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殿之中彩黯淡。

一旁的法燈加了三次，將整座大殿暖得像個火爐，榻上的老人依舊又溼又冷，半睡半醒躺了三個月，驟忽之間記起來自己不姓李。

‘那時父親葉承福。’

父親還葉承福的時候，日子總過得火急火燎，似乎在村口做營生，可活計不多，只好在人家家裡做工，偶爾提回來一大袋稻米和豆麥，得意地踏進家門，自詡爲黎涇村第三位聰明人。

李秋記不太清了，如果自個能突破築基，應該能回憶起更多。

老人擡了擡頭，一旁的孫柏正往他的脣上塗藥，以角木靈資和法力滋養【脣】這一食慾門戶的併火象徵，希冀他茍活幾息，這已經是飲鴆止的無奈之舉了。

老人愣愣地著天花板，又弱又細地問道：

“玄…宣…”

一旁的白髮老人咳嗽兩聲，拔的板躬下來，那雙耷拉著的眼裡溢滿了淚水，答道：

“等等…再等等。”

李秋的確記得不多了，卻還記得小小的時候跪在那老人面前，接過【青元養法】，李木田囑咐他要尊宗奉道，敦親睦族，於是他開始姓李。

這一接，他李秋地位崇高了一百六十五年，在如今月湖上，築基修士也要對他客客氣氣。

“老祖宗…大人來了，大人來了！”

迷濛之中，輕的風吹到了枕邊，李秋勉強睜開眼睛，目的同樣是一張老臉，李玄宣比一旁的陳冬河還要老，簡直不樣子，好歹氣神還在，滿面是淚。

“秋…老夥計，這下你也要走了…”

李秋掙扎了一陣，沒能翻過來，如果不是個『角木』築基修士在吊著他的命，早早就應該去了。

李玄宣年輕時在蕭家坊市中開過鋪子，當過掌櫃，李秋與他一同在魔襲之中撿回一條命，如今的李家子弟已經不能會到那類風雨飄搖，孤無恃的恐懼了…加之故人凋零，兩人相擁取暖，與他的很深。

當年那個李秋已經不在，躺在牀上的老人彷彿一坨爛，併火損傷命，那團併火燒去他的軀，後來補足，基、壽元上的傷害卻補不回來，李玄宣幾乎看不出他的模樣了，只能看見皮中兩點渾濁的眸子。

李玄宣心中悲痛，恐懼般的孤獨涌上心頭，他垂頭道：

“秋…秋…有什麼放不下的？”

牀上的老人出了兩口氣，沒什麼反應。

李秋的天賦不差，當年那枚靈果助他修煉迅疾，卻也害得他練氣無，最後只能修了個雜氣，可他的諸多子系中沒有一個能才的，一百多年過來，竟然無人能超過他。

李秋勉強挪眸子，盯著李玄宣看。

他其實知道這位主家兄弟有許多，也知道自己從來沒有真正進李氏的高層，遑論是他，陳鴦了築基，天賦卓越，難道就能進去了麼？所謂青杜裔，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可他抱過李淵修，替李項平牽過馬，與李玄鋒飲過茶，牽著陳睦峰走過黎夏，月亮落下，太升起，他在月湖上經過了六萬兩千個黃昏，對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和這片土地上的族人，他抱有深深的悲與。

老人好像用盡了全力，張了張，低喃道：

“玄宣…他們太親了…”

李玄宣眉頭一挑，微微一愣，手扶住他，孫柏有些惶恐的站起來，囑咐一旁的晚輩往老祖宗脣中濡著湯藥，快步退下去，李玄宣似乎有些悵然，迷惘地道：

“誰…誰太親了…”

李秋掙扎起來，他劇烈地咳嗽了兩聲，彷彿要把自己的肺咳出來，他道：

“出去…”

李玄宣把那晚輩手中的湯藥接過來，揮手讓閒雜人等退了，陳冬河則擡起眉來看榻上將行就木的老人，見他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掩著淚轉退下。

整座大殿中只留下李玄宣，李秋開始劇烈地氣，他的手中多了幾分力道，攥住李玄宣的手，咬牙切齒：

“他們和你…太親了…蔣…蔣家…”

