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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 第三百三十六章 有德者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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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91章 有德者苦

  左丘吾站在山河盤中,看著外的姜的眼睛,卻不只是看著姜。他看著他看不到的湖心亭,還記得亭子裡每一道歲月的痕跡,記得棋盤上每一顆棋子的落點……如坐井月!

  他當然聽得到劇匱的天音,但卻一時怔然。

  「諸位讀史書嗎?」他問。

  對面的姜道:「有幸拜讀過司馬衡先生的《史刀鑿海》。」

  「翻開史書看看吧。寫的都是什麼?眼前的這一切難道新鮮嗎?」

  左丘吾冷冷地笑:「懂事的孩子總是被要求更懂事,有擔當的人總是會擔當更重,那些忍辛苦的人永遠更辛苦。」

  「燧人焚,有熊衰亡,烈山自解。三皇諸聖到如今,史書摞天高,不過四個字——」  實時更新,請訪問st🔑o.c🌽om;

  他大袖一揮:「有德者苦!」

  湖心亭中,竟然靜默。

  「先生有先生的高論。」意海冰棺中的姜,按鼎的手不曾放鬆:「但以崔一更的為人,你若是跟他說清楚,說有什麼事需要他做出這樣的犧牲,他也會這樣犧牲。」

  左丘吾搖了搖頭:「不是真正的絕境,無法榨他的意志,不能現他的靈魂。他對書院的,是歷史的印章,他堅韌不拔的意志,是穿書的線,因為他三百三十二年的苦熬,這部史書才得以冊!」

  姜就站在他面前,但兩個人實在是距離很遠,難有相互理解的可能。他說道:「院長想得很清楚了,但有沒有想過,崔一更是怎麼想的呢?」

  「我很願意關心他是怎麼想的,因為他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但我作為一院山長,要關心的不止這一個孩子。」左丘吾站在舊燕山河中,已經消逝的歷史,腳下不,咬著牙道:「歷史的洪流一旦奔涌,我們每個人都被裹挾其中。沒有人會在乎一滴水是怎麼想,哪怕它落進洪流之前是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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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匱端坐在那裡,看不出對左丘吾的言語有什麼想法,只淡聲道:「說說看吧,左院長把經營一生的勤苦書院,變眼下這般,究竟是因為什麼?您此番作態,又意何為?」

  左丘吾抬起頭來,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幾位閣員聯手抓捕『時』的時候,難道沒有注意到那些世界嗎?」

  斗昭略略挑眉。

  抓捕「時」的活兒不是他幹的,但他的確也在不同的書頁里對左丘吾出過刀,非要說那些世界有什麼特別的話……很多地方有不同於左丘吾的強者。但應該是囿於這部史書本的限制,能夠靠近左丘吾的不多,能像左丘吾一樣往返於不同書頁的,則是還沒有發現。

  「那些複雜各異,自有生機的時空……」左丘吾喃聲道:「它們凋零,破滅,消亡,它們也頑強,璀璨,生機。」

  「哪怕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的角度,也是不同的歷史。哪怕同一些人,面對同樣的境遇,也會走向不同的可能。」;

  他的聲音很孤獨:「我依託於所有存希的存在,開啟不同的歷史篇章,只為了演化出最好的結局,為了唯一一段正確的歷史,找到拯救書院的道路!」

  「我們先把拯救書院這件事放下。暫時也不必討論貴院遇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危機。」劇匱始終有自己的審問秩序,不緒裹挾,也不被他人干擾:「單說左院長的行為——若只是開啟不同的歷史篇章,演化最好的結局。貴院何必封山,此事又何須遮掩?」

  「因為我不只是坐在那裡等這些篇章發展。」左丘吾抬高聲音:「沒有任何一頁自然發生的歷史,能夠擺勤苦書院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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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左丘吾,有一種坦率的姿態,緒很滿,這也讓他的話,有很強的說服力。

