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橋”裡有無數蜿蜒的鵝卵石路,俯瞰下去像藤一樣枝枝蔓蔓。不知道當初設計的人是怎麼想的,但這確實給校園小們提供了方便。
有時候徐大會帶人來巡視,但岔路太多,堵得了東邊堵不了西。兔崽子們別的不說,警惕一流,說跑就跑,想抓都難。再加上確實有非從這裡抄近路,就算抓到幾個學生也不能妄下定論,搞得大頭疼不已,只能找各班班主任搞聯合教育。
盛和江添挑了最近的一條岔路,匆匆離開那片林子。
快出去的時候,盛朝旁邊張了一眼,巧看到兩個人影在遠並肩散步,男生穿著寬條紋t卹。那服似乎在哪兒見過,但盛沒想起來,也沒那個心思細想。
回去的路上他沒怎麼說話。
不是不想說,只是好像哪個話題都有點突兀、有點傻。江添也很安靜,瘦長的手指在口袋裡,左肩上挎著書包。明明不是他的東西,他卻拿得一派自然。
……
他好像總是這麼一派自然的模樣,只在偶爾的瞬間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盛第一次意識到三號路居然這麼長,走了一個世紀都沒看到頭。萬幸,經過場的時候到一個人,終於把他倆從這種莫名的氛圍裡解救出來。
“菁姐。”盛打了聲招呼。
楊菁扎著高高的馬尾,穿著一跑步服從場側門走來,邊沖他們揮手邊摘下額頭上防汗的護帶。
“這才幾天,你就急著回來啦,這麼想上課啊?”楊菁問道。
盛又多了個正經理由,連忙接道:“是,我怕我歇半個月績一朝回到解放前。”
“那不可能。”楊菁知道他賣乖,翻了個白眼說:“底子和腦子都在那兒呢,就算不學也差不到哪裡去。”
說話向來直接,不過還是補充了一句:“我沒有讓你們懶的意思啊,該努力的時候多盡一點力,結果總是比不努力更好,是吧?”
“那肯定。”盛應道。
“但你也別逞能。”楊菁低頭看向他的腳踝,懷疑道:“我上學期扭到手養了一個多月,到現在卷子批多了還會不舒服呢。你這腳養好沒啊就下地走,別留下什麼後癥。我跟你說,要是沒養好就特別容易崴第二次,反復幾回,你以後就是個瘸子。”
盛被說得臉有點綠。
“你別嚇唬學生啊。”一個聲音橫過來,盛扭頭一看,發現是醫務室到的男老師莊衡。他也穿著慢跑服,手裡拿著兩瓶水,從喜樂的方向過來。
楊菁從他手裡接過水,道:“誰嚇唬他了。我說得哪裡不對,要不你指正一下。”
校領導都不敢指正,莊衡哪裡敢。他連聲道:“不了不了,你們楊老師說得對——”
他咳了一聲,轉頭衝盛說:“還是要注意點,崴多了這腳就真沒救了。這麼帥的臉,配個一瘸一拐的,那多憾。你想像一下,是不是這個道理?”
“……”
盛才不想像。
他看莊老師這株牆頭草倒戈如風,只覺得高天揚吐槽的話真對——談的或者即將談的人,腦子多多都有點問題。
楊菁用瓶子敲了敲莊衡的手臂說:“我要的是冰的,請問這冰麼?”
瓶上半點水霧都沒有,一看就是常溫的。
莊衡說:“店裡冰的賣完了,剛放進去一批,我給你拿的已經是最裡面的了。”
楊菁懷疑地看著他,莊衡一臉鎮定。
盛心說騙鬼!喜樂便利店靠著場,最暢銷的就是冰水,向來有多塞多,從來不會供不上。菁姐又不傻,怎麼可能信這種鬼話?
結果楊菁盛氣凌人地視半晌,又嫌棄地看了一眼常溫水,勉為其難地擰開說:“行吧……”
盛:“?”
那一瞬間,他在這位士上看到了“鐵漢”。
可能是盛乖乖看八卦的表太明顯,楊菁喝了兩口水,後知後覺地到一不自在。衝三號路一抬下,對兩個大男生說:“行了,沒什麼事趕滾蛋吧!電都來了,該看書看書去。我跟你們說,別整天著理化學不放,尤其是江添。分點時間給英語要不了你的命。”
江添萬萬沒想到自己什麼都沒幹還能被點名批評,他沒有毫反省的意思,“哦”了一聲就算聽到了。
“哦個屁,哦完你改嗎?又不改。”楊菁毫不客氣地懟他,“反正下個月集訓,訓完就考試。既然進了複賽就給我拿個更高的獎回來,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知道了,那老師我們回宿捨了。”盛了江添的手,示意他趕走。
走出去幾步後,盛跟個專家似的剖析道:“我懷疑菁姐害了,蓋彌彰。”
“盛你說什麼呢!”楊菁敏銳地問。
不好,被聽見了。
盛撒就想跑,結果剛抬腳就反應過來自己“寡人有疾”,於是跑變了單腳蹦。江添還配合著扶了幾步。
求生極強,卻被現實拖垮了腳步。這場景過於稽,本不能細想。蹦過篤行樓拐角的時候,江添沒忍住笑了場,盛自暴自棄地扶著花壇邊緣坐下來,笑得差點兒歪進樹叢。
他撐著膝蓋悶頭抖了半天,最後了一句口才止住笑勢。他指著江添說:“閉不準笑,就怪你,你就不能憋住麼?”
江添收斂了表,眼裡卻還有笑意。他拉了拉書包帶,垂眸道:“怪誰你再說一遍?”
“你啊。”大爺耍起賴來毫不臉紅,“你不是高冷麼,哪個高冷這麼容易笑。平時也沒見你笑點這麼低,結果一到我這就崩,你怎麼回事?”
