不行……」

  「謝謝你們能來,這一切給你們,我很放心——謝謝。」

  「我枯耗,不能寸進。我以『一心』為號,可整整三百三十年,我再沒能一心於劍,耳邊都是哭聲,眼前都是死人……他們都死了。」

  崔一更像一株已經蛀空的樹,停在那裡的只是枯皺的樹皮。他在卸下重擔之後終於鬆一口氣,這口氣泄掉,整個人就枯萎。他喃聲重複:「全都死了。」

  「你說的『他們』,是指哪些?」劇匱開口問道。

  崔一更看著他,痛苦地重複:「整座勤苦書院,只有我還活著。」;

  「這不可能。」劇匱面無表:「除非超出手,不然沒人能無聲無息地抹掉勤苦書院。但越是超者,就被盯得越。這樣巨大的作,不可能什麼痕跡都不留下。」

  如【無名者】,也在阻道左囂之後,被揪住了尾

  早已稱名「天下第一」的勤苦書院,底蘊之重,影響力之巨大,堪稱當代文脈。要將它剜去,簡直是在正面衝擊人道洪流。怎麼可能悄無聲息?

  這又不是碾死了一窩螞蟻。

  並不是說超者無法抹去這樣的痕跡。而是說即便超者,也難以在這樣巨大的事件里,抹掉其祂超者的驚覺!

  「這三百三十年來我一直在這裡,在我視線里經過的人,全部都死了。我曾經悉的那些氣息,也一個接一個的凋落。這是我的,也是我的經歷。」崔一更注視著面前的法家真君,眼中有的淚:「我不會拿這種事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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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匱依然沒有表:「我相信你說的不是謊言,我的法家專業也對你有這樣的判斷。但我的『相信』不值一提。我們需要強調的是認知,對於修行、對於現實的正確認知——就已知條件來看,『整座勤苦書院在今天已經滅亡』,這件事不可能立。」

  「沒有人比我更願意相信您的正確。可是——」崔一更環顧四周,又抬起枯皺的手,那隻手抖起來:「我無法欺騙自己。」

  「時間一直在往前跑,我追不上……拽不住。我沒有力氣。從前年開始,我就已經握不住劍。整整三百三十年,從我的指裡溜走啦。」

  崔一更是個堅強的人。

  如果他不夠堅強,就不可能熬到現在,在目睹同門全部死掉,自己也無前行時候,還熬了三百多年,熬到金軀玉髓都老朽他還站著。

  可是滴水能穿石。;

  再堅強的心,也風化在無休止的失敗里。

  最重要的是,他已經不年輕了。道朽老如此,他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最多十年,或許明天,他就會倒下。

  不撞南牆心不死,可是他的跡都風乾在南牆上。迭了一層又一層。

  「那你為什麼還活著呢?」姜問。

  「為了……傳承。」崔一更本能地回答:「勤苦書院的傳承。」

  「書山還在。」斗昭在旁邊說。

  書山還在,勤苦書院的傳承就斷不了。無非是這一茬儒生死了,另一茬儒生下山來。崔一更的生死,於此無關痛

  這些太虛閣員太過不近人,冷漠到近乎殘忍。

  崔一更有一瞬間的憤怒,可又像是被什麼擊中。他終於在痛苦之中問自己的心,低頭沉默了良久,終是抬起頭來:「我不甘心。我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希自己可以為死去的同門討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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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不能只給我們。」姜說。

  「是的,我不能只給你們……」崔一更用那隻抖的手,靠近了劍柄,一手指頭一手指頭地爬了上去。藤蔓繞樹般纏住。

  那木質的劍柄,如蟲蛀般將朽,卻再一次帶給他力量。他仿佛又聽到風穿竹林的聲音,那麼乾淨的……沙沙的響。

  幾百年不能「一心」的他,終於眼中又只有劍。

  「劇先生。」姜早已經走到了崔一更旁邊,但他沒有急著穿過月門,而是回看著劇匱:「『勤苦書院不可能已經滅亡』,和『勤苦書院已經滅亡了』。這兩件事並不一定矛盾。它們完全可以同時存在。」

  劇匱一聽就理解了:「你是說,在不同的時空?」

  黃舍利已經沉默地觀察了很久,在這時給出時空旅客的專業見解,附和了姜的判斷:「不同的時空,有不同的故事。在勤苦書院的歷史裡,這個『不同』的錨點,不是的歲月,而是不同的人。比如在崔一更時空里,勤苦書院已經滅亡了,他認識的人都死絕。但是在鍾玄胤時空里,或許這一切都還存在。草長鶯飛春正好,他還在寫信……」;

  崔一更衰一震,他猛地抬起頭來!呼吸一下子重了:「也就是說,我看到的、經歷的這一切,有可能是假的嗎?只是其中一個時空片段?」

  「歷史最後是要記在紙上的。」重玄遵揚了揚手上的青簡,波瀾不驚:「哪個真哪個假,要看你走出去的時候,帶的是哪一本史書。」

  這部《韶國滅燕》的史料,相當有趣。不僅僅是書載的這個時期有趣——韶國後來有個妘暉的皇帝,乃是齊武帝的結義兄弟。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我現在越來越確定,是很多人的時空混,共同導致了勤苦書院整的時空沉陷。」黃舍利:「在勤苦書院裡,不是每個人都有單獨的時空。這些人是關鍵的『蟻』。」

  歪頭瞧著這個平平無奇的傢伙:「那麼崔一更,你有什麼特別之呢?」;

  姜替他說道:「崔兄是勤苦書院大弟子,他的劍很不錯。」

  「每一代都有大弟子,雖然優中選優,未見得都能材。」黃舍利看回姜:「這個『劍很不錯』,是你外樓時的判斷吧?」

  「在下沒有什麼特別之,長相平平,修為平平,天賦平平,唯獨一點——」崔一更說道:「我在這無法離開的封中,三百三十年無寸進,但三百三十年無一日停止練劍。不知算不算?」

  「這自然是算的。」秦至臻沉默之後說:「你是一再戰勝絕的強者。」

  黃舍利一時沒有言語。

  並非瞧不起崔一更。

  想要探究的,是崔一更為什麼會為潰堤的蟻之一。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就能找到勤苦書院時空深陷的因。

  努力和堅持可以為原因嗎?好像也不很特殊。;

  僅在太虛閣里,所知道的每時每刻都修煉的,就有李一和姜。在這兩人相繼登頂後,其他人也都差不多跟著連軸轉了……黃舍利現今在欣賞人的時候,都習慣順手幾個道

  哪有什麼生活啊?

  沒有人能夠在三百三十年的時間之前不容,劇匱大概是例外。他仍然面無表:「你有如此心,如此毅力,不可能三百三十年無寸進。這不符合我對修行的認知。」

  崔一更沉默,而後苦:「是我太不材。大約天資所限。列位都是世間絕頂的人,無法認知庸才。有的人生來就只能走到這裡。」

  姜還記得,當初問劍結束後,輸了的崔一更一點波瀾都沒有,只是拿起劍繼續練劍,後來也果然就神臨,一步步堅實地往前走。時間真的是太殘忍了。

  「把你的劍給我。」自踏進勤苦書院就一直沒有說話的李一,這時向他出了手。;

  看著這位穿白道袍,只用一木簪束髮,簡潔得不存在任何贅余的太虞真君……崔一更的心複雜難言。

  一心劍是非常純粹的劍,他也是在修行上非常純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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