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華很生氣,陳良慶號稱要親自帶孩子,實際上他這輩子全是老伴兒侍候,添飯都不親自添,為什麼這麼自私,一定要爭冠姓權呢?更覺得那一兒一很過分,明明沒有安頓好帶娃和工作的問題,為什麼一定要生二胎呢?
“二胎……那還是得要!不管男,兩娃最好。”林瑞玲道,此刻忽然又忘了剛才說的“帶娃像坐牢”。或者也沒轍,懷都懷了,難道要勸們去流產嗎?再說了,自己都生了一兒一,怎能阻止兒也盼著兒雙全?一子一,組的便是個“好”字。他們好了,才會好。
說來說去,最后得不出個結論,林瑞玲大手一揮,不去管它。這輩子,靠“以后再說吧”這一招,渡過許多艱難時刻,相信這一回也能過去。
兩人說著,林瑞玲又想起弟弟,再打電話,這回打通了。林志民照例拒絕,說和朋友們在郊區釣魚呢。他退休后還迷上了釣魚,有時和釣友們在烈日下的魚塘邊一曬就是四個小時,好像在進行某種極限挑戰。釣完的魚也不干嘛,要麼送人,要麼直接放了,圖的就是一個樂。
聽到林志民拒絕,雪華心沉了下,神低落。林瑞玲沒辦這個事,有點訕訕的,一會兒道:“志民這幾年真不一樣了,怎麼能玩得這麼瘋呢?”
雪華酸溜溜道:“男男一堆人,又不用帶孩子又不用做飯,是你你也喜歡在外面鬼混。”
林瑞玲搖搖頭:“人哪能就這樣一直在外面瘋?有什麼意思,早晚都是會回家的。”像在點評,又像在安雪華。
兩孩子已經吃披薩吃飽了,自顧自玩著。大人們嫌棄預制食品,可小孩子們卻沒有不喜歡肯德基必勝客的。那不就是預制食品?這邊兩人把菜全部做好,端上桌,滿滿一桌菜。大人們吃菜,喝酒,倒也其樂融融。大家都知道雪華的事了,第N次為抱不平,出主意,批評林志民不明智。酒下肚,陳良慶緒高漲起來,拍著桌子說要把小舅子來教訓一番,雪華卻知他只是虛張聲勢。
林瑞玲坐在離廚房最近的地方,整頓飯察言觀,不時起去添點飯和湯。又關心男人們的酒杯是不是空了。陳良慶幾十年來每頓飯都會喝上二兩白酒,沒白酒,他會喝一瓶本地產的500毫升啤酒。見他吃什麼,林瑞玲會把菜往他面前推推,下酒的拌黃瓜沒了,林瑞玲又趕去切皮蛋,在剩下的拌黃瓜添點香油和醋,澆在皮蛋上,將小碟推到他面前。
總之,照顧好飯桌上的男人尤其老公是應盡的義務。但這樣殷勤只招來了陳良慶的厭煩,每當他時,比如說“我切個皮蛋吧”,或者把菜盤往他面前推,陳良慶總是不耐煩地里發出莫名的“切”聲,或者皺眉,好像林瑞玲在擾他。但大家知道,他只是做出這副模樣,其實很用,不過不能表現出用,總之他不能對林瑞玲有一點好臉。這很奇怪,但老夫妻一輩子這麼過來了,旁人又有什麼話講?可能這是一種獨屬于兩人的趣。
雪華做的菜全部被吃,林瑞玲做的青椒炒茄子、芹菜剩一半。剩菜是對掌勺者的侮辱,沉默的否定,是咎由自取。因為做飯這件事歸管,由來統籌,應當把飯菜做得剛剛好,不多也不。多了了,都是兜底的那個人,總之得買單。林瑞玲訕訕的,里說著“又剩下了”,一邊挾起菜吃著。
陳琪知道,這些菜如果吃不完,下頓又只有媽媽吃,道:“倒了吧,不要了。”
林瑞玲道:“哪能不要?我吃。”
陳琪撇撇,不再勸說。媽媽一的,其實就是吃剩飯剩菜養出的膘。活生生地把自己變了個大號垃圾桶,而且無人領。媽媽是實在太過忍和節儉,還是想通過犧牲奉獻來尋找價值,琪已經分不清了。前些年努力想分清,現在已經無所謂了。媽媽七十歲了,能改變什麼?
