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都是我的錯嗎!從小到大,不管我做什麼,你總要拿那些莫名其妙的理由來管束於我,父皇自軍營中極不容易回來一次,你不許我去‘打攪’他!時我生辰,父皇不知我真正的喜好,送我的生辰禮我不喜歡,你偏要我裝作喜歡的模樣!我縱然只是犯了些小孩子都會犯的小錯,你也要嚇得上下遮掩一番,半點不敢父皇知曉!”
“我去軍營中尋父皇,父皇不曾責備於我,你卻瞞著父皇罰我在佛堂中跪了一日一夜!”
“你不許我纏著父皇,不許我在他面前撒,更不許在他面前鬧脾氣,連哭也不行!”
“時我且不懂,待大些見得多了,才知並非人人都如我這般……”
“你畏手畏腳,自己看不起自己,同自己的丈夫本不像夫妻!你還要著我也要看不起自己,害得我同自己的父親也本不像父!”
“是你不準我同父皇親近,如今卻又要怪我不懂討父皇喜歡了!”
“你有今時今日,當真怪得了我嗎?是你自己不爭氣,才會被人看輕!便是太后娘娘也對你頗有不滿,言辭間暗指你終日悶在這玉坤宮,本沒有皇后該有的模樣!”
“如今父皇初登皇位,諸事尚是忙之際,待到日後一切大定,后宮中添了嬪妃,那時才真正沒有你的容之!”
“這些都是你自己自找的!”
“莫說是不了父皇的眼了,便是我也本不願見到你這張臉!”
“……”
說罷這些之後,永嘉公主是哭著跑出玉坤宮的。
“怨我約束於……可旁人卻在怪我教無方……”海氏閉了閉眼睛,角盡是苦:“我到底怎麼做才是對的?”
嬤嬤在旁歎了口氣,只能勸道:“公主不知您的苦衷,小孩子覺得了委屈難免要說些氣話……”
“不。”海氏搖了搖頭,苦笑道:“嬤嬤,你方才都聽到了嗎?說就連太后也覺得我不配為皇后……”
“話傳話之下往往會變了味道……太后娘娘未必就是這個意思。”嬤嬤勸了一句,頓了頓,又道:“但您今晚之舉,或是的確有些欠妥了……”
海氏睜開一雙淚眼看向:“連你也覺得我錯了?我不過是想同那許姑娘賠個不是,揭過此事,以免日後針對桑兒,我也是為了陛下和太子思慮,不想再生爭端……”
“……”嬤嬤言又止。
也不知該怎麼說了。
但若是有人這般同賠不是,不提惶恐不惶恐的,大約是得嘔死。
“這些年來,我無一日不在想著,要如何才能不給陛下添麻煩……來到京城之後,我更是不曾有過一日安眠,生怕丟了他的面,可無論我怎麼做都是徒勞……”
海氏淚如雨下,自嘲道:“現如今說這些也無用了,他還是要趕我走了。”
嬤嬤驚了一驚。
“娘娘,這是……陛下親口說的?!”
方才在那得月樓中,陛下單獨與娘娘談話,便覺得不妙了!
但至多是想到陛下或會提醒責備娘娘幾句,怎會……
“是啊,他說他與我的約定中,本就隻限於州燕王府……如今他做了皇帝,不需要再拿我做障眼法了。”海氏眼淚如珠,字字句句都覺錐心:“若非是礙於他曾承諾過,若我願意,他便會給桑兒一個名正言順的份,讓平安風地嫁出去,我怕是本不配來這京城。”
嬤嬤聽得有些慌了。
怎會如此?
皇上仁厚,分明不是這樣的人!
不對……
倒也的確不能這樣說……
當初的約定的確是各取所需,王爺也只是允諾會保證們母平安無憂,至於皇后之位……的確不在承諾之。
也沒人想到過王爺會變皇上!
且就這些時日來看,在皇上和太后眼中,娘娘或許確實與這個位置不甚相宜,十分吃力……
想著這些,嬤嬤越發慌了。
一直認為皇上足夠仁厚,卻是忘了在京城做皇后遠不比在州做王妃那般簡單,這其中大約是牽扯著許多們想不到的東西……
可……若離開京城,娘娘該怎麼辦?
