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nbsp;nbsp; 水上花

淩晨五點，夏星曉還沒從夢境中緩過來。

高考絕對穩居中式恐怖的榜首，經歷過的人大多患有PTSD。

夢裏的大腦空空地走上考場，拿起筆發現自己什麽都不會，最擅長的語文得了零分，結局當然是落榜。

汪靜很生氣，讓去相親，在夢裏和一個陌生男人結婚了，穿著婚紗在婚禮上崩潰大哭，心裏好像破了個大前後風，好像所期冀的所熱的，閃閃發的一切未來，都跟無關了。

像極了汪靜的人生。

汪靜高考失利後想繼續讀書無果，在外婆的要求下匆忙嫁給夏江，格一直極端強勢，對夏星曉在學業上有近乎偏執的追求。

夏江買礦破産的那一年，夏星曉自作主張地轉了金融系，兩母關系一度降至冰點。

後來，夏江一蹶不振，撐起家庭重擔的還是汪靜，外出打工又變賣首飾供自己讀書，夏星曉那時才意識到了汪靜骨子裏倔強。

靠著床頭，默念了三次六字箴言“一切都是假的”，才從噩夢中徹底緩過神來。

水汽從浴室漫到廚房，關了竈臺上的牛。

大學的時候因為做家教飲食不規律，胃病很嚴重，後面才一點點養回來，昨晚喝了酒，夜裏就有些不舒服。

裏叼著一片全麥面包，將溫熱的杯子放在餐桌上，順手刷起手機。

工作群裏有消息，總監@了和溫瀟瀟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宣示著兩人雪藏的解除。

腦袋不由自主地浮現溫瀟瀟和時硯池在角落裏細語的畫面，面包被牙齒用力撕下，在牛的沖力下進胃裏。

窗簾開一半合一半，過落地窗照進來。

夏星曉又把微博下了回來，切小號登錄。

財經版熱搜還是關于什比克的，文娛版昨夜拍到了某小花與知名導演春風一度，像素模糊的兩人被紅圈標注放大，如今網上正排山倒海地討論著。

MUSE方賬號公開謝了什比可論壇，并在致謝詞尾潦草地補了一句，謝所有工作人員的敬業，對采訪不慎摔倒的主持人表示問，勉強算是給的“生撲”圓了場。

只可惜，淹沒在小花的熱搜裏。

那天之後，夏星曉的主持工作恢複如常，也被隨之而來的繁雜事務得沒有息空間。

等電梯的時候，溫瀟瀟目不斜視地踩著高跟鞋進來，兩人短暫合作之後，又恢複了互看對方不順眼的狀態。

走向工位的時候，初寧寧已經等在那裏。“星曉姐，早安。”

“早。”夏星曉摘掉耳機，視線落手上，“這是什麽？”

“冰式。”初寧寧環顧四周後低語，“據說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師函，溫瀟瀟買了星克請整個欄目組。”

“我不喝。”笑著拒絕，咖啡影響睡眠，這些年很。

初寧寧把咖啡放一旁，半截子探過來，“我以為溫瀟瀟不死也得層皮，海煜科技就這麽輕拿輕放了？”

未等夏星曉表態，嘰裏呱啦繼續輸出，“文卓在搞什麽呀，竟然這麽容易就放過了！”

滿臉都是大仇未報的不痛快。

夏星曉不置可否，下指了指總監辦公室，隔音不好，聽見裏面有文卓的聲音，“兩人又在裏面謀什麽呢？”

在做今天節目的手卡。

眼睛在電腦屏幕上掃，今天節目的編排已經出來了，將主編終審過的稿子全都打印出來。

“溫瀟瀟信誓旦旦說能拿下MUSE作為節目的新冠名。”

食指在鼠標上停頓一秒，接著按下打印鍵。“哦，有本事的。”

一會的工夫，總監辦公室的門倏地從打開，一串高鞋跟聲砸在地板上，由遠及近，最後在面前剎停。

混合了香水味和煙草味的空氣，迎面撲來。

“噠噠噠”，桌面被敲了幾下。

夏星曉耐心稀缺地擡頭，“幹嗎？”