這邊,雪華看著林瑞玲像只陀螺一樣轉著,卻無比羨慕。兒孫滿堂的人就是這樣,再勞也幸福。所以大姑姐害怕帶二胎,又支持兒都要二胎。大姑姐這就是好日子,兒孫把這屋子填滿,熱熱鬧鬧,紅紅火火。而自己呢?舉目四,自己不但沒有這份兒紅火熱鬧,老年也即將無家可歸,無可去。雪華抿了抿,極力克制著想哭的。這時,的手機響了,是侄子張宇翔。兩口子終于要上城里來找了。
“姑,我倆下午的火車到,你在家吧?”他口氣那樣理所當然,像是投奔自己的老媽。
雪華愣住了,一抬頭,所有人的眼睛都齊刷刷看著。他們都知道雪華因為娘家的事和林志民鬧得很僵,此時都在等著如何回應。雪華張口結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自從和林越過一次手之后,周明麗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對付這個準兒媳了。緩沖區是設下的,眼看這個緩沖過了好幾個月,進度條一天天往前推進,林越迄今為止沒有通過的測試,可說了算嗎?有了媳婦忘了娘,兒子會站在這邊嗎?周明麗帶了點寵溺的傷想,如果沒有兒子,才犯不上和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較勁呢。這小子,太不懂當媽的心了。
思來想去,周明麗決定再探究竟。挑了個林越加班的周六上門,一進門見許子軒在浴室洗著什麼東西,打過招呼之后,習慣地先進廚房。廚房很干凈,出來巡視著屋,見屋里也保持得很整潔,心稍放下一點。可許子軒卻說,屋子是保潔收拾的,周明麗的眉頭又皺起來了。踱進浴室,見許子軒手里著的是他的短,到很刺眼。這種東西,不是應該老婆來洗嗎?
許子軒道,林越止把短放到洗機里洗,說怕有細菌,子也必須手洗。兩人的短和子各自手洗。是每晚洗了澡就順手起來晾上,他懶,就攢幾天一起洗,林越也不管他。
洗短和洗碗這兩件事,在周明麗心目中是最卑下的兩件家務,說不清為什麼。可能是因為短私且臟,帶了難登大雅的稽,而洗碗毫無技含量。但為什麼墩地、把臟服放進洗機里、洗子之類的家務,同樣沒有技含量,干起來卻沒有強烈的不快,周明麗沒有分析過。現在有洗碗機,不用手洗碗,但許東的短還是要手洗。許東當然不可能自己洗,周明麗也無法開口讓老公自己洗,但幫他洗短時,洗著洗著會偶爾到難堪,臉漸漸沉。也覺得奇怪,的臉沉至此,許東難道就看不出來嗎?是人總該有自覺,可許東視而不見。有時賭氣把他的短扔進洗機里和秋一起洗,對他執行天大的懲罰。但許東穩穩坐在沙發上摳手機,毫不在意。泄氣了,下一次還是仔細地把他的短用手洗起來。很小的一件事啊,夫妻之間不要總是斤斤計較,都要計較起來,日子就過不下去了。在水流下短時周明麗這樣想。此時不在場的林越看在眼里,便顯得格外的計較。
周明麗怪氣道:“這就是說的‘分工’吧?
許子軒道:“總不好給我手洗短。”
周明麗道:“夫妻關系是這世界上最親近的關系,老婆幫老公洗短怎麼了?”
