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文被許弘兩個問題攪得心煩意,去臥室待了會兒,出來見他坐在電腦前不知忙些什麼,只好折返回去。
臨睡前許弘了兩聲,沒理,窩在被子里等他湊近或挪過來,結果什麼也沒等到。第二天醒得早,沒見著許弘人,問起楊建萍才知他和許耀回了富世鎮。
佳文記得許弘的爺爺就在富世鎮附近的村莊,而楊建萍也告訴今天是許耀搬新家的日子。這位年近六十的公司老總喜獲麟兒,慶祝的方式卻很低調。前沒有婚禮,后沒有宴席,給了新妻一套百平米的住宅,再請最親近的家人吃頓便飯。
而在吃飯之前,他心來要帶許弘去老人墳前報喜。
“弘本來要帶你一起去,我不讓。他爸發神經,他有義務陪,但你剛出院,我私心也不想你去摻和那邊的事,所以就……”
“沒關系的,媽,我不去才好。”佳文猜想他昨晚大概是要跟自己提的,但置之不理,他也就算了。想他們從富世鎮回來肯定直接去新家吃飯,要是見那位小楊助理,怕也是尷尬得不知如何流。楊建萍聽如此諒,到抱歉,“不好意思,佳文,在關于他爸爸的事上,我是自私的。”
佳文倒不覺得這是自私,這是矛盾,而也能理解這種矛盾。一個男人對婚姻不忠,最對不起的是家人,但不代表其他人必須判他死刑。只是想不通:“媽,你和爸分開也很多年了,在這些年里,包括之前,他接過的異……應該不只是你和現在這位,但是你一直都是一個人。”
“對,我都是一個人。”
“你就沒想過……嗯?”
“沒想過。”楊建萍明白的意思,笑道,“很傻,對吧,不管他外面有過多人,我都沒有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是因為你心里——”
“還有他?”楊建萍微笑,又不免嘆氣。這把年紀了再談容易臊得慌。只是有的人花心,有的人卻注定花不了心:“佳文,世界上可以的人很多,但有些人可以,卻不值得被。”
“所以你離開的時候很堅決。”
“對,很堅決。而且并不后悔。”
“媽。”佳文輕輕握住了的手,“你真了不起。”
“哪里了不起?”
“敢敢恨。”佳文想到許弘跟說過他父母相的經歷,“你當初結婚的時候,一定鼓足了勇氣。”
“結婚當然需要勇氣,而維持婚姻不是有勇氣就夠的。”楊建萍離往事,反而提起了佳文的父母,“我能覺到,你爸媽很相。”
“嗯。”佳文點頭,“我以前老覺得我爸遇到了我媽很幸運,但實際上,我媽被我爸寵著慣著也很幸運。”
楊建萍很快想起汪仙罵許耀的不要臉,也想起在這兒住的兩天,縱的純真的三句話不離丈夫的直率勁兒,“你媽媽很隨,也有脾氣,但不會無理取鬧。”
“因為韁的時候我爸會重新拽住。”
楊建萍失笑,又問:“這次國慶,你媽媽要過來陪陪你嗎?還是你回去?”
佳文想了想:“等弘回來,我問問他吧。”
“好。”楊建萍點頭,看了眼時間,“那你先喝粥,我去把餡剁了,中午給你下點餛飩。”
“好,謝謝媽。”佳文想起許弘昨晚的假設,目前看來,在這段婚姻里最該激的就是對用心且真心的婆婆。至于老公,唉,點開手機,沒有信息,也沒有未接來電。
原來一夜無話之后,等來的不是冰釋前嫌,而是默契冷戰。
佳文自知可以主向他示好,可是這次明明是他惹生氣,憑什麼主,什麼如果這如果那,他只會想到差的如果,想不到好的如果,如果真要假設,他怎麼不假設若天仙他富可敵國,他們青梅竹馬一見鐘喜結良緣?
佳文氣悶地盯著許弘的微信頭像:早發現這是從幾個月前送給他的那張畫里截的,但方框里,春天的田野并不完整,沒有男人吉他,單車野花,只有水塘一角青綠的莊稼。
……
他的注意力都被什麼吸引去了啊。
佳文想氣又想笑,看來他和的腦回路真的不太一樣。
***
許弘早起當了半天的司機,回城時拒絕了和許耀一起吃飯:“我在場不合適。”
“哪里不合適,的父母哥嫂都到了,就我一個人接待?”許耀皺眉,因為不辦婚禮,小楊家里已經對他很有意見。他聽許弘推有事,以為只是借口,“那你告訴我要去哪?”