跟著娘娘的又該怎麼辦?
皇上人品在此,固然是會保證們食無憂,可若想再有此時的風卻必是不能了……
更何況,旁人或許不知,卻將娘娘看得不能再,若果真離了皇上,娘娘……還能好好活下去嗎?
思及此,嬤嬤不安地問:“那娘娘是如何想的?可有什麼打算……或應對沒有?”
“我不想走,我隻想留在他邊,我哪裡也不想去……”海氏的眼神有些渙散,魂不守舍般問道:“嬤嬤,你說……我還有機會嗎?”
嬤嬤在面前蹲下來,攥住的手:“不然您就同公主說明了真相……再與公主一同去求一求陛下試試?陛下到底是念舊的……”
“不……不行!”海氏猛然看向,甩開的手:“絕不能讓桑兒知道!藏不住話的,必會鬧得人盡皆知!”
到了那時,便真真正正沒有毫退路了!
“那……”
海氏眼神反覆掙扎了片刻,忽而盯著嬤嬤,低聲問:“在州時,你曾同我提及過的……可一並帶來了嗎?”
嬤嬤一時未能聽懂。
待與海氏對視了片刻後,方才明白的意思。
娘娘這是要……
“婢子未曾帶來京城……但想來此應當不難尋。”嬤嬤心下五味雜陳,不確定地問:“只是您可當真考慮清楚了嗎?若是被陛下察覺到……”
今時不同往日了,也日漸看清了這位皇帝陛下待元獻皇后的執念究竟有多深。
縱然娘娘功了,卻也難保事後敏銳如皇上不會有所察覺……
“依他的品行,縱然他會因此輕看我,甚至厭惡我……我卻至能留下,不是嗎?”海氏語氣沙啞溫弱,卻幾乎偏執地道:“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反正我本也不可能得到他的真心……我只要留在他邊,看著他陪著他,就這樣過完一生便夠了……”
嬤嬤想要勸一勸,又覺無從下口。
雕花窗欞外,圓月靜掛中天,皎潔月華難世間人心嘈雜紛擾。
……
永嘉公主足足五日未曾出過玉粹宮。
直到這一日,玉坤宮中的掌事宮親自前來傳話,並帶來了幾卷畫像。
忍到那掌事宮離去之後,永嘉公主將那幾幅畫像撕了個碎。
“他們也配!”
“說什麼我可以做主自己的親事,現如今不還是要拿我去做收攏人心的棋子!”孩子委屈悲憤,彎將寫滿了那些人選的家世的冊子也揮落在地。
才不要嫁給這些人!
旁人不知且罷,父皇分明知曉曾經的心意,這是唯恐心思不改,急於想要讓死心,好免除後患嗎!
那日在得月樓中,一口一個昭昭,滿眼喜欣賞之,事事都在替對方考慮,眼中哪裡又還有這個兒在?
近日總忍不住使人去細查那許明意之事,然而知道的越多卻越發控制不住心中的妒意。
的祖父,的父親,便連的繼母,都將視若珠寶,且這疼是眾人皆知的偏!
分明已經有了這麼多,卻還要來搶的兄長和父皇,甚至是皇祖母!
自所得匱乏的孩子將這一切皆視作了搶掠。
撲在榻上哭了起來,將榻上的迎枕薄毯盡數扔了出去。
陪著長大的侍在旁勸說著,孩子卻一個字都未能聽得進去。
廊下守著的監宮個個垂首,仿佛不曾聽到孩子的哭聲,更加無人敢湊上前去。
一連數天的晴日之下,便到了皇帝出宮秋狩之時。
隨扈的隊伍浩浩地穿過長街,出了城門,朝著京郊百裡之外的泉河行宮而去。
沿途縱經道,也隨可見百姓的影,有些穿著樸素的百姓牽牛趕騾,見得如此大的陣勢尚且不知是何人出行,隻慌慌張張地避讓一側。
聽得車外人聲嘈雜,許明意略掀了車簾看去。
道路兩側,有著避讓的百姓,有些跪地行禮,有些尚不清狀況也被人拉著跪下,一邊悄悄看著經過的隊伍,一邊低聲談著什麼。
“……當真是駕?”
