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慧云把行李搬到小區和姜顛一起住了，這事還得歸功于秦媽之前一不小心說了。

姜顛在醫院和陳慧云大吵一架后，秦媽找過他，想緩和他們母子之間張的關系，說了許多陳慧云的心酸事。其中就提到之前陳慧云每次回家陪他寫作業，晚上離開后并沒有回公司，而是就住在離小區不遠的酒店，秦媽給送過好幾次換洗服。

姜顛一聽就心了，于是松口讓陳慧云住在家里。陳慧云十分高興，公司的事焦頭爛額也一概不理會，只想好好陪著姜顛做高考前最后的備戰。

見他回來，陳慧云趕走進廚房，將一直小火燉的熱湯端出來給他喝。

已經很多年沒有下過廚了，姜顛覺得很意外，配合地喝了兩口。更讓他意外的是，湯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味道，是年的記憶。

一時酸沖上頭頂，他強忍著，默不作聲地把湯喝完。

陳慧云見他沒有說話，心思不定，假裝去廚房收拾東西。翻到櫥柜里那些已經發霉的藥包時，忽然神一怔，濃濃悔意涌上心頭。

沖出去一把抱住姜顛。這麼多年以來，頭一次意識到在姜顛面前，他是一個母親，其次才是一個商人。為了這份遲來的頓悟，哭得泣不聲。

姜顛愣了很久才回抱住，舉起手，輕輕地拍了拍的后背。

一切盡在不言中了，他屈從于現實的溫暖。

周末，程逢約周堯見面，為了防止記者再興風作浪，特地說明要帶戴寶玲一起，誰知周堯并沒有把的話放在心上，一個人欣然赴約。

程逢轉頭就走，他也顧不上是在公共場合了，一路追著。前腳剛上車，周堯后腳就進來。程逢二話沒說，一路疾馳到江邊。

過了很久，搖下車窗，注視著蒼茫的江面，緩緩說道：“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周堯不想起曾有過幾面之緣的年，雙手叉放在膝蓋上，淡淡一笑：“是那個拉大提琴的男孩嗎？”

程逢驚訝：“你怎麼知道？”

“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樣。”

有占有。

周堯毫不意外，問道：“你們在一起了嗎？”

“不管有沒有，我和你都已經結束了。”

“我可以等你們分開。”周堯不乏肯定地說。

程逢實在不喜歡他這種自信的口吻，臉一沉，問道：“你憑什麼認為我一定和他會分開？你本不知道我和他之間的事，有什麼資格評頭論足？”

周堯察覺到有一生氣，但還是保持一貫的溫和，笑容和神態都是優雅的，并沒有因的咄咄人而發生一變化。他沉片刻后說道：“程逢，你別太天真了。世上沒有不風的墻，你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嗎？”

“什麼意思？”

“既然緣淺，何必深？”

周堯像是一個預言家。

他的覺一向很敏銳，學生時代，他能預言每場演出是功還是失敗，能預言的考試績將有多糟糕，即將新換的發型有多丑，如今他又能預言和姜顛會分開。

程逢氣得直接將他踹下了車。

五月下旬，廉若紳新單曲發布，陸別的音樂工作室同一天開張。原本等著廉若紳一炮而紅為自己帶來第一單生意，誰料《心事》卻了大冷門，被同期出歌的幾個圈大佬完地搶占了各大平臺資源和觀眾視線，廉若紳猶如一道飛流，直濺低谷。

如果只是這樣沒有掀起一水花也就算了，就連數幾個聽到這首單曲的樂評人都是批評的聲音。歌詞稚，曲調低沉，沒有朝氣，不符合當代音樂流主旋律。

陸別剛有點斗志就被打擊地抬不起頭來，廉若紳的明星夢也慘遭鐵盧，心里拔涼拔涼的。

這時，距離高考已經只剩十天不到了。

程逢能到臨南高三學生渾上下發散的張氣息，一張張臉都燃起了“拼搏在此一舉”的斗志，書吧的生意陡然清冷許多，高三部在學跳舞的幾個藝班學生也均結束了課程，投到備戰狀態。柴今上完最后一堂課，將服和鞋子都塞在書包里，拖拖拉拉留在最后，臨走前又回頭看了眼舞蹈教室。

