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玉平做了個手勢。

房裡機位給秦意濃。

沈慕青端坐在書桌前，瓣微微地抿著，修長指節曲了曲，手裡握著的那支鋼筆松了又，了又松，攤在面前的那一頁學生作業，批改的紅字上劃了好幾道杠——是走神不小心寫錯的。

“沈老師——”窗戶傳進來的聲音不絕於耳，慢慢地染上了焦急和擔憂。

沈慕青朝窗戶的位置偏了偏頭，沒有將目轉過去。

秀眉輕擰，一縷淡淡的煩躁爬上眉頭。

不是和別人玩得開開心心嗎？還來找乾嗎？

決意不理會。

樓下的遲遲等不到回應，竟也消停下來。

沒聲音了，只有盛夏夜晚的蟬鳴，顯得格外空寂。

沈慕青忍不住擱下筆，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悄悄地將窗戶推開了一條。

院裡空無一人。

沈慕青扣著窗沿的手指陡然松了下來，悵然若失。

竟然真的就這麼走了？

連句招呼也沒和打。

沈慕青對著涼如水的院落出神。

二樓樓梯突然傳來響，那是有人在上面飛跑的聲音，偏頭去，一團青春洋溢的影從樓梯口衝了上來。

“沈老師你在家啊，我你你怎麼不應，嚇死我了。”把棗子放在旁邊的桌子上，雙手撐著膝蓋氣籲籲，年輕的臉上還有尚未完全消去的擔憂。

沈慕青愣愣地瞧著。

無法形容方才那一瞬間的覺，就像是在茫茫黑暗的大海裡行船的舵手，找不到方向，突然遠方升起了一道燦爛的線，頃刻間照亮了海面，亮如白晝。

的心臟緩慢地停滯了一下，接著劇烈地跳起來，甚至衝撞得鼻尖都控制不住地發酸了。

“沈老師？”韓子緋從小筐裡抓了把棗子，走過來，“你怎麼不說話？哪裡不舒服嗎？”

沈慕青垂了垂眼簾，下眼眸深突如其來的酸，收回仍然搭在窗戶邊緣的手，重新走到書桌前坐下，執起鋼筆，若無其事地批改學生上來的作業，淡道：“沒聽見。”

“我那麼大聲你都沒聽見啊？”韓子緋開玩笑地隨口笑道，“歲月不饒人啊，沈老師。”

從沈慕青搬來家隔壁做的鄰居，起先懵懵懂懂，下意識地靠近對方，到後來一枕夢讓認清了自己的心意，已經過去了三四年。韓子緋宛然了沈慕青的另一個家人，說話的態度向來隨意，可沒料到如平常一樣的口吻卻忽然怒了對方。

沈慕青冷冷淡淡地一抬眸：“你嫌……”頓了頓，“覺得我老了？”

韓子緋剛十九不到二十，桃李之年，是一個孩最好的年紀。

已經三十歲了，無論是機，還是人生，都在走下坡路。

韓子緋一愣，說：“沒有啊。”

沈慕青懊惱地輕皺眉頭，道：“當我沒說。”

氣氛怪異。

韓子緋覺心好像不太好，忐忑地抿了抿，想哄開心。

沈慕青對著滿頁的作業心煩意，強自下，鎮定心神，好不容易看進去了第一行，視線裡忽然多出來一隻修長白皙的手。

“今天剛摘的棗子，很甜的，嘗嘗嗎？”

沈慕青一抬眼，便見到明的笑臉。

韓子緋朝撒：“給個面子嘗嘗吧，沈老師，我忙活了好久呢。”