“這是要做什麼去?”
“難道又要打仗?”
“打得什麼仗,近來正是秋狩之時……”
許明意看著那些著不盡相同,卻多是一臉淳樸的百姓,只見他們眼中最多的仍是畏懼之。
帝位更替,雖尚算平靜,可於這些剛遭過朝廷大肆剝奪的百姓而言,若要對新帝建立起真正的信任,尚且需要時日和看得到得著的仁政。
想,一定會有這一天的。
此番之所以未曾提早一日全面清道,百年是皇上之意。
當下正是秋收之際,連日的晴天實在難得,稻子在田地耽擱不得。秋狩雖是祖製,卻也不宜勞民,耽擾百姓之生計。
駕車馬緩緩向前,出城約數十裡遠,一行隊伍在道一側停了下來。
“怎又不走了?”
馬車,永嘉公主皺眉問道。
近來天氣尤為乾燥,連日的秋高照之下又有幾分熱意撲回,這一路遇到百姓車隊便要停上一停,坐在這馬車都要悶出汗來了。
侍趕忙去詢問趕車的監。
那監答道:“是陛下之意,說是要下車賞景,故在此停留片刻。”
賞景?
永嘉公主打起車簾往外看去,只見目皆是大片的稻田,田中有許多人正彎腰揮著鐮刀割稻,甚至還有男人赤著膊扛著稻束穿過田埂。
這裡有什麼景好賞的?
永嘉公主正要放下車簾時,恰見得昭真帝帶著一行人正往稻田邊走去。
陪同在側的有兄長,敬王世子,東王……還有許明意!
怎麼哪兒都有!
分明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卻時時於人前拋頭面,這究竟哪裡有半分所謂高門閨秀的樣子?
永嘉公主沉著臉甩下車簾,再不願多看一眼。
侍悄悄打量了一眼,那句到了邊的“公主可要下車一氣”的提議便咽了回去。
“今年老天賞飯吃啊,要雨給雨,要日頭也給足日頭……”田埂間,江太傅笑著說道:“是個收年。”
昭真帝笑著點頭,向金黃的稻田,道:“此乃天下第一盛景。”
相較於各傳得真真假假,有所謂逢迎拍馬之嫌的所謂神跡顯,唯此景才是真正的大吉之兆啊,它代表著這方百姓有飯吃,不必再挨。
吳恙彎,摘下一朵稻穗,遞到許明意面前。
許明意接過,飽滿的稻穗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人心生希。
也看向那彎著腰的稻田。
陛下說得很對,此乃天下第一盛景。
願天下多些這樣的盛景。
“那山下便是雲瑤書院……”許明意指了一個方向,小聲對吳恙說道。
吳恙看過去,得見那半山腳下的白牆青瓦,道:“亦是盛景所在。”
施行放寬子束縛的新政只是第一步,再往後,待時機時,或可推出製。
昭昭是世間無二,可這世上仍有許多像昭昭一樣心有丘壑的子。
當初建下這座雲瑤書院的山長和昭昭的生母便是如此。
昭昭說得極對——子讀書習文,不該只是為了得一門好親事、理後宅之事,們也理應擁有更多的選擇,更加廣闊的天地。
這需要時間,更加需要衝破如大山般牢固的舊製,但只要有心去做,總會慢慢向前。
一旁的敬王世子看著並肩而立的年,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經過他這半日拍馬屁的觀察之下,太子表弟並沒有要同他翻舊帳的意思。
說來,世事還當真是變幻莫測啊……
他的大伯父忽然了廢帝,換了他的二伯做皇帝,而昔日的定南王世孫忽然搖一變為了太子殿下,還同許姑娘定了親,這難免他羨慕……咳,惶恐至極!
畢竟以往他覬覦許姑娘這一點,太子殿下也是知曉的。
好在太子殿下大人不記小人過,未有同他一般見識。
敬王世子總算將心放回了肚子裡。
……
聖駕趕到泉河行宮之時,已是天將暮。
各安置罷,在行宮中歇息了一夜,翌日便開始了一連三日的秋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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