學爵士舞的時間不長，也跳得很不好，好在從小就學古典舞，藝項目上還是能幫加分，只是回頭看時，依稀已經記不清當初為什麼一定要來學爵士舞了。

因為什麼呢？

程逢送完學生，見還站在教室門口發愣，放輕腳步走過去：“怎麼？舍不得？”

柴今回過神來，抿著點了點頭：“嗯。”

“舍不得教室，還是舍不得我？”

柴今笑了：“舍不得程老師，也舍不得這間教室，還有書吧。”

“還舍不得很多同窗吧？”

程逢上前，了的腦袋，和站在一起看空的教室。這是第一次開工作室，柴今是最早一批教過的學生，也是最早一批即將要送走的學生。在不久后的將來，他們就會離開臨南高中，離開這條栽滿香樟和法國梧桐的林蔭長道，書吧再也不會回響起他們的歡聲笑語了。

做老師是這樣的，迎來一批新的面孔，就要送走一批老的面孔。

他們畢業了，應該前程似錦。

程逢不無傷，但卻帶著笑說：“好好考試，等著為你們接風洗塵。”

“嗯。”柴今留地看一眼教室，預備和程逢道別，話到邊，還是忍不住說道，“程老師，我很羨慕你。”

“羨慕我什麼？”

“你跳的舞很好看。”柴今低下頭，聲音很低，“可能是我太遲鈍了，我以為姜顛是喜歡爵士舞才經常來書吧，所以我也來學跳舞，但是后來我才發現，他喜歡的本不是爵士舞，而是……跳爵士舞的人。”

程逢愣住了，反應了會才明白柴今的意思，心猛一咯噔。

“我和姜顛……”

“我不會說出去的。”柴今像是急于撇清自己說這些話的目的，飛快地打斷，“程老師，我看得出來姜顛很喜歡你，我由衷地祝福你們，再見。”

柴今離開了，程逢卻很不安。這種不安來自于之前周堯說的話，他有竹的樣子總讓約有種不好的預。

世上沒有不風的墻，哪怕他們瞞得再好，終有一天也還是會被人知道。

除了柴今，還有其他人嗎？

程逢焦灼地回想著和姜顛在一起的細節，尋思更多可能知道的人，害怕的并不是這段關系的曝，而是不能在這個時期曝。高考和六月下旬的IPHO理競賽都對他至關重要，一定不能在這種時候出岔子。

這樣想著，四找手機，打算給姜顛打一通電話，讓他暫時不要來書吧了，誰知剛打開手機就接到電視臺的電話，和說采訪視頻剪輯好了，約時間頭看一下。另外還提到了安因，編導也很為難，說領導認為安因的自白太張了，沒有發揮出水準，打算把那一段完全剪掉。

程逢心不在焉，編導說了什麼也沒有認真聽，只是點點頭答應下來。

等掛了電話，也忘記要找姜顛說什麼了。

這一邊廉若紳新單曲發行不利，連帶著戴寶玲也吃了苦頭，被DK趁機狠訓了一頓。不甘心，到奔走聯系曾經有過合作的平臺，想要為廉若紳再爭取一些曝的機會，但都被告知資源已經優先給別人了。更甚至有些之前已經談好的合作也中途泡湯，對方寧愿賠付高額毀約費，也不愿意把資源浪費給廉若紳，平白消磨時間和力。

戴寶玲知道這一切肯定有DK在背后推波助瀾，但又沒有證據，另一方面也扛不住HA高層施加的力，走到最低谷，遭遇事業危機，看到太多圈的人冷暖，一時氣餒，便了所有人出來喝酒。

