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離黑石灘不遠,就算是黑夜,騎著馬,也不過一兩個時辰,李桑一行人就趕到了黑石灘。
黑石灘前前後後,方圓十來裡,李桑早就仔細勘查過了,替馬家姐妹挑好了逃海中的路徑,也替自己挑好了俯看海邊的最佳位置。
在離黑石灘最近的一個趙家鎮外,李桑下了馬,幾名老雲夢衛將馬匹攏進鎮子,李桑和大常、孟彥清等人,往面對著大海的一陡峭山崖過去。
離山崖還有一段路,黑馬從一簇灌木叢中竄出來。
“我就算著老大該到了!”黑馬幾步撲上來,“那邊的人到了。”黑馬待了句,揚起胳膊,用力的揮了幾下。
另一叢高大許多的灌木叢後,站起來七八個人,往李桑這邊走過去。
離了十來步,後面幾個壯漢子垂手站住,最前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繼續往前,走到李桑面前,曲膝跪了下去。
“快起來!”
這一跪出乎李桑的意料,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大常彎腰去扶時,中年人已經俯磕了頭。
中年人磕過了頭,順勢被大常扶起來,看著李桑笑道:“頭一回見大當家,無論如何,要給大當家磕個頭。”
“您太客氣了。”李桑打量著中年人。
“不敢當您字。”中年人聽到一個您字,急忙欠拱手。“小的是石家下人,哪裡當得起大當家這個您字。
“小的在我們二爺邊侍候,二爺頭一回挑長隨,小的就被挑中,到現在,在二爺邊侍候了二十多年了。”
中年人頓了頓,看著李桑,接著笑道:“小的長,在王妃邊侍候。”
“阿左嗎?”李桑看著中年人笑道。
“是。”中年人有些意外。
“阿左眉眼像你。”李桑笑著解釋了句,“你貴姓?怎麼稱呼你?”
“大當家好眼力!小的姓左,大當家稱小的老左就行。”老左欠笑道。
李桑噢了一聲,原來阿左這名兒,是因爲姓左。
“阿左七歲那年,就挑到王妃邊侍候了,當時一共挑了八個小丫頭,王妃小時候皮得很,就照著左右前後,東西南北起了名兒。”老左極其敏銳,忙笑著解釋。
“我只見過阿左和阿右。”李桑笑道。
石阿彩的這份不拘一格,確實能起得出這樣的名兒。
“八個小丫頭,跟著王妃征戰,死了三個,一個重傷,兩個輕傷,王妃邊,只餘下阿左和阿右了。”老左低低嘆了口氣。
李桑也嘆了口氣。
“大當家見過阿左?”老左猶豫著,問了句。
“很好。見過好些回,臘月初,從建樂城走的時候,和王妃辭行,還見過阿左一回。
“巖哥兒一看到他姑姑,逃跑的時候,都是揪著阿左大,姑姑來了快跑。”李桑笑道。
“大娘子還那麼逗小爺?”老左失笑。
“聽你們王妃說,你們大娘子生下長,帶阿巖和阿樂去看你們大娘子時,阿巖和阿樂對著襁褓裡的小嬰孩,憐惜無比,說妹妹太可憐了,肯定天天被姑姑欺負。”
老左笑出了聲。
“這一趟是你們二爺來的?”李桑轉了正題。
“是!二爺自小水,極小的時候,就一心一意要去剿海匪。
