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盛悄悄溜來租的房子這邊了,結果開門卻發現對方並不在。屋裡倒是多了些東西,飄窗上鋪了毯子,塞了兩個靠枕。客廳一角多了個可以高位截癱的懶人沙發。牆邊粘了個籃球框，玄關還摞了幾個沒拆封的盒子。

江添拆了快遞，裡面是對的水杯、拖鞋、牙刷、巾等等，也不管他們有沒有,統統都買了，充分現了大爺的闊氣和興。

他把這些東西一一擺放好,又把飲料塞進冰箱。然後拎著空了的紙箱扔到樓下垃圾桶,給盛打了電話。

“人呢？”江添問。

盛大概聽到了經過的小電驢喇叭聲，嗓音帶著得逞的笑意：“你在學校北門？”

江添不想承認自己抓人失敗，半晌才不不願地應了一聲。

“我去那邊收了幾個快遞就走了。”

“看出來了。”江添往小區門外走，一邊看著往來車輛,一邊把聽筒換耳機，“現在在哪？”

盛邊似乎還有人,他低聲問了別人兩句，給江添發來了定位：“有點遠，你要來嗎？”

“嗯。等我。”江添說。

某人平時有點什麼恨不得在他鼻尖下顯擺。這次一反常態，牙膏似的語焉不詳,手段堪比釣魚執法，顯然就是為了把他往那個地方騙。這都看不出來，他這個男朋友就可以換人了。

盛發來的位置確實有點遠，在邊郊大學城。地鐵要轉兩條線，過去得一個小時。江添沒想明白有什麼禮一定要在那裡準備。

今天過了零點就是1月27號,他生日。傻子都知道大爺在折騰什麼。但為了配合對方想製造驚喜的效果，他只得紆尊降貴地拉下智商，假裝自己是個二百五。

有點傻x，但他樂意。

江添原以為那會是某個店面或者餐廳，到了地方卻發現居然是大學學生宿舍旁的一棟小樓。盛發著語音給他指路：“進來上二樓，左手邊第三個房間，寫著活室的那個。”

江添順著樓梯上去，看到那個房間門口掛了個木牌，上面寫著：來訪請先敲門，謝謝配合。

他有點納悶，還是抬手敲了兩下。

門從裡面打開，他找了一下午的人就站在那裡，手裡獻寶似的舉著個小東西，彎著眼睛對他說：“哥，給你看個寶貝。”

他手裡的小東西極度配合，細細地了一聲。

那是一隻貓。

看到它的一瞬間，江添恍然有些出神。因為它長得跟當初梧桐外的那隻太像了，就連左耳多出來的那團斑紋都一模一樣。

有那麼幾秒鐘，他差點以為那隻“團長”的小貓時隔十二年，又來找他瓷了。

盛把貓往江添面前送了送，說：“我問過了，給。就是年紀有點小，不能太用力。”

江添僵立了一會兒，有點無從下手。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看到這樣的小貓崽子依然是相似的反應，半點兒長進都沒有。還是盛輕輕踢了一下他的鞋，他才抬手撓了撓貓的耳朵，小東西立馬瞇起眼睛呼嚕嚕地哼了起來。

“你跑這麼遠就是來貓的？”江添手指陷在貓細的里，指尖著盛，低聲問道。

“來拿領養單的。剛簽完字填了表格，它現在名義上歸我們了。”盛衝後抬了抬下。

活室裡放著很多貓窩和爬架，牆角擱著餵食餵水的盆，三隻年紀偏大的母貓蜷在照好的地方曬太，肚皮上趴了幾隻花紋各異的小貓，一看就不是同窩的。

靠窗的地方放著一張辦公桌，桌邊夾著一沓表格，盛指的就是那個。

“這學校搞流浪貓救助，生下來的小貓可以領養。其實這種花紋的還有四五隻。你微信頭像角度太單一了，我也不太確定，就要了幾個視頻讓丁爺爺看，他說這只最像，簡直跟團長一模一樣。”盛說完，摟著小貓看向他：“像麼？”

江添點了點頭。

“本來想明天拉你過來的，但人家救助協會的人要回去過年了。幫忙看貓的大爺又不管領養，我怕晚了被人搶先，就今天來簽了。那個副會長去複印材料了，我在這裡等他。”盛解釋了一長串。

江添安靜地看著他，過了片刻問道：“找了多久？”

野貓隨可見，寵貓店裡都有，但要找一隻連花紋都這麼相似的無異於大海撈針。不知道這人費了多心思。

盛卻在滿跑火車：“還行，之前就有在留意，後來又了你的頭像出去懸賞，找起來就很容易。”

他說完靜了幾秒，問道：“這個生日禮……你喜歡麼？”

“喜歡。”江添說。

他其實一直是個舊的人，也許是記憶力太好的緣故，總會對一些憾耿耿於懷。就像他始終記得“團長”是怎麼慢慢長大的，又是怎麼漸漸變老的。但印象最深的，卻總是它趴在窩裡停止呼吸的那一幕。

老頭在耳邊說：“已經沒了，別看了。”

他卻固執地在那蹲了一天。

老頭說：“把你那手機頭像換了吧，總看著心裡不堵得慌？”

他卻一用就是好幾年。

老頭還說，貓老了就回不來了。可是……

看，有人把它送回來了。

窗外，太矮矮地垂掛在遠的樹枝上，深金的斜照進屋，給抱著貓的男生鍍了一層茸茸的邊。

江添不擅表達，說不出什麼好聽話。他垂眸看了一眼小貓，問盛說：“送給我當兒子麼？”