天生有讓人心變好的能力，沈慕青不由自主地跟著彎了下角，目落到雪白掌心的紅棗，眼底的笑意淡了幾分。

韓子緋和喬靈靈下午嬉笑玩鬧的那幕浮現在眼前。

……

韓玉平兩隻手叉抵在下上，習慣皺著眉頭，沒有喊ng。

這一鏡目前進展得非常順利，秦意濃的每一個節點都理得恰到好，緒的轉變都暗含在富的細節裡，有的臺詞不用說，觀眾就能從的表現中會出來。

韓玉平屏息，接下來就是唐若遙主導了。

他瞇了瞇眼，手去拿旁邊的水，卻在下一刻頓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

……

“不吃。”秦意濃推開唐若遙的手。演的是個知書達理的老師，一方面氣，一方面不舍，所以作理得剛中帶，力道不大，拒還迎，僅僅將唐若遙的手推離了幾寸。

相。

的手總是很冷，像終年不化的水底寒冰，和唐若遙上回演那出忘帶鑰匙，無意間到的指尖時，覺一樣。

在這一刻想的是秦意濃，不是沈慕青。

唐若遙眼神短暫地出戲了一瞬，突然驚醒。

完了，要ng了。

果然，韓玉平坐在監視後面，冷冷地開口：“ng。”

唐若遙馬上道歉：“對不起導演，對不起秦老師。”

秦意濃手把手裡的棗子拿過來吃了。

唐若遙表空白。

……這是道吧？

秦意濃吃了棗不算，還面無表地出口點評道：“哪裡甜了？”

唐若遙：“？？？”

到底是出戲了還是沒出戲？怎麼比戲裡還酸？

秦意濃三兩口吃完棗兒，把棗核吐在關菡遞過來的紙巾裡，又接過一張慢條斯理地了手指，淡道：“發什麼愣啊？還不趕調整緒，下次又想讓我陪你一起ng？”

唐若遙尷尬道：“好。”

和秦意濃演對手戲，最怕的就是拖累對方。秦意濃是絕對不會吃ng的，就跟開了掛一樣，偶爾有要重拍的，都是韓玉平想要另一種效果，讓換種表演方法。

唐若遙這一個月以來被韓玉平和秦意濃聯合指導，進境飛快，和秦意濃拍對手戲也毫不遜。

不想今天被打回原形。

原先那顆棗子被秦意濃吃掉了，唐若遙換了一顆拿在手裡，低頭端詳了會兒，確實又大又紅，拿起來細嗅，有種清甜的香味。

怎麼會不甜呢？

再次拍攝直接從唐若遙哄吃棗那幕開始。

場記打板：“《本》第X場第二次，action！”

“不吃。”沈慕青推開韓子緋的手。

的手還挨著對方，細白指尖收回來時有意無意地蹭過了對方的溫暖掌心，不由控制輕輕地了。

後知後覺地，如此遲鈍的，生出來對韓子緋的貪念來。

然而這是錯的。

“我要改作業了，你回家吧。”緩緩地做了個呼吸調整，低頭在紙上寫了一行批語，生地下了逐客令。

韓子緋沒注意到的細微作，隻越來越明顯地覺到沈慕青心不好。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走了。

“沈老師。”沈慕青不看的時候，才敢讓琥珀眸底深藏的意出冰山一角，近乎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不開心嗎？”

沈慕青筆尖一頓，字字清晰地說：“沒有。”

帶著緒的話和不帶緒的話很好分辨，就是不開心，韓子緋篤定地想。

沈慕青一直低著頭，看不清的表。

韓子緋有些心急，不得已彎下腰，出其不備地把臉探了過去。眼前出現一張突然放大的臉，和沈慕青四目相對。

沈慕青：“……”

韓子緋保持歪著腦袋的別扭姿勢，眨了眨無辜乖巧的大眼睛。

沈慕青歎了口氣，把的腦袋扶正，不帶責備語氣的溫輕斥道：“二十歲的人了，像什麼樣子？”

“漂亮的樣子。”韓子緋故意嬉皮笑臉道。

沈慕青忍俊不：“哪有人自己說自己漂亮的？”

韓子緋長手長腳，站久了，老低頭跟說話有點累，便一隻手撐在了榆木桌面上，給自己松松懶筋。孩兒皮白淨，小臂的線條流暢乾淨，淡青的管若若現地在皮下跳，燈映著，顯得越發膩，令人生出埋首親吻的衝。