“謝謝你嘍！”溫瀟瀟一白職業裝清爽幹練，跟前幾天在酒吧裏的小可憐樣兒判若兩人，說話的時候抱著臂。

“時總真的蠻好說話的，我昨天就是跟他提了一下熱搜的事，今天MUSE就發了澄清。”

將打印好的A4紙對折再對折，夏星曉忙裏閑地睨了一眼，“救你于水火這麽大一個人，你就還了？”

不甚在意的態度，溫瀟瀟輕輕撥了撥額前的頭發，“放心吧，等我拿下MUSE的冠名，激勵分你一半。”

探了子過來，“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以前遇到廣告客戶，你不是削尖了腦袋往前嗎，這次怎麽這麽反常？”

廣告投放提電視臺心照不宣的收，只要你能簽下客戶，投放費用的十分之一便是你的業務激勵，對于輒百萬的宣傳費來說，這個數字十分可觀。

夏星曉初來臺裏的時候，沒去應酬，赴了不飯局喝了不酒，憑借金融專業出拿下了不難搞的客戶，風頭直這個“老人”。

所以，溫瀟瀟討厭。

莽莽撞撞的，一點不懂制的規矩和職場的叢林法則。

一句話形容，就是很不上道。

“那我等你好消息。”夏星曉起，視若無睹地越過，又幹脆利落地進了演播室，整個過程一秒也沒跟溫瀟瀟對視。

半小時的節目在人仰馬翻的準備和嚴陣以待的直播中度過。

直播節目就是這樣的，前期鑼鼓神經繃弦，一旦節目結束，辦公室秒空的速度堪比警報來襲。

兜裏的手機掐著點地震，摘掉無線麥克風，跟直播線上的同事們道了別，進了電梯才把電話接起。

“喂，媽。”

“你什麽時候回來吃飯？”這種沒頭沒尾的開場白，讓夏星曉嗅到了一火藥味兒。

“再有幾天就快忙完了，我盡量周末回去……”

聽出了聲音裏的疲憊，汪靜挫著火抱怨，“當初學中文畢業考個公務員不好嗎，偏要腦子風改什麽專業……”

掐著太把藍牙耳機掛上，屏幕敲夏江的小窗。

食人星星：【報員，我媽什麽況？】

玩泥爸：【鴻門宴】

食人星星：【為什麽？】

玩泥爸：【熱搜】

食人星星：【地鐵老人看手機表包】

氣氛張，回複簡潔，只有兩種可能。

夏江同志要麽在媽的眼皮子底下被盯死了，要麽就是在打麻將的出牌間隙分乏。

夏星曉企圖用微不足道的母打，著調子，“你別生氣了，我周末肯定回去……”

“都幾個周末了？”暴躁的聲音繼續從聽筒往外冒，“你是當了總統還是做了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頓飯還需要預約嗎？”

夏星曉最怕汪靜教育的語氣從苦口婆心變諱莫如深，那就意味著，通話時間會持續在四十分鐘以上。

作帶風地從電梯走進停車場，拇指無意識地在通訊錄上，一串陌生號碼和些許記憶靈閃現。

“媽？”突然打斷汪靜的喋喋不休。

“幹嘛？”

“我手機來電話了。”

“讓他等著！”

拉開車門上車，將包包甩進副駕，輕描淡寫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媽介紹的相親對象。”

“啪嗒”，沒留任何結束語，汪靜掛斷了電話。

依照媽的子……夏星曉輕巧地轉了一下手機，打電話江湖救急。

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月游玩得怎麽樣呀？”

“星星”，梁舒嗓音裏帶哭腔。

夏星曉表産生細微變化，“小舒，你怎麽了？”

那端陷短暫沉默，只有輕微的呼吸聲。

汪靜的監察電話適時跳出屏幕，又瞬間偃旗息鼓，沒理。

“陳晨呢？”夏星曉嗓音突然加重。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輔導員，陳晨是研究生同學也是的男朋友，兩人趁著暑假去日本玩。

這個檔口，梁舒的反常跟陳晨不了關系。

長久的安靜之後，梁舒了一口氣，“星星，你能來機場接我嗎？”