  劇匱道:「院長是說,對於這些歷史篇章,院長有過多的干預——你對崔一更所做的事,並非孤例,相反只是許多事里的其中一件。你覺得外界,包括書山在,甚至勤苦書院自,大概都不會理解你?」;

  左丘吾道:「為了完這部著作,我在整個勤苦書院的幾萬年歷史里尋找角,以這些擁有主角魅力的角為中心,發展不同的歷史故事,創造擁有更多可能的書院篇章。」

  「這麼長時間寫下來,計有廢稿一萬兩千六百張,增刪三十年,定稿的那一刻,還剩三百六十篇。」

  他苦又滿足地梳理這過程:「書之後,我又親手撕掉了其中的九十篇。它們就像長壞的枝葉,被我修剪。所以你們眼下看到的這部史書,便是這二百七十篇的「紀傳」。

  禮恆之在這時候舉起手來,禮貌地表示他有話要說。

  劇匱想了想,遞了一枚棋子給他。

  禮恆之將這枚棋子握在手心,以示自己絕不干涉棋局:「我是禮恆之。書山安排我和孝先生來理這裡的事。現在這裡臨時被太虛閣接管,我們也尊重他們的訴求。」;

  左丘吾看不到他,卻也行了一禮:「禮先生好。」

  「我知道你寫作辛苦,當年在書山上,你就是最用功的人。」禮恆之坐在那裡,斟酌了一下措辭:「但你寫的這部書,實在無趣。我已經讀過,都是千篇一律的章節,揀些重點說罷。」

  左丘吾默然片刻,道:「這些篇章……每一篇其實都不同,每一個歷史篇章里都有很多的細節變化,每一個故事裡的角都有自己的人生,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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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人在乎。」禮恆之打斷他:「恕我直言,左院長。太虛閣想知道鍾玄胤的消息,你說鍾玄胤就好。」

  劇匱看向他:「禮先生,這就不是您該說的了。」

  禮恆之歉意地點了一下頭,將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簍,抿不語。

  劇匱收回視線,接著說道:「左院長,我們不僅關心鍾玄胤,想知道他怎麼了,也想知道他為什麼會失蹤。我們過來是為了解決問題,不是為了聊以安。我們想清淤修渠,而非蜻蜓點水。」;

  「讓我跟司馬衡對話吧。」左丘吾輕嘆一聲:「你們辦事已經很周到,讓人挑不出什麼錯,但畢竟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司馬衡。」

  劇匱平靜地看著他:「左院長,你也不了解我們。」

  左丘吾皺了皺眉,正要說些什麼。

  劇匱卻將那枚已經按下的白棋子翻轉——

  能看見意海冰棺的這一格囚籠,便在棋盤上去了形跡。

  他又探手在對面的棋簍里,拈出一枚黑子,略一沉,落下一記應手。

  而後唯獨囚著一枚黑子的棋格,就在棋盤上清晰起來。

  「我們要等的人已經等到了。」劇匱說。

  黑棋里的聲音道:「既然你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為什麼不等我回來,咱們面對面地說?現在我不見你,你不見我,也影響法的判斷。」;

  「面對能在歷史墳場裡避風雨的人,我不相信萬全。」劇匱說。

  「你先前說的太虛閣,是虛淵之的那一座?現在它變了一個組織麼?」黑棋里的聲音問:「你們,包括鍾玄胤,都在其中?」

  劇匱道:「太虛道主指引著我們的方向,也注視著我們,讓我們不要行差踏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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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虛……道主嗎?」黑棋里的聲音,喃喃重複了一遍,倒是不怎麼驚訝。只問:「人下之階還在嗎?」

  劇匱道:「我們從那兒閣。」

  「真不錯,你還記得來時路。」黑棋里的聲音說。

  劇匱道:「看來這麼多年,左院長都沒有跟您聊過什麼。」

  「聊的都是些……過去的事。」黑棋里的聲音道:「現在和未來他都不會說,因為幫我補充時代的認知,就是幫我確定回家的方向。」;