沈慕青出神地盯著孩兒的雪白手臂。

“是你說我漂亮，你忘了？”韓子緋的聲音仿佛從天外傳來，喚回了失蹤的神智。

沈慕青如夢初醒，一陣心慌氣短，不由自主地蜷了蜷手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乾道：“我說過嗎？”

“說過，我們第二次見面，你就說我長得漂亮。”

“太久了，記不清了。”沈慕青眼睛去看桌角的一冊書，並不看，“總之，你快回家吧。”再和共一室，沈慕青怕自己會忍不住親近。

需要時間來讓自己冷靜。

一而再再而三地下逐客令，韓子緋知道好歹，把先前放在樓梯附近的一小筐棗子拿過來，放在書桌上，聲地叮囑：“記得吃，放久了就不新鮮了。”

下午打了那麼多棗，一共就挑出來這麼點最好的給，不吃浪費了。

沈慕青嗯聲。

“那我走啦？”韓子緋說。

“嗯。”

韓子緋拍了拍手，不舍地了眼，邁開步伐朝樓梯口走去。

沈慕青凝瘦削拔的背影，突然鬼使神差地開口住：“小緋。”

韓子緋回頭，笑意淺淺，眼底幾分縱容浮現上來：“我在。”

“下午和你一塊回來的那個……”沈慕青張了張，對上對方含笑的眼神，突然沒辦法再說出下文。

近乎茫然失措地想：我這是在幹什麼？

與人家如何？與你有關系嗎？

那個蟄伏在心裡的念頭漸漸清晰，浮出水面，讓沈慕青不寒而栗，輕輕地打了個哆嗦。

韓子緋溫和地追問：“什麼？”

沈慕青搖頭，薄翕，輕聲道：“沒什麼，你回家吧。”

韓子緋卻向大步走了過來。

沈慕青本能察覺到了危險，想逃離，腳卻深深扎在原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越來越近，離咫尺之遙，近到能看清致的臉上細細的絨。

“是我同學。”韓子緋地盯著的眼睛，故意頓了兩秒，才補充道，“只是普通同學。”

沈慕青和四目相接，略顯狼狽地別開了眼。

韓子緋雙眸卻微微亮起來，懷疑、喜悅、克制漸次閃過，兩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將沈慕青圈在自己的臂彎當中，溫暖的氣息強勢地包圍住。

“沈老師。”伏到耳邊，低低地道。

沈慕青試圖躲開那道拂在耳廓的暖熱呼吸，卻如影隨形。

逃不開，避不了。

孩的聲音像是最擅使蠱的巫，一的線，纏纏地繞過來，被這聲音蠱，心甘願地沉淪下去。

孩聲音再度低了低，溫道：“沈慕青……”最後一個字輕若未聞，瓣挨上了的耳朵。

沈慕青腦子裡繃著的那弦徹底斷了。

搭在膝蓋上的手指猛地攥了攥，用力得泛了白。

心口止不住地起伏了一下。

“沈慕青。”孩又低地喚了一聲，轉過來，對上的眼睛。

那雙往日總是清澈見底的時而靈時而狡黠的琥珀眼眸，忽然變得極其幽深沉靜，藏著化不開的深。

沈慕青怔愣：“你……”

余下的話語淹沒在孩兒順勢上來的齒當中。

雙相。

前所未有的讓沈慕青不自地輕哼了一聲。

鏡頭裡，唐若遙心神一，被秦意濃這一聲帶得直接從韓子緋的靈魂裡離出來。

監視外，韓玉平皺了眉頭，一句“卡”醞釀在嚨裡，即將口而出。

不能再吃ng了！

唐若遙連忙定了定心。

著秦意濃的，並不作，只是輕地著。閉著眼睛，像探尋寶藏似的，輾轉到角，臉頰，再繞回來，清淺地啄吻著芳香的瓣。

耐心極了。

監視外，韓玉平導演眉頭微微松開一點，把那句“卡”咽了下去。

拍攝中的唐若遙暗自松了口氣。

正在這時，秦意濃倏忽探出舌尖，出其不意地進的，一即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