江添有點無奈,他偏開頭短促地笑了一聲,又轉過來問道:“你講不講理?”
盛聳了一下肩,表示不講。
江添氣笑了。
盛心瞬間變得極好,在家悶了幾天的無聊和頹喪一掃而空。
他跟著笑了一會兒,表又慢慢褪淡下去。因為他忽然意識到,只要江添出這種拿他沒轍的模樣,他就會很高興。
大概是江添對人太冷淡了,這些反應便顯得無比特別,而他很這種特殊。
為什麼呢?
是因為一直以來可以親近的人太了麼?還是別的什麼?
篤行樓只有頂層辦公室亮了兩盞燈,樓前的花園裡夜很濃,濃到可以看見樹叢裡有零星的螢火一閃而過,也不知是不是眼花。
大概是笑累了,兩人都沒說話。又過了一會兒,江添從遠某個虛空收回目,瞥向盛低垂的眉眼,靜了片刻問道:“歇完了沒?”
盛有點走神,愣了一下才抬起頭:“嗯?”
“歇完回宿舍。”江添說。
“哦。”
盛應了一聲,便看見江添把手過來,偏了偏頭說:“走了。”
他手很大,卻並不厚實,只是指節又長又直,帶著乾燥又微涼的。盛撐著膝蓋的手指蜷曲了一下,握住他借力站了起來。
江添沒有立刻鬆手,穩穩地扶著他走了一段路。直到聽見宿舍嘈雜的人聲,大片明亮的燈撞進視線,盛才恍然回神。
他回手換了個姿勢,抓住江添的手臂,在對方瞥來的目中說:“一會兒撐著我一點。還好這是上六樓,不是下六樓。我發現這腳往上還行,往下就有點痛。”
“消腫的藥帶了麼?”江添問。
“出門差點兒忘記拿,被江阿姨揪住書包一頓塞。”盛訕訕地說。
江添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
宿舍門一開,邱文斌連忙過來:“你怎麼回來啦?”
盛開玩笑說:“幹嘛。不歡迎啊?打擾你們三人同居了?”
“不不不。”邱文斌說,“不得你回來呢。”
說完他咂了一下,發現這話有歧義,好像他跟江添史雨待不下去似的。
於是這笨的棒槌又補充道:“大家都不得你回來呢。”
好像更怪了。
邱文斌想了想,再加一句:“剛剛大神知道你回來,嗖地就衝下去了。”
江添:“……”
他終於沒忍住,轉頭衝這二百五邦邦地說:“洗澡了麼?電來了。”
言下之意快滾。
邱文斌拿了服,灰溜溜地進了衛生間。
史雨回來的時候已經11點多了,臨近查房。
盛接了盛明一個電話,聽他嘮嘮叨叨叮囑著注意蹄子,最後半是高興半慨地說:“看到你跟小添關係越來越好,爸爸跟江阿姨高興的。 ”
“真的,特別欣。”盛明說著又道:“不過你也別仗著腳瘸了就使喚他,那是你哥,不是保姆。”
“哦——”盛敷衍地應著聲,從臺回來,一看到史雨就“啊”了一聲說:“之前看到的是你啊?我說這橫條t卹怎麼那麼眼。 ”
史雨心似乎好的,聞言愣了一下問:“什麼是我?”
“你之前是不是從修園那兒走的?”盛問。
史雨懵了片刻,臉皮瞬間漲紅,像煮的蝦:“啊?那什麼……昂。我找賀詩有事來著。”
盛看到他的反應,猛地明白過來自己不小心八卦了一下。
他連忙擺手說:“沒,你別張,我就那麼一說。”
史雨臉更紅了,辯解道:“我沒張,誰張了。”
為了證明這點,他立刻反問道:“還說我呢,你呢?你怎麼在那?”
這話問出來,他像是找到了八卦的重心,立刻壞笑起來:“誰把你騙過去啦?”
盛下意識噎了一下,不知怎麼沒立刻回答,而是朝江添瞥了一眼。
倒是老實人邱文斌說:“他回學校,大神接他去了。”
一聽這話,史雨撇了撇,失地說:“切……我以為你也有況呢。”
這個“也”字就很靈,他自己說完便立刻反應過來,轉頭去櫃裡翻了巾t卹嚷嚷著要洗澡。
邱文斌這個二百五緩慢地反應過來:“對啊,雨哥你跟生去喜鵲橋說事???你搞對象啦?”
“搞個瘠薄!”史雨終於惱怒,脖子以上全紅著鑽進了衛生間,砰地關上門。
邱文斌撓了撓頭,衝盛乾地說:“盛哥你說我要不要提醒一下。”
“提醒什麼?”盛問。
“早影響績。”邱文斌一本正經地說。
“……”
盛一時間不知道該回什麼,乾笑一聲說:“確實,但你說了估計會被打。”
邱文斌嘆了口氣。
盛看他那樣有點好笑,又莫名有點不自在。他本想轉頭找江添說話,卻見他那凍人的哥哥正把他床頭堆的psp、耳機、筆記本、遮疊燈等一系列雜往下搬。
“你幹嘛?”他茫然問。
江添順手從桌上了自己的筆記本丟到上鋪,答道:“換床,你睡下面。”
盛瞥了一眼江添的床,下意識說:“不用了吧?我六樓都上了,還怕這幾鐵桿啊?”
其實理智來說他確實不應該爬上鋪。剛剛六層樓走完,他的腳踝又有點發熱發脹了,但他就是忍不住兩句,顯示自己很強。
結果他哥本不給機會——
就見江添一臉冷靜地問:“你覺得我是在商量麼?”
盛:“……”
emmm好像不是。
當天晚上,不知是生床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盛罕見地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