許子軒道:“我如果這麼跟說,就會說好啊,你幫我把我的短洗起來吧。”
周明麗一怔,繼而惱怒,卻又說不出什麼話來。總不好說“老婆天然就是應該侍候老公”這樣的話,雖然心里是那個意思,但不好赤說出來。半晌悻悻挽起袖子,要給他洗,許子軒堅決不讓。其實從前住家里,也是母親給手洗的,可與林越同居之后,再讓母親這樣私的東西,總覺得不自在。他又恍然,原來現在在自己的心目中,林越才是最親的人。周明麗察覺到兒子心微妙的變化,又一陣不適。
晾完服,又閑扯一陣,到了飯點。周明麗問中午吃什麼,許子軒說不知道,林越這陣子加班很厲害,隨便點點外賣吃就行。小區里最近開了社區食堂,不行下樓打個盒飯,十五塊錢就吃飽了。
社區食堂?
“對呀,現在不小區都有社區食堂了,你不知道嗎?”
這些年全市不小區陸續開了社區食堂,相關報道周明麗也時有所聞,但從未關心過。食堂,那是只為維持生命征而存在的地方。有家,有個裝修豪華、寬敞明亮、被智能家電武裝到牙齒的廚房,雙開門大冰箱里各種昂貴食材應有盡有,有什麼必要去關心食堂呢?
周明麗和許子軒來到樓下的社區食堂。這食堂開在小區一角,看著和開設在各類商場地下的快餐區沒什麼兩樣,收拾得倒也干凈。菜是最常見的家常菜,地三鮮,梅菜扣,燉帶魚等。許子軒打了兩份,找了個空位,和母親吃了起來。周明麗品著,不難吃,可也不好吃。米飯又松又干,不似自個兒家里燜的那樣油潤有嚼頭。
沒滋沒味地吃著,道:“這宮丁油也太多了。”
許子軒匆匆咀嚼著口中的飯菜,稍后咽下抬頭道:“預制菜。”
周明麗一愣。
許子軒遙指著前方售賣區大鐵盤里的菜,道:“這里面我敢肯定宮丁和梅菜扣是預制菜,其他的沒吃過,不敢說。黃瓜拌木耳和綠豆湯倒有可能是中央廚房統一做出來配送的。”
周明麗咂著口中的菜:“你怎麼知道這是預制菜呢?”
許子軒一笑:“林越公司正在做預制菜,天天把樣品帶回家給我吃,我早就半個行家了。”
他指著盤中圓得一不茍的煎蛋道:“你相信嗎?現在連煎蛋都可以預制,我覺得這個就是,因為吃起來有一種橡皮質。”
周明麗環視著食堂,見來吃的不但有白發蒼蒼的老人,還有不中年人和年輕人,心里不知是什麼滋味。捧在手心里養大的兒子,居然淪落到頓頓外食,連一盤新鮮的現炒菜都吃不上。而且這幫人又是怎麼回事?老人們行不便力不支不想做飯可以理解,年輕人和中年人大周六的為什麼也不愿意做飯?民以食為天,連飯都不做,這個世界還會不會好了?
許子軒見母親表不悅中帶了不忍,忙安道:“預制菜反而比現做的菜在食品安全方面要更過關,你也不用擔心。”他這話其實也是在自我安,他花了許多功夫開導自己。
周明麗痛心道:“但是這些菜油太多,口味太重,而且青菜不足,搭配得很不健康。你本來就有脂肪肝,飲食要很注意才對,林越到底在忙些什麼?”
的兒子只是想下了班之后,進門有口熱飯吃,就這麼難嗎?千百年來,這本不是一件難事啊!
許子軒說林越的公司在改革,被調到很重要的部門,擔任重要職務,事業前景看好,他作為老公——這時周明麗打斷他:“是男朋友,不是老公。”
“我們倆都訂婚了。”
周明麗冷笑道:“結婚都能離,訂婚算什麼?”
許子軒沉默了下:“媽,我會和結婚的。”
他看著周明麗,眼神堅決,要母親明白自己的決心。周明麗悲哀之后,是對林越更深的怨懟。付出這麼多,指一無所有的林越能夠懂事,多多照顧兒子,沒想到林越只是把許子軒當飛升的墊腳石。心思不在經營家庭上的人,本不可取。現在的外地凰,可真是算盤打得啪啪響。夫妻二人費盡一生心,培養兒子,掙下家業,未來這些錢和房都是要給他繼承的。給了兒子,就等于給了兒媳婦,而林越,不配得到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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