陸別和廉若紳也正想借酒澆愁，三個人湊頭鬧得天翻地覆，喝得酩酊大醉。

喝醉了，廉若紳站在高高的長凳上，以啤酒瓶當麥克風，在擺滿大排檔的街頭唱起《心事》。他是典型的低音炮，煙嗓，唱到別有一種魅力。

陸別傻得給他拍手，拍到最后累得睡著了。

戴寶玲的目從頭至尾沒有離開過他。

深夜的街頭，人流漸行漸，繁華的夜市容納的都是孤單的人。程逢也約有些醉了，撐著頭看廉若紳唱歌，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一年多和姜顛的點點滴滴。

那一晚，因為被陸別那個臭小子約架，進書吧的年。

那個把藥包故意丟下的壞男孩。

有心機，有心事。

會拉大提琴，還是理天才，曾獨自一人行走在黑暗邊緣，索人生的方向，幸運的是至今還健康地活著，像一朵矜持又神的薔薇花。

很干凈，很懂事。

想他。

……

姜顛看左搖右晃的，了外套披在肩上，從桌下握住的手。程逢瞇著眼睛沖他笑，嗓音微啞地附在他耳邊問：“阿顛，你會離開我嗎？”

“我不會。”

程逢又問：“一輩子不離開我嗎？”

“嗯。”他說，“除非我死。”

“不許瞎說。”程逢板起臉，裝作很兇的樣子，他的臉頰。姜顛被路人盯著有些害，但又不想打擾的興致，索雙手一攏，將抱在懷里，然后他大概聽到了這輩子最人的一句話。

“阿顛，長大以后就來娶我吧。”

不知道為什麼，程逢忽然哭了。

明明很不安，還是忍不住想見他；明明知道不應該這樣，還是忍不住一再；明明對未來充滿迷茫，卻不敢表現出來，不敢給他一力。

另一邊，戴寶玲的眼眶也潤了，被廉若紳的歌聲打，被寂寞的街頭渲染，被一種名為“分離”的氣味鉆五臟六腑，伴隨著酒徹底麻痹。

仰著頭，視線追隨著廉若紳，輕聲問道：“假如我最終沒能捧紅你，你會后悔嗎？”

廉若紳似乎就在這一刻長大了。

他定定地看著戴寶玲，想象著話語間的深意，想到四奔走遭的白眼和打擊，幻想著未來呈現在他眼前的將是一條怎樣黑暗無關的路，煩惱、氣餒、不甘與恐懼頓時接踵而至。

他思考了很久，最后還是看向，忽然從眼中解讀出一堅定的意志。他放下酒瓶，從凳子上跳下來，搭著戴寶玲的肩將往懷里一攬，大聲說道：“寶玲姐，你別怕，不管最終結果如何，我都會一直陪你走下去的。你不散，我就不散。”

戴寶玲鼻頭一酸，沒忍住痛哭失聲。

你不散，我就不散。

多麼人的承諾。

單曲發行失利，他沒有把責任推卸到上，還強忍著心的焦灼與害怕，來陪喝酒，和一起哭一起笑，在無人的街頭高聲歌唱，放縱人生，將夏日的蟬鳴堵在耳朵里，與漫長的未來說滾蛋。

在戴寶玲最孤立無援的時候，面前這個男孩一直陪著，給了莫大的信念與支撐。常常會想，這是多麼平淡無奇的一晚，然而卻平淡無奇到為一生中最麗的一晚。

每個人心上都披著華麗的裳和不為人知的丑陋，正如世間總是黑與白相伴，明與黑暗疊，團圓必將在漫長的分離后才會顯得珍而重之。

這一刻的他們尚且不懂，但是很快，他們就懂了。

高考前三天，廉若紳忽然像條瘋狗沖進書吧，校服松松垮垮地在腰間，書包被他扔在門口，他臉上的不知是汗還是水，把額前的頭發都打了。他直接沖到程逢面前，把桌上的東西全都暴地揮開，雙手撐在桌上，著氣怒氣沖沖地盯著，卻一言不發。

程逢完全被嚇到了，不知所措地問：“怎、怎麼了？”

“戴寶玲呢？”

他一張，聲音啞得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程逢愣了會，他已經迫不及待地大吼出聲：“我問你戴寶玲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