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貓跳下涼亭橫樑的時候，鄭清心底就暗道一聲要糟。

他連忙稍稍偏移了視線，專心致志看向不遠那株老槐樹，彷彿樹上一瞬間長出了一串兒人蔘果，正嘻嘻哈哈笑著沖他揮手。

只不過兩位巫只簡單手了一個回合，氣氛就變得有些劍拔弩張了。

鄭清不得不放棄了幾秒鐘前試圖置事外的想法。

「——你們覺得，我們要不要刨掉那株老槐樹？」

他指了指那株樹冠幾乎淹沒了小半座紫微宮的老樹，一臉嚴肅：「它長這麼大，系肯定已經蔓延到這院子的每個角落了。不把它刨掉，我們那株玄黃木肯定沒有生長的餘地。」

正在輕風中微微搖曳的老槐樹枝葉齊齊僵了一下。

氣氛僵的兩位巫也終於被轉移了注意力。

蘇施君率先支持了男巫的建議。

「好主意！」

一副『老公你真棒』的模樣，豎著的大拇指在男巫面前晃了一下后，挪到那株老槐樹的方向，然後顛倒了過來，表現出一位月下議會上議員的冷酷與決斷：「確實應該把它刨掉。這裡既然能讓一株普普通通的槐樹長如此模樣，想來是個很好的靈。我不擅長風水方向的魔法，但我知道，在這類魔法節點修行，事半而功倍，不僅對玄黃木，對你也有好。」

鄭清強行平想要翹起來的角——難怪史書上都說狐宮闈，這種擅長使用誇誇能量的大人兒，有幾個男人抵擋得住？

「你覺得呢？」他轉而看向蔣玉，恰好看到巫惱火的視線飛快的從蘇施君上收了回來。他假裝沒有看到。

然後，他就意識到自己把事想簡單了。

「確實是個好主意。」

蔣玉輕描淡寫著，卻提了一個讓另兩個人措手不及的事：「《魔法生圖鑑》里，綠小靈屬於魔法生界，煉金生門，靈綱，有翅目，小靈科，植屬，綠小靈種。歸結底，家裡那幾個蛻變功的小靈，本質上還是有很強植屬的。如果你把玄黃木種在這裡，恰好可以讓『一二三』也搬來住，相信這種程度的靈對們進一步發育很有好。我先前就想過這件事，只不過你這棵木頭是槐樹，氣太重，不太適合大靈們的氣質。現在好了，靈木配靈，再合適不過了。」

蘇施君眼神幽幽。

鄭清先是眼前一亮，覺得這真是個好主意，但旋即想到大靈們現在的住，以及生剛剛若有若無提及的『木頭』字眼兒，只覺得裡發苦。

還沒等他想好怎麼委婉的岔開話題。

便聽蘇施君冷笑一聲：「——我家的大靈小狐貍想住哪裡，是我家的事。倒不用妹妹幫忙斟酌。有這個時間，不如想想『是斷是刨』的問題。」

口中的『是斷是刨』化用了一道古老魔法『是斷是遷，方斫zhuo是虔』，這道咒語最初就是巫師們針對古樹靈木開發的，後來漸漸衍生出其他攻擊方向的屬。此刻被一位大巫師化用，整座紫微宮都立刻到一肅殺的氣息在四盤旋，尤其那株老槐樹，更是開始瑟瑟發抖起來，葉片嘩啦啦的抖聲即便圍牆之外也聽得清清楚楚。

大狐貍的攻擊並未告一段落。

轉而看向鄭清，表有些失落，語氣幽幽：「——呵，怎麼，波塞咚的化形酒會還沒開始舉辦，你就打算把大靈們從公館接走了？你現在就想著讓們離開我，以後要幹什麼，我想都不敢想……」

鄭清不想說話。

他現在只想放出兩頭巨神兵，然後護著自己撒就跑。

但他不能跑。

只看蔣玉剛剛聽到『妹妹』兩個字后悄悄攥的拳頭，他就有理由懷疑，倘若自己離開，們兩個會不會真的打起來。

轟隆！

轟隆隆！

驟然傳來的震與巨響，讓原本就有些張的鄭清反手就出了最順手的那支符槍。然後他發現傳來巨響的，是那株老槐樹——它正費力的從土裡出主要的系，一副『不勞你們費心，我自己搬家』的模樣。

鄭清在心底為它悄悄點了個贊，只覺得這種有眼力見兒的老樹，去哪裡都會活得不錯。

回過神。

兩位巫的表已經再次出現了換。

片刻前怒氣沖沖的蔣玉，此刻眉眼彎彎，似乎很高興的模樣；而之前略佔上風的蘇大狐貍則瞇起了眼睛，似乎下一秒就會把的眼鏡摘下來。

只用了半秒鐘，鄭清就發現問題所在。

「哈，哈哈，剛才嚇死我了。」他乾笑著，不聲的把那支柯爾特蟒蛇塞回兜里，努力轉移著話題：「那棵木頭倒還有點兒眼力見兒……」

這話讓兩位巫的目齊齊落在他上。

鄭清在心底給了自己一個掌。

他功讓力再次轉移到了自己上。

「呵，丑了。」

蘇施君瞥了一眼鄭清上那件大氅，毫不客氣的表達自己的不滿：「——你確定不換個制服麼？沒人跟你說這個制服款式有些老土？早三百年，就不流行這種中二風格的大氅了。我認識的人裡面，大概只有蘇芽會喜歡這個調調。」

這一次，變蔣玉來替鄭清發聲了。

「土不土是小卡拉米的事，跟傳奇有什麼關係？」

出鐘山的巫非常犀利的指出巫師世界的基礎運轉邏輯：「……傳奇就算穿一件大花布長袍，也不會有人嘲諷，只會覺得自己眼力不夠，猜測那個大花布的調是不是暗合天道運轉的道理。」

鄭清了大氅邊緣那些手很好的茸茸。

大氅背後，那兩個端端正正的隸書『秩序』，是他為數不多，可以用來祭奠自己已經逝去的平凡時代的回憶。

倘若當初定型的時候知道會惹來今天這場爭吵，他一定會換一件乾乾淨淨，上面不帶一個字眼兒的，最樸素與簡單的款式。

但話又說回來。

如果當初他選擇了其他款式的大氅，那麼今天被蛐蛐的，大概就不是這件大氅，而是他的髮型，或者眼角的眼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