李玄宣抖了一下脣，眼前的老人牙齒打，開始往外吐，喃喃道：

“他…若是在，都廢了…才幹淨…”

李玄宣分不清老人口中說的他到底是誰，是老祖宗李木田？還是李項平？他當然知道蔣家是什麼意思，自從李曦明爲紫府，他已經太久太久沒考慮這件事了…

‘蔣家…是那位蔣家先輩被人害死…可我家正方興未艾，不提魏王，絳遷、闕宛都是紫府種子，真有一日紫府盡失，必定滅亡，哪裡用得著擔憂患呢…’

他沉默了一瞬，眼前的老人終於倒過去，李玄宣回過來，坐在臺階上，先是哽咽，旋即低聲音哭起來，殿外一片雜腳步聲，最先衝進來的竟是個不知名的男子，撲通一聲跪倒在李玄宣前，嚎道：

“老祖宗啊！”

一旁跟著進來的中年男子被他撞得一個踉蹌，卻也不甘示弱，往地上一跪，哭得更兇，聲音嚎得如同響雷。

李玄宣擡起淚眼婆娑的老眼，掃了一眼爭先恐後進來的人丁，迷惘地將榻上的簾布拉起來，揮袖將這些人統統丟出去。

大殿之中頃刻安靜，除了閉目淌淚的陳冬河再無他人，李玄宣哭了一陣，發覺大殿之外哭聲零星，多是竊竊私語的聲響，有氣無力地道：

“隔了六世，親也不親了，蠢倒是蠢得很。”

……

鹿萊島。

海上的風雨平息，天浮現出幾分怪異的青翠，一切彩被府的芒阻擋在外，壁上的藍紫彩一一閃爍，將所有靈氣洶涌推其中。

正中間盤坐的子一白，一對柳眉彎彎，面平靜，朱脣微張，彷彿蘊著口朦朧的彩彩，雙手在腹間結印，神燦燦。

不知過了多久，收起神妙，那道彩彩收回昇，站起來，杏眼之中彩明而復暗，吐氣揚眉。

‘【座彩】的難度比想象中要低得多…估著同樣不過兩年的功夫…’

李闕宛早年的修行中花費的大量時間在【玄巫道】之上，靈竅在眉心，很早就能觀想昇，又有極爲不俗的巫天賦，修行此卻依舊如同逆水行舟，舉步維艱。

好在這些修行並非沒有果，轉過來修行法之時，卻有解繭，若觀火之，這些早年花費的時間倍地償還回來，讓如有神助！

‘『全丹』極爲考驗道行，【座彩】若是讓常人來修，沒有個一二十年是不可能功的…到我手裡卻很輕鬆…’

暗暗鬆了口氣，心中卻惦念起來：

‘聽聞族伯封了魏王…也不知道有多麻煩，可恨我只能在海外，幫不到什麼。’

就紫府的心思一天比一天急切，好在有耐心，無非是勤加用功，只是到了家中回信的日子，總是按時出關。

一路出了府，兩旁的修士紛紛下拜，李闕宛匆匆出去，果然見得府的大堂之中流溢彩，紫金案臺上映著壁畫上的淡藍紋路，正中坐著一男子，披白裘，腰繫寶珠，眉心三點豎痕，正盯著案上的卷軸看。

“見過真人！”

此人正是遠變真人劉長迭。

劉長迭顯得很是穩重，這些年他閉關的時間不多，就守著這一個島不放，早些時候還會出去逛逛，那一夜的雷雨過後，他不曾有半步邁出此島。

無他，實在是怕了！

那一夜的雷雨極爲不正常，明顯是有人驅策，劉長迭按耐住子不出，等到此事過後，暗暗推算，結合自己神通的神妙之，還真得了不線索。

‘那一夜必有高修出手，指不準就圖謀在我上…只是顧及大陣，又在東海，被龍屬阻止，這才未能得逞！’

劉長迭常年在南海和東海不是沒有緣故的…他上的不東西都是在東海和南海意外得到‘機緣’而來，早就懷疑龍屬有暗暗保自己的需求…這麼一遭，更是將原先的疑全都坐實了。

‘就躲在這東海，躲在這大陣之中，尚且還有人想要害我…要是去了別，誰知會如何！’