以毫不耽擱的速度開車去機場，夏星曉把自己MUSE的兩廂車開出了跑車的架勢。

夕起，雲燒得通紅。

流雲機場的航站樓外，梁舒穿著黑吊帶和牛仔短坐在二十八寸的行李箱上，形單影只。

盛夏的傍晚，空氣悶熱。

夏星曉一出車門就被熱浪席卷，整個人虛虛浮浮地冒汗。

梁舒見到時眼淚秒落，“星星，我失了。”

就這麽一句簡單的哭訴之後，直到兩人躺在溫泉會所裏把所有的SPA做了一遍，夏星曉還是沒有想通這個邏輯。

玫瑰繾綣的味道娓娓道來，寂靜中更有幾許溫的雅致。

無主源的房間特別容易讓人滋生困意，更何況近日睡眠狀況極其不佳，泡在溫熱的私湯裏，強撐著眼皮，“你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梁舒興致缺缺地了下水花，“我媽說過，當緒迷茫不知道該做什麽的時候，就勤快地護，大本地啃書。”

“為什麽？”

夏星曉掬一把水上花瓣，細細的溫泉水流過雪白的纖臂，沒凹凸有致的曲線裏。

若照往常，梁舒早就勾住的天鵝頸，擡起的下，沒沒臊地來一句，“，你是0我就是1；你是1我就是0，主打一個絕不撞號”。

可今天始終懨懨的，只有上想得開，“護養臉，看書養心，這兩樣絕對不會出錯。”

夏星曉偏頭，好整以暇地睨過去，“我是說為什麽分手？”

梁舒不吭聲，眼圈紅了。

看不見的傷疤最痛，流不出的眼淚最酸。

夏星曉從水中起，裹上浴巾，赤腳坐池邊，開口打破沉悶，“你神獨立、經濟獨立，如果他讓你不開心，那他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

梁舒眼前霧氣繚繞，一口氣沉沉呼出，“如果他是個渣男，因為劈分手，老娘絕對下一個會更乖。”

“可他不是！”

夏星曉看過去，對上紅的眸子。

“他今年考博失敗了，就業四壁，他只是在大城床還是小城房的選擇裏，放棄了我。”

“為了跟我約定的出國旅行，他攢了一年的生活費，在日本的每一次消費都搶著付錢。”

一記鼻子，嗓音細啞“我以為遇到了真命天子，他卻在分手倒計時……”

低下腰，臉埋在掌心，眼淚猝然淌出來。

那是一種力所難及的絕，夏星曉也曾親歷過，看不見未來，覺得自己所堅持的一切都看不見……

安靜的房間裏，夏星曉輕輕地吸一口氣，“如果是你，你會怎麽選，你看得到現實，難道要假裝看不到？”

這句話不知道是問給誰聽。

梁舒徹頭徹尾地哭了一場，反而從悲傷中緩了過來，胡抹了把臉，鼻音很重地開口，“你呢？你當年選擇分手，後悔了嗎？”

濁暗的燈影落在夏星曉的額頂、頸項、肩頭，卻看不清的表。

“我在日本也刷到熱搜了，你和時硯池……”

手機“嗡嗡”作響，夏星曉按滅屏幕。

梁舒劈頭蓋臉奪過的手機，看著上面的一串數字犀利開嗓，“號碼都沒存，是時硯池？”然後在驚慌的眼神中劃開通話。

“喂。”還替開了個頭。

“夏小姐，我是你的相親對象謝南州，楊阿姨說你今天約了我，我就是想確認一下……”

夏星曉臉上雲罩遮霧似的微愣，然後用沒有起伏的語氣緩緩拒絕，“不好意思，我沒……”

“對，我們一會兒就到。”梁舒話，胳膊被掐後半段聲音變了調。

……對面默了一瞬。

“我是星曉閨”，相親帶著閨把關再正常不過，梁舒不往看，齜牙咧地要攪和渾水。

“那我去接你們。”

“不用，定位發過來，一會我們自己過去。”

“啪嗒”電話掛斷。

梁舒萎靡的神總算回來了，“你姐妹失了要喝酒，正好有人送上門來。”

夏星曉揚一臉水，“你別給我添行不行……”

“不行！”咬著心口的傷呵笑，“今天我們姐妹兩人，必須有一個場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