“去水產市場買螃蟹。”
“大閘蟹?”許耀記得他不吃,楊建萍也不吃,但最近剛上市,有的是貪鮮的食客好這口,“買了準備送人?”
“給佳文爸媽帶點。”許弘打算趁著假期陪回趟家,許耀聽了,“那別去市場買,不說正不正宗,你也不會挑。這樣吧,今年公司送客戶的中秋禮也有大閘蟹,早前就跟原產地的養戶訂了,過兩天直發過來,你多拿幾箱,再拿些月餅。”
“月餅不用,公司發了禮劵,我明天去店里提。”
“那螃蟹呢?”許耀不想被他回絕,直說你不去拿我便送來,見了幾次親家沒一次是圓滿收場的,也算是補點心意。
他轉而提起最近的煩惱,助理變老婆,又是高齡產婦,難分娩之后當定了全職太太。工作上他要招新人,可的不行,年輕的不行,試了幾個三四十歲的男人,啤酒肚比他的還大:“所以啊,沒個稱心的助手幫著,有些事是真勞。我這幾天在想,小姚對現在的公司還滿意嗎?要是干得不開心,換到我這兒來試試。”
“試不了,”許弘馬上拒絕,“別想,不可能。”
“你問問又怎麼了。”
“問不問都一樣。我不同意,我媽不同意,自己也不同意。”
行吧,許耀訕訕,他的每一次示好都似在做無用功。奇怪的是,楊建萍這邊三個對他的公司毫無興趣,他反倒愿意給他們些什麼,而小楊那邊的家人對他再不滿,礙于份和金錢,也不會真和他撕破臉,所以他明明能送他們更多,決定時卻不免一再考量。
大概人本賤吧。許耀想,橫豎楊建萍最知道怎麼讓他難過,事實證明也功了。
最后,他不知是說給許弘還是說給自己聽:“不論如何,我賺的錢,至一半都是你的。”
“可我沒缺過錢。”
“那你缺什麼?”
許弘想,他缺的東西已經有人補給他了,但他并沒回答,很快靠邊停車:“飯你自己吃吧,我先回家了。”
***
許弘在路上便想著回家跟佳文好好談談,結果到了家,兩個人都不在。他打電話給佳文,沒接,打給母親。“我們在書店呢,佳文在挑書,手機可能靜音了吧,桌上有包好的餛飩,你可以當點心煮了吃。”
還點心,許弘連中飯也沒吃。他開火燒水,拿了個大碗撒進細鹽豬油蔥花,本打算全都煮了,后知后覺這是給佳文準備的,便又留了一小堆,再從柜子里拿了桶泡面。
一個人在家待著實在無聊,他上線玩了幾局游戲,打了個盹,又點開工作群里的培訓視頻回放鏈接,直到看完,外面才傳來開門響。
佳文笑著:“我只會買,不會看,買來小山高的幾十本,數過來就放平擺在架子上,有時候連塑料薄都忘了撕,純靠自我安用意念讀書。”
“那你這自欺欺人。”楊建萍也笑,接過手里的袋子,結果這一幕被許弘瞧見,他不免皺眉,“你們買了多?你現在這況能提重嗎?”
他看的是佳文,問的當然也是佳文。
“我能下地走就代表好得差不多了呀,而且我拎的就是幾套試卷,媽的袋子里都是我的圖冊,的才重。”佳文不喜他的語氣,拎了楊建萍放在鞋柜旁邊的袋子進屋,楊建萍推許弘,“怎麼了你,會不會好好說話。”
許弘猶豫了下,到底跟進書房,接過佳文手里的圖冊:“要放哪兒,我幫你。”
“不用,我自己會放。”
“放這麼高干什麼,買來不是為了看?”
“現在不看。”
“佳文。”
“干嘛。”
“我們談談。”
“待會兒吧。”
“……”
許弘發現自己對常束手無策,決定先把重要的事說了,“過兩天你要是有空……”
“沒空,我明天要去和珍珍吃飯,后天要去子衿家,的新房裝修好了,也子琳過來參觀。”
許弘眉頭蹙得更深:“你哪來的這麼多安排,他們不知道你剛做完手?”