“王爺領了訓練水軍的詔令後,就將二爺點到了水軍,這一趟,王爺說:能跟在大當家邊習學,機會難得,就點了二爺過來。
“二爺這一部總計七十條船,除去船工雜役,一共九百兵,在福建時,已經對陣過海匪,大大小小十一次,是水軍諸部中,對陣海匪最多的。
“七十條船都過來了,已經泊進了松江府碼頭東五里,準備停當,隨時聽候大當家調遣。”
老左的答的詳細而乾脆。
“我們對海上幫派所知不多,這一趟過來的兩海匪,不知道是大幫還是小幫,要是小幫,不用你們手,要是大幫,就得要你們二爺出面劫殺。
“你現在回去,讓你們二爺率部移過來吧。停靠的地方,黑馬帶你看過了?”李桑道。
“看過了,是。”老左欠應是,往後退了兩步,帶著幾個護衛,急匆匆往回趕。
“石家幫到哪兒了?”李桑看著老左走遠了,回頭問道。
“兩刻鐘前遞的信兒,在張王莊,看樣子是走錯路了。”董超答道。
“那還早,小陸子和大頭在這兒看著,兩個時辰後,螞蚱和竄條過來替換,等著衛福他們。
“把那幾條船撤走,看來都要趕在明天夜裡了,正好和那兩幫海匪上,咱們那幾條船就省下了。
“咱們先回去鎮上,好好歇一天。”李桑吩咐了,轉往鎮上回去。
石家姐妹這會兒還在張王莊,那就要到明天夜裡,這黑石灘纔有熱鬧了。
………………………………
石大娘子帶著諸匪,跑出去沒多遠,們曾經躲藏的小廟方向,就火把通明,人聲雜。
鐵籤三下兩下爬上一棵樹,看了幾眼,從樹上下來,著聲音稟報:“老大,看樣子,追過來了!”
“跟上我,趕走!放心,必定平安無事。”馬大娘子一個轉,調頭往東。
“老大,咱們是不是該往那邊,到了水邊,咱就不怕了。”一個海匪前幾步,建議道。
“真能放屁!咱們是什麼人?人家不知道?要是你,你往哪兒搜?你盯著哪兒?
“都別廢話,跟著我纔是活路!走!”馬大娘子頓住步,連罵帶解釋。
“老大說得對。”旁邊一個海匪捅了捅問話的海匪。
跟著馬大嫂這個娘兒們跑了一夜一天了,這一路上,確實能算計,確實厲害,至這會兒,跟著纔是活路。
馬大娘子走在最前,一會兒狂奔,一會兒謹慎異常的慢慢挪,到後半夜,竟然真將一直魂不散的那些火把甩得看不見了。
到了一大片荒蕪的灌木叢裡,馬大娘子站住,著聲音吩咐衆人,“鐵籤和老黃警戒,大家歇一歇,老二跟著我,得去周圍看一看。”
馬大娘子說著,猛啐了一口,“孃的,本來老孃打算的好好兒的,被那幾個蠢貨攪了局!呸!”
馬大娘子和馬二娘子一前一後,穿出灌木叢,往遠的村子過去。
老黃長脖子,看著馬大娘子和馬二娘子很快就鑽進灌木叢,看不見了,左右看了看,下去,和在一起的幾個關係好的,低低道:“我聞著,這兒水味兒濃,咱們是不是?那個?”
“我也聞著鹹水味兒了。”旁邊一個低低接話。
“咱們往哪兒去?”另一個問道。
“能往哪兒去,海上唄。”老黃鄙夷了一句。
“你有船?就算能搶到船,就咱們這幾個人,往哪兒去?侯老大死了。”另一個海匪立刻鄙夷了回去。
“老大多厲害,能說死就死了?咱侯家幫,家大業大,咱那海上,有哪家能比咱們侯家幫厲害的?