  「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聊聊了。」劇匱法眼懸棋:「左丘吾先生為什麼攔著閣下回家,現在可以說了嗎?」

  黑棋里的聲音道:「我不想回答,這事你們應該問左丘吾。」

  「閣下倒也不用再試探。」劇匱道:「左丘吾院長確實已經被關起來了,正在跟你同堂問審。」

  黑棋里的聲音輕輕一嘆:「年輕人,這不是試探,這是我的悲聲。」

  斗昭這時已經坐在了涼亭的欄座上,正研究自己的斷臂,好像在思考讓胳膊不朽的辦法,聞言笑了笑:「又是一段『白首相知猶按劍』的故事麼?」

  棋盤外的聲音自不會影響棋局。

  劇匱問:「若你真是司馬衡,鍾玄胤是你的學生。你怎麼會置之不理?」

  黑棋里的聲音道:「我想他之所以失蹤,正因為他是我的學生。不再牽扯,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司馬衡先生——姑且這麼稱呼吧。」劇匱道:「我覺,你有時候是你,有時候不是你。」

  「是嗎?」黑棋里的聲音問。

  劇匱不說話了。靜靜地想了一會兒,抬頭問眾人:「要讓他們自己聊兩句嗎?」

  「劇先生。」秦至臻已經認真地考慮過,直接道:「【黑白法界】既然由你主持,那就你來決定。大家都相信你的能力,在這件事上不必再投票。」

  劇匱的視線掃過太虛閣里所有人,從中得到的只有支持。於是他又放下一枚白子。

  在意海冰棺之中鎮的左丘吾,一時心有所,竟然扭頭。

  無一錯一首一發一一容一在一一看!

  他看向斜前方,那裡一無所有,只有連綿的冰川。

  但在湖心亭里的這張棋盤上,黑棋子所在的位置,正在他所在棋格囚籠的這個方向!;

  二者同囚棋格,又在棋中遇。

  「最近有什麼不一樣?」左丘吾開口,語氣雖然冷淡,但也有幾分老朋友間的關心。

  黑棋子裡的聲音,也是老友重逢般的回應,很自然地說起最近變化:「我清醒了很多,迷惘的時間漸。」

  左丘吾點點頭:「《牧略》已經補完,你正走向永證,迷惘篇章已經攔不住你了。」

  黑棋里的聲音道:「迷惘篇章可能不是唯獨的一頁,歷史墳場的危險,也不止在於墳場。換而言之,在我此刻的境裡,永證也未見得安全。」

  「危險的前提,是你一直流浪在裡面……」左丘吾抬眼:「但你怎會不回來?」

  「我只是想要回去看一眼。」黑棋里的聲音道:「有什麼危險能夠擋住一個想家的人?」

  左丘吾張了張,最後道:「所以我不能再等。」;

  黑棋子裡的聲音沉默片刻,竟然說道:「我明白。」

  這份理解或許是太沉重,所以左丘吾一時沒有聲音。

  黑棋里的聲音又道:「可是你錯了。」

  「我錯了?」左丘吾忽然大笑,又咬住了牙!「是我錯了,還是你錯了,司馬衡?!」

  「不要忘了,我們學的是什麼,修的是什麼,走的是什麼路。」黑棋子裡的聲音道:「我錯在一時,你錯在千秋。」

  「沒有千秋……沒有千秋!」左丘吾異常的激:「很多人的命,就只有一時!」

  黑棋子裡的聲音說:「對於那些已經發生的不幸,我很愧疚,但我不會改變。」

  「是啊,你不後悔。」左丘吾咧著道:「史筆如鐵,你的心更逾鐵石。」

  他的聲音從牙裡出來:「你不回來,本來很好的……本來很好!」;

  「我會慢慢糾正那些錯誤。帶領勤苦書院,走向前所未有的盛景。你知道這三十年來,書院是怎樣在發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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