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讬些。
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招魂一事,在中國起源很早,上溯一直可以到周朝時期。中國古代沒有前、后世的觀念,也沒有天堂、地獄的觀念,只有靈魂不死和神鬼觀念。中國古代所說的幽都,與地獄的質本不相同,幽都指地下空間的世界,而地獄則是靈魂接審判、罰并轉世重新發配的地方。
只是后來佛教傳中土,地獄天宮這種有現實投影象的說法,才逐漸流傳開來。
在中國古代的哲學和世界觀中,認為人出生而有靈魂,死后靈魂不滅,而是離而獨立存在,至于歸,眾所紛紜。此外,不僅人有靈魂,其他自然也有,比如山有山神、水有水神,世界各,莫不如是。多神教是原始宗教的一個特點,但是并沒有很好的凝聚力,所以后來流行于世的宗教,大多都是單一的主宰,認為世界上有神,但有且只有一位。
上面的這些宗教之事,暫且不提,說說給朵朵召回地魂一事。
朵朵死去已有一兩年的景,天魂消散殆盡,人魂在我前的槐木牌中溫養,唯有地魂,游離于世間。我不知道怎麼解釋地魂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它是一段記憶,是一種學識,是一種標志朵朵存于世間的重要所在,有了它,朵朵就能夠避開每個月初一十五的風洗滌,不需用借助外力,就能夠自我修行,獲取平靜,修煉日久,甚至可以口吐真言,行走于之下,而無畏懼,恍如陸地神仙。
當然,這些都需要機緣。
地魂的召回說簡單也簡單,只要在生祭或者七月十五的夜里,將地魂和現在的靈糅雜在一起,即可;然而說復雜,其實也復雜之際,準備的材料都要四十多種,包括十年還魂草、茯苓、洋金花、延胡索、黃連、常山、膽子、益母草、烏頭、川芎、當歸等十余味中藥草,魚膽、海馬、蜈蚣腳、琥珀、斑蝥、芫青、地膽、螻蛄、秈米等雜,朱砂明礬汞等礦,以及朵朵生前的牙一顆……
這些東西都需要挑細選,我需要按比例、按時辰、按火候將其熬煮,直到最后,煉制一丸九轉還魂丹。
煉制功之后,大年初四那天夜里,我便需在以前的家附近,開壇做法,招魂。
我萬分沒有想到,我這個讀書時化學都不及格的家伙,有一天居然要混進煉丹的行當。好在有了法門,我也只有著頭皮上,鐵鍋不穩定,容易和里面的藥發生變化,我特意去買了一個大的不銹鋼鍋子,吃住都在我三叔家里,先燒了幾大鍋開水放涼,然后按著法門中的次序,依次把這些藥放進去,用涼開水煎熬,先用武火煮沸,一大鍋,我加水,漫上藥材不過一指,熬沸之后,文火三天不間斷,逐次添加各類材料,第四天,我把轉移幾次、剛挖出來的十年還魂草切碎剁爛,又把朵朵生前的牙給磨了,與諸般礦一起放鍋中煎熬。
如此又是三天。
這些天的日子里,朵朵一直陪著我,許是廚房里太熱了,似乎并不喜歡這個地方,不過倒也乖,沒事經常幫我汗、捶背。我閑著沒事,一是看書,二是陪玩,時間飛逝。我三叔家鄰居養了一條土狗,自從我搬進來起就汪汪,煩人得很。有一天晚上朵朵跑出去嚇唬了它一回,從此那條狗再也沒有過,我白天出門時,遠遠的不敢過來,但是沖著我搖尾。
如此總共煮了八天,鍋里面好多殘渣藥力被熬,給我撈了出來,又添加其他,到了第八天的夜里,我把所有的殘渣清盡之后,得到了一大塊像發酵面的黑糊糊,很粘,半固,足足有兩斤多。我取出來,把鍋子洗盡,然后放芝麻把鍋子煸香,再把這黑糊糊放到鍋子里面翻炒。這也奇怪了,剛開始的一大坨,翻炒了半個小時,居然只有拳頭那麼大,熏香撲鼻。我停住了往灶里面加柴火,等它稍微涼一點,就拿到手上來,手沾香油一直,一直,圓,最后得到一個拳頭大的黑團,冷卻之后,變得邦邦。
這就是所謂的九轉還魂丹。
丹之日,并沒有電閃雷鳴,天現異象,在我握著這拳頭大的還魂丹發愣的時候,有人來敲門,是我鄰居家的小孩,問叔叔家里面做什麼,怎麼這麼香?他拖著鼻涕,一臉的求。我說是炒芝麻,他要,我當然不敢把含汞的芝麻拿給他吃,好在屋子里有些巧克力,把他糊弄走開。我關上門,仔細地看著這顆看著像網球一樣大小的東西,黑糊糊的,心里面一點兒底都沒有,就像參加完高考,總覺心里面空落落的。
這種緒讓我十分不安,要知道我高考可是落榜了,現在又有,莫非有蹊蹺?