“又不是大手,難道我要躺在床上不彈?”佳文反駁,“何況有安排比沒安排好。如果我之前有這麼多地方可去,心也不至于一天比一天差。”
“所以你也跟我談如果。”
“跟你學的。”
“這就是你不理我的原因。”
對。佳文繼續收拾,許弘自討沒趣,只能轉離開。
***
第二天中午,珍珍和佳文約在了一家生滾粥鋪。珍珍給遞勺子:“知道你什麼都不能吃,所以沒山珍沒海鮮,給你點了粥,謝謝你能出來。”
佳文不知有什麼事急得非要見面談,珍珍笑笑,開門見山道:“你不覺得李翔宇對你很特別嗎?”
別提李翔宇了,佳文心想,許弘那個莫名其妙的假設,大概就是因為病房里的偶遇:“如果你是指他好心腸來醫院看我的話,那是因為你對我特別,而他陪著你而已。”
珍珍搖頭:“不單指這個,我覺得他喜歡你。”
“哈。”
“你笑什麼?”
“珍珍。”佳文放下勺子,給看手上的戒指,“你再這樣說下去我晚上要失眠了,真的,別開這種玩笑。”
“你這態度倒和李翔宇有得一拼。他也說我閑得慌瞎想,純粹意。”
“他說得對。”
“可你怎麼解釋他對你的上心?”
“很好解釋。”佳文說,“他絕對不止對我一個人上心,但凡我們幾個同學誰出點事,他的存在都不會低。”
“為什麼。”
“你想呀,他在北京讀了那麼多年書,所有的人際關系都在那邊,現在回來工作,雖然離家近,但那些朋友和資源可能就四散了,而他剛進公司,和同事的熱絡也沒這麼快,恰巧班長在他最需要集關懷的時候組了一個局,那他自然要借這個機會重拾一下同窗誼。”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佳文肯定,“而且,隨著工作變忙,朋友變多,不管是讓他懷念的東西,還是他自以為懷念的東西,也很快就會散掉。”
“可我覺得沒那麼快,他都說不考慮了。”
“暫時吧,難道他在大學里沒談過?沒有孩追他?”
“有當然有,他跟我提過一,可是后來分手了。”
“談過都分手了,沒談過的更不用計較。”佳文鼓勵去做想做的,而不是繼續吃醋。畢竟喜歡一個人也許會害怕靠近,但不可能不想靠近,一直害怕或是一直不靠近的,無疾而終才是必然。
珍珍聽道理一大堆,不由得想起當年在宿舍里聊男生,大家越聊越興,佳文卻在上鋪呼呼大睡,私下里問佳文覺得班里誰最帥,說禿頭的理老師最帥:“只要保佑我這次理及格,我絕對不逃課不早不高線,不在理課上畫燈泡鴨蛋地中海中仙。”
當時被佳文的貧逗笑,眼下卻被的道理說得笑不出來。喝了幾口粥,不由好奇:“那你和你老公……是誰先靠近誰啊。”
“當然是我,他剛開始沒看上我。”佳文一提這個就委屈。
“那后來呢?反轉了?”
“哪有,后來他為了顧及我的面子,特地又再找我吃了一頓飯。我記得他那天穿了件黑襯衫,顯得人特高,特瘦,從位子上起跟我打招呼,就那麼輕輕一笑,真的,我就忍不住,心跳特快。”
“那你們吃了很久,聊了很久?”
“應該?但聊什麼我全忘了,他一說話,我就臉紅不知道怎麼接,所以我不能讓他說得太多,寧愿他聽我吧啦吧啦。”
“那他也好的,沒嫌你煩。”
“可能嫌了吧,但憋著不告訴我,我就當他沒嫌。”
珍珍對著佳文眨眼:“被你這麼一說,我越來越想見你老公了,打電話讓他來接你唄。”
“我不打,我和他在冷戰。”
“……”珍珍瞪大眼睛,“什麼況?”
自找的,無聊且難搞的況。
佳文無奈地笑了笑,早知如此,在他想和談談的時候,就不該耍子。
喝完碗里的粥,想著要不服個,拜托他來接一次?然而剛拿起手機,便收到了新彈出的微信消息:
“在外面吃的什麼?”
心頭一喜,打了個粥字,還沒發送,又收到一條:“媽問你。”
于是佳文回復紅油火鍋,氣呼呼地摁滅了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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