“你等下。”盛一隻手摟著那小崽子，拎起尾認真看了一眼貓屁：“對，兒子。”

江添偏開頭沉沉笑了起來。

“笑屁。”盛說，“這總比餃子好吧？”

“嗯，好不。”江添轉回去：“那它跟誰姓？”

盛：“……”

副會長拿著複印好的材料上了樓，盛終於從他哥的悶話裡回過神來，他說：“名字還沒取，你慢慢想，反正暫時帶不回去。”

副會長就聽見了最後一句，走過來把材料遞給盛說：“對，這貓還沒滿1個月，得跟著母貓喝一段時間的。再等一個月多吧，我們把前幾針疫苗打了，到時候喊你們來領，太小了帶回去很難養活。”

“行。”

“那我到時候聯繫誰？”副會長問。

盛想說聯繫誰都一樣，反正也是一起來接。結果副會長已經點開微信二維碼，讓江添也加一下好友。

“那個——”盛下意識出了聲。

副會長一臉茫然地看過來：“怎麼了？”

其實也沒什麼，他只是忽然敏了一下，覺得加兩個人的微信不是個好兆頭，好像他們誰不能來似的。但這話說出來就顯得很奇怪，於是他笑著擺了擺手說：“算了，沒什麼。”

江添在返程的地鐵上收到了趙曦的語音，對方問他和盛晚上有沒有時間，出來吃頓飯。

“我們明天的機票走，想避開臘月最後兩天高峰期。而且明天不是你正生日嘛，家里人什麼的總要給你過的，我跟林子就不霸占了。”趙曦說。

江添因為禮心正好，回復他說：行，我來請吧，楚哥剛給我轉了賬。

輔導班的楚哥很上路子，念著要過年了，把第一批課件的報酬提前結了，還給江添額外發了個大紅包，希他年後再費點心思，課件裡加點競賽初級難度的東西。

江添從裡面劃了一部分出來轉給江鷗，說：季寰宇給的。

但是直到他們從梧桐外地鐵站出來，江鷗都沒有任何回復，這讓他有點納悶。

“怎麼了？”盛注意到他皺著眉看了好幾次手機。

江添說：“我媽沒回。”

江鷗手機不離，對江添​​的消息回復得尤其快。以往這種信息發出去，不出幾秒就會收到回音。今天都快一個小時了，實在有點反常。

盛腳步頓了一下。

江添注意到他臉的變化，又說：“我出來的時候他們兩個正忙，估計沒看到。”

盛點了點頭：“忙什麼？”

江添沉默數秒：“發請柬。”

說是發請柬，其實沒那麼正式。盛明和江鷗打算在江添生日後一天請吃飯。在這之前，他們已經跟朋友們打過招呼了，只是今天再統一聯繫一遍，顯得禮貌尊重。

他們邀請的朋友分比較複雜，有些確實深，一個電話打過去不可能三兩句就掛，總要聊上一會兒。有些則是有生意上的往來，這種就更不容怠慢，連寒暄帶說笑又要花上不時間。

一來二去，整個下午都耗在上面了。

江鷗這幾天有心事，神一直懨懨的，想到兒子要過生日了勁頭才足一點。可惜老天彷彿有意要逗弄，先是倒水的時候走神燙到了手，接著換服不小心弄斷了項鍊。下午安排人給幾個客戶寄新年禮品的時候又發混了信息。

其實這些都源於的心不在焉，但總給人一種流年不利的錯覺。盛明接過剩下那點事，讓靠著沙發歇一會兒。

江鷗咕噥說：“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綜合徵，心慌得厲害”。

盛明跟開玩笑：“沒見過脾氣這麼好的更年期，估計還是這兩天睡眠不好。”

江鷗嗯了一聲，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歇了一會兒又坐起來，回了幾條朋友微信，順手刷了一下朋友圈。

沒翻幾下，就看到了杜承下午發的狀態。

他說：頭疼使人神錯，覺自己什麼事都做得出。配了一張自嘲的玩笑圖。

江鷗皺起眉，連劃幾下，略過了那條朋友圈。然後衝廚房忙碌的孫阿姨說：“孫姐，銀耳湯還有麼？我想喝點熱的，不太舒服。”

“有的，我給你盛。”

孫阿姨舀了一盅端給，江鷗手去接的時候，微信突然震了一下。

眼皮莫名一跳，垂眸去看手機屏，杜承的微信頭像從底下翻到了最頂上，旁邊顯示著消息容。

他說：最近一直睡不著，老是想起以前。可能虧心事做多了，死都死不順當。我知道大過年的，說這些喪氣話敗興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過完這個年，索仗著現在腦子不清不楚，衝錯，一鼓作氣給你道個歉。

他說：我混賬，不是東西，噁心齷齪。我跟寰宇對不起你。

碗底忽然灼燙，江鷗手一，滿滿一盅銀耳湯掉落在大理石，噹啷一聲，白瓷四分五裂，迸濺一地。

江添本想藉這頓晚飯給趙曦和林北庭好好送個行。趙曦也本想趁著酒興，在臨行前點破一些事，跟這兩個弟弟聊幾句。

可惜一切並不總是那麼盡如人意，事來的時候往往倉惶迅急，並不會先喊一句321。

江添在席間給江鷗撥了幾次電話，等候音響了幾十遍始終無人接聽。他正納悶的時候，江鷗給他回了一條微信。

說：這幾年的錢真是季寰宇給的麼？

這頓晚飯最終沒能吃完，草草收場。江鷗一直不接電話，盛急之下給盛明撥了幾遍，最後一個終於接通。

盛明說：“我們在省立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