或者,也許是我第一次做,太患得患失了吧?
我忍不住這麼安自己,正月初四,已經沒有幾天了,箭在弦上,我不得不發。
我在三叔家里面待了近十天,每天靠吃方便面度日,都淡出了個鳥兒來,既然丹,我就不用再待下去了,收拾一番,跟朵朵說回家吧?很高興,拍著手兒在房間里面飛。是靈,屬,本來就不喜歡呆在熾熱的環境中,這些天我天天泡在廚房里,蟲子又在冬眠,沒有這小東西在,我又忙著煉丹,其實還是蠻寂寞的。
我把門鎖好,步行十幾里,返回大敦子鎮的家中。
年關近,父母其實很忙,我一回家,就要幫著照看生意,賣年畫對聯鞭炮以及一些年貨。他們并不問我每天都在干什麼,我母親知道我已經傳承了外婆的缽,自有一些事需要忙,只是偶爾嘮叨,讓我積德行善,不要妄起斗爭之心。
我一一答應。
臘月二十八趕年集(又趕年場),四面八方村子的人都到了鎮子上來,頗為熱鬧。中午的時候,生屯的蘭曉東(之前提過得那個老鄉)過來我家拜訪,說他在江城的快餐店也盤出去了,準備翻年了去南方的洪山,盤個大一點的店子做生意,知道我在家,來問我的意見。我說好啊,那里的經濟格局很好,人多興旺,搞一個飯店,總歸是賠不了的。他也忙,吃過中飯就走了。下午時,我父親的一個遠房親戚過來買對聯,父母把他們留下來吃晚飯。
這個親戚做陸原山,他有個兒子做陸言,算得上我堂弟。
這個堂弟在南方省江城打工,我上次去江城還準備找他玩來著,后來沒有電話只有作罷。陸原山我喊他做三伯,他還有一個兒子,比我大三歲,很聰明厲害的一個人,去年還是前年的時候,參加勞務派遣到了南太平洋上的一個島國,后來就失蹤了,現在都還沒有音訊,實在可惜。
他們家條件不太好,吃晚飯的時候,母親炒了點萵筍臘、半只和一鍋豬蹄,然后拌了個涼菜折耳,從柜臺上拿了兩瓶青酒,我那三伯居然一口氣吃下了半鍋豬蹄,酒也喝多了,抱著我父親直哭。晚上是回不去了,就讓他在客房睡下,陸言跟我睡。
有陌生人在,我也不敢放朵朵出來,于是跟陸言聊天。
他是個不怎麼說話的人,但是一言一行,都很有分寸。講起在江城打工的經歷,他說他去那里主要是為了找尋他哥陸默(他哥就是在江城出去的)。可惜,在國外了,太難找,生死不知。我們聊了一陣子,我覺得他這人不錯,見識、格都很好,要是能介紹他去東幫幫阿,其實也蠻好。
可是我剛一提起,他搖頭說不用了,他現在還是想怎麼找他哥,免得他父母惦記。
第二天他就走了,我又有很久都沒有再見到他,本來也不曾記起來。之所以特意提起來,是因為我沒有想到,這個家里窮困、遠在江城打工的堂弟,日后居然長為睥睨一方的風云人,牽了多人的心思……人生之奇妙,便在于“想不到”三字。
當然,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接近年關,過年的氣氛開始熱鬧起來,我經常被朋友去喝酒,一塊五的農家自釀米酒,經常把一桌子人都灌翻,別人都我酒桶。我沒事就陪在父母邊,幫忙做事。生意很忙,一直到過年才清閑了幾天。我雖然回家,在東的阿和幾個兄弟都打電話過來拜年,顧老板也打了,最奇怪的是我還接到一個來自國的電話,是那個做雪瑞的,說在國治療眼睛,沒說幾句,就掛了。
馬海波、楊宇和黃菲等人都打電話給我拜年,讓我翻了年下縣城來喝酒——大敦子鎮在山上,海拔高,所以做下縣城——黃菲最近沒事就給我發信息,笑話、段子、家長里短。我能夠約猜測出對我有一好,心中莫名有些期待和激。
當然,我也蠻喜歡跟聊天的覺。
初四的早上我乘中車到了縣城,去包括我小叔在的幾個親戚家拜年,中午飯本來是在我小叔家吃的,但我那個剛剛為大學新生的堂弟小華十分不懂事,看我有些不順眼,小嬸子也有些冷淡,我坐了一會就走了,后來到我一個在縣一中廚房當炒菜師傅的遠房姑姑家吃的飯。
事態炎涼,人冷暖,我倒不是很在意,要不是為了小叔,我才懶得理我小嬸子們那幾個心狹隘的姨婆子。
下午和馬海波、楊宇和黃菲一起吃過飯后,我早早告辭。
他們極力挽留,但是我仍然堅持,因為,我有期待已久的事,需要做了。
那就是,召回朵朵地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