“肯定是那娘兒們胡說八道!”老黃信心滿滿。
“老大要是活著,那小娘兒們能在這兒?老大可是半會兒也離不開那個小娘兒們。”對面一個海匪,頭說了句。
“老大是死是活,咱們侯家幫還有沒有,到底怎麼回事,等到了海上,一問就知道了。
“可這會兒,咱們就是兩眼一抹黑,得跟著。”坐在後面的一箇中年海匪道。
“老張說得對。”鄙夷老黃的海匪立刻贊道。
“我也這麼覺得。”
“對對對,先跟著,下了海再說。”
……
諸海匪七八舌,拿定了主意,老黃接著警戒,諸人東倒西歪似睡非睡。
一個時辰後,馬二娘子在前,馬大娘子落後兩三丈遠,一前一後,回到了灌木叢中。
馬二娘子將扛在肩上的布袋扔到地上。
“就找到這些吃的,一人一個饅頭,餘下的老黃收著,以備萬一。”馬大娘子吩咐了句。
諸人一人拿了一個饅頭,老黃紮了布袋,拎到自己面前。
“前面再有七八里路,就到黑石灘了,天快亮了,到都是兵,白天不能趕路,就在這兒歇著,天黑再走。”馬大娘子接著道。
“老黃和鐵籤歇著,你們兩個警戒,一個時辰後,你們倆警戒,也是一個時辰,再接著是你們倆。”馬二娘子冷著臉,點著諸人,分派警戒。
見馬大娘子收攏枯葉,幾個海匪急忙上前,幫著攏起厚厚一堆枯葉。
馬大娘子蜷在枯葉上,閉上了眼。
馬二娘子靠著馬大娘子,閉著眼,似睡非睡。
這一天豔高照,搜索的兵從遠來回穿行,離他們最近的一次,他們甚至能清清楚楚的聽見兵們的抱怨和閒話。
海匪們嚇的屏氣靜聲,馬大娘子不過坐起來聽了聽,打個呵欠,躺下接著睡。
馬二娘子用小刀將一的木削尖,對近在咫尺的危險,眼皮都沒擡。
這讓諸海匪十分敬佩,就這份臨危不懼大將之風,比侯老大確實強了點兒。
好在有驚無險,
夜幕垂下來,馬大娘子吩咐一人再發一隻饅頭,帶著諸人,往黑石灘過去。
諸匪聽到海浪拍岸,聞到撲面而來的腥鹹的水汽時,激的差點一頭扎進海里。
“穩住!”馬大娘子著聲音,厲聲警告,“越到最後,越要穩住!
“老黃,老張,去看看!”
被點了名的老黃和老張,從隊伍中出來,貓著腰,往黑石嶙峋的海邊過去。
片刻功夫,老張和老黃一前一後,跑的飛快。
“老大,有船!像是,咱們的人!”老黃興的聲音都抖了。
“咱們的人?咱們的人都在這裡,蠢貨!”馬大娘子揚手給了老黃一記耳。
“有十來條船,往這邊來了,先回去跟老大稟一聲,我再去看!”老張就聰明多了,待了一句,轉再往海邊跑。
“往後站著!再要犯蠢,老孃挖你一隻眼!”馬大娘子刀子指著老黃的眼,老黃嚇的連退了幾步,趕站到後面去。
“鐵籤去看看。”馬大娘子接著吩咐。
鐵籤膛一,著聲音應了聲,急忙跑向海邊。
沒多大會兒,老張再次跑回來。
“老大!像是螃蟹的人!我看到了瘸子,鐵籤也看到了!他們快靠岸了,鐵籤看著呢。”老張張的氣息都了。
螃蟹他們跟他們侯家幫仇深似海。
侯老大曾經捉了螃蟹的媳婦,讓他們兄弟痛快,螃蟹殺了侯老大的小兒子,侯老大又殺了螃蟹的弟弟……
“咱們手無寸鐵,得先躲一躲。
“你和鐵籤繼續盯著,看他們船上留多人。”馬大娘子轉藏往旁邊巨石堆中。
老張答應一聲,彎著腰,藉著巨石的掩護,奔回海邊。
其餘諸人,散在馬大娘子四周,藏在巨石之間。
螃蟹幫走散的一長隊,連走帶跑,撲向不遠的趙家鎮。
他們得了確定無疑的信兒,鎮上的富戶趙家,吃兵糧的兒子封了侯,帶著幾百車的金銀珠玉,還有十幾大車趙侯爺收集的兵利,據說裡面還有十來把鋼弩,就是傳說中箭無虛發的那種鋼弩。
侯家幫潰散後,海上各幫混戰,羣雄相爭,正是大好時機,這一波生意要是做了,他們螃蟹幫,就有了招兵買船的本錢,海上第一大幫,就非他們螃蟹幫莫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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