見了李闕宛，劉長迭顯得很欣喜，向點點頭，便站起來，笑道：

“你倒是準時。”

劉長迭來到此島，便得李曦明示意，一定要護好李闕宛，便留了心，私下一流，頓時驚爲天人，這晚輩的道行之高，施思路之清晰，本不像個築基！

於是再問，這才知道李闕宛常年修行巫，這纔有了幾分釋然。

‘巫籙道之久遠，猶勝服氣養、餐霞吸的古仙道，直指大道之本…’

這服氣養、餐霞吸的古仙道通常指三玄道統，出於正始兩儀，其中一道不斷傳播發展，才爲後來傳播至整個天下的三玄道統，而巫籙道可是與正始兩儀一個時代傳播天下的道統！

‘單單一個巫籙道，便在並古法之中，佔據了最早的『並鵂』、『上巫』、『玉真』三位，還是最重要的一九、三九、六九三位，可見其中威能。’

‘如果能在巫籙一道有大作爲，駕馭大部分紫府金丹道的法也是輕輕鬆鬆…’

當然，這大作爲的難度可不低，絕不是習一習巫，會一些詛咒厭勝的本事就可以的…至也要是此道的正統傳人！當年的端木奎可以力羣雄，江伯清兼通仙釋二道，便由此而來！

出於這個緣故，劉長迭是極看好這個李家晚輩的，甚至已經看到了未來紫府的道路，約之間當另一位紫府來對待，笑道：

“來！看一看這個！”

李闕宛對他更恭敬幾分，快步向前，側在桌旁站了，便見案上是一道金卷，質地，看上去是什麼靈打造，符文奧，有數行彩大字。

【分神異妙卷】。

李闕宛細細看起來，劉長迭則笑道：

“此卷是你家送來的，從什麼長霄門中得來，是古代的東西，故以藏之法鎖住，讓我來解…費了好一番功夫。”

“如今開了，是一道移形換的妙法，頗爲高明，可以煉製異，用於保命、修道、避劫、躲災，如若道行高了，上又有些好東西，指不準還能用此轉世。”

李闕宛目灼灼，盯著卷中的金字看，嘆道：

“竟然如此珍貴！”

李闕宛雖然對李周巍如今的境不太清晰，可神通圓滿，要麼求金，要麼轉世的道理還是懂的，想到對自家真人興許有用，頓時笑逐開，仔細觀看。

此在古代興許不算什麼，在轉世、太虛行走諸法大多失傳的今朝，不可謂不珍貴…劉長迭點點頭，嘆道：

“可惜，主要的目的還是前四樣，轉世之能只是捎帶的…如果能把那異煉製到了可以用於轉世的地步…所耗費的資都不知道可以培養幾個紫府，爲自己增廣多神通了…又添不了幾把握，何必呢？”

“和那古代魔胎、合心十珠…甚至金比較起來，此功的可能太低太低，又有諸多後癥，只能當做一條不得不走的退路。”

他笑了笑：

“總之…還是珍貴的，我倒是沾了，多看了幾眼。”

李闕宛連忙搖頭，恭聲道：

“大人與我家真人相莫逆，本就該送來分…何來的此言…總不能讓大人白白耗費這樣多的時來解卷…”

劉長迭搖頭失笑，他早不覺得自己的時是什麼寶貴的東西，只從袖中取出一信來，道：

“家信…看看罷。”

李闕宛如獲至寶，取來讀了，劉長迭則看著的側臉，暗歎道：

‘早想著…如若膝下還有一兒半，能與配一對，可如今看來…哪怕真有子嗣，卻也是配不上的。’

劉長迭正思慮著，卻見府前快步進來一人，在跟前拜見，恭聲道：

“稟真人…有位…有位妖王在島外等著！要…見真人！”

‘妖王？！’

劉長迭第一反應便是龍屬，心中一駭，可忽然有所應，從袖子中取出一枚金玉佩來，仔細一看，拍案醒悟，略有些尷尬：

‘是復勳前輩找上門了！’

本章主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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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長迭【紫府前期】

李闕宛『候神殊』【築基巔峰】

李玄宣【練氣九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