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黃的面條從沸騰的湯鍋里撈出來，事先炒好的臊子均勻地灑在大海碗里，再舀半瓢燒得滾沸的牛油往面條上一淋，嗤拉一聲響，白的霧氣裊繞升騰，兩碗油潑面完工。︾樂︾文︾小︾說|

李素和李道正坐在院子里，一人捧著一個大海碗吸溜得起勁，沉默里只聽見吭哧吭哧的咀嚼聲。

生活以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改變，當初李素剛來到這個年代，家里米缸是空的，老爹要靠幫富貴人家挖渠才能換得一兩斤黍米，而李素也不得不做了一個水馬桶忽悠地主胡家，換了幾斤糧食，回想那時的日子，仿佛還是昨天發生一般。

而今李素封了爵，家里有了地，吃穿更是不缺，李道正如果不怕被雷劈的話，油潑面完全可以吃一碗倒一碗……

其實，李素的理想就這麼小，家里日子過好一點，自己這輩子過得舒坦點就好。

“慫娃昨晚沒回家，等吃完了面我再你……”李道正埋頭吃面，頭也不抬地冷不丁冒出這一句。

李素臉一僵，看著手里端著的面，頓時沒了食。

李道正忽然嘆了口氣，道：“算咧，我娃長大咧，當了，封了爵，可是每天要決斷無數軍國大事的大人咧……”

李道正說起“軍國大事”四字，不由得出敬畏莫名的神。

李素很無語，自己一個混吃等死占國家小便宜的政府機關小領導，怎麼就“決斷軍國大事”了？

“不錯，孩兒現在被陛下封為火局監正，很大的，每天過手的軍國大事啊……”李素空著手比劃了一下：“……這麼多，都軍國大事。”

胡說八道嘛，先給自己將來可能經常會出現的夜不歸宿埋下伏筆。也哄老爹高興高興。

李道正神愈發欣喜。手了李素后腦勺一記，得李素猝不及防，半張臉猛地栽進了大海碗里，隨即李道正又覺得表達喜悅之用錯了作，急忙改為。

“好，做就要好好做，我當初就說過咧。我娃不做治病的，那種沒出息，要做就做上馬管軍。下馬治民的大，果然沒錯。……我娃當大咧！”

李道正最后一句話說得很大聲，不止是大聲，簡直是聲嘶力竭的嘶吼了，而且故意扭著頭，面朝隔壁史家院子方向。

辛苦的，李素在考慮要不要發明一個大喇叭，就架在李家和史家的院子中間。讓老爹顯擺的時候別那麼勞累。保護嗓子很重要。

顯擺過后的李道正通舒暢，于是氣沉丹田。真氣游走周，然后……“哈……啐！”

一口濃痰不偏不倚吐在院子中間，李素臉都綠了，垂頭看著自己大海碗里還剩下的大半碗油潑面，忽然間完全失去了食。

認命地嘆口氣，李素打算找鏟子，李道正急忙把他肩膀往下：“我自己來，自己來，我娃都是大咧，咋還能干這事？我來！”

抄起鏟子，李道正作麻利地將那口濃痰鏟起，然后……毫不猶豫地扔進了史家院子。

李素忽然很同史家，沒招誰沒惹誰的，偏偏隔壁住了這麼一號鄰居……

吃飽了肚子，李道正習慣地一屁坐在前堂的門檻上，李素曾經請木匠做了許多各種式樣的椅子，李道正卻頗為不喜，坐哪里都不如坐門檻舒坦。

李素掏出一塊潔白的巾，將院子中間的搖椅了又，得一塵不染后才放心地往上一躺。

“爹，這倆月印書和賣酒掙了不錢，印書坊的趙掌柜送來了十二貫，程家送了四十貫，朝廷將村東頭一百畝荒地劃給了咱家，當是縣子封地……”李素笑了笑，道：“爹，咱們勉強算權貴人家了，家里該添些丫鬟，雜役，馬夫，管家和帳房什麼的，您覺得咋樣？”

李道正心疼得老臉擰一團，咂著道：“太花錢咧，管家帳房還有馬夫，每月都要開工錢咧，一月得花出去多啊……”

李素急忙道：“爹，孩兒如今又是又是爵的，進出也要個面啊，現在咱家不是莊戶了，是宦人家，出門要有馬車有隨從，進門要有丫鬟有家仆，不然會被人笑話的。”

李道正猶豫了一陣，重重一咬牙：“說滴對，我娃是面人，該有的東西不能，花吧，都置辦起來，家里空房多，正好夠住人。”

李素呵呵直笑，這就對了，生活嘛，自然不能太虧待自己，也不能虧待老爹，父子倆一輩子富足而安逸地活到壽終正寢比皇圖霸業更有就。

躺在搖椅上搖啊搖，炎夏的蟬鳴在樹椏上扯著嗓子拼了命的喚，得人昏昏睡。

李素暈暈乎乎快沉夢鄉時，李道正忽然道：“今早涇許家來人咧，把聘禮還回來了，啥也沒說，親事算是退了……”

李素馬上清醒了。

李道正神有些郁卒，嘆道：“退了就退了吧，你長大咧，有自己的主意了，我也管不了你……”

李素心中忽然閃過幾分猶豫，這世上沒有比父親更值得自己信賴的了，喜歡公主這件事，是不是要跟他坦白？

還沒打定主意，李道正卻忽然變了臉，惡狠狠地道：“……我不管你的親事，但我今年年底以前必須看到你親，你若有中意的，自己去找說合，年底親，明年開春我要抱上孫子，不過分吧？做不到我死你！”

李素呆住了。

年底親，開春抱孫子……

這是要我喜當爹的節奏啊！

急眼了，起找老爹理論，李道正卻氣沖沖地進屋睡覺了。

家里太舒服了，每天起床后坐在院子里發呆，然后得一頭栽進后院的泳池里撲騰一陣，天氣太熱，桑拿房暫時派不上用場，冬天再說。

下午跑去河灘邊，然后……繼續和東一起發呆，東自從把他燒制的陶笛沒收之后，自己卻吹上了，可惜用得很生，曲不曲，調不調，偏偏還很有耐，堅持不懈地吹，難的卻是李素這個聽眾，無奈之下只好手把手教，東學得有滋有味，而且天賦頗高，沒過多久差不多便掌握了要領，勉強調了。

舒服愜意的日子又過了兩天，第三天時，許敬宗登門拜訪，臉不大好看。

態度很恭敬地問李素，您最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事？

李素頓覺赧然，懶惰而悠閑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竟翹了兩天班……

…………

換上服，李素和許敬宗騎馬趕回火局，與眾人打過招呼后，李素首先進了廚房。

廚房很給面子，上次因為吃食太簡陋，把監正大人氣跑了兩天后，火局伙夫痛定思痛，反省過失，今日的伙食明顯富多了，有魚有還有蛋，令李素不大痛快的心頓時變得痛快起來。

了一頓盛的午飯后，李素正打算休息一陣去用料房配制火藥，添堵的人來了。

監丞楊硯一臉寒霜走進李素的屋子，草草朝他施了一禮，冷聲道：“監正大人，今日午飯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李素皺眉：“楊監丞此話何意？”

“下認為火局今日太過糜費，今日午飯有魚有有蛋，下算了一下，我們火局包括員和工匠在，共計一百零六人，這一頓飯食說要費錢兩貫余，長此以往，火局僅飯食一項所耗幾何？今年戶部只撥銀四千貫，除去火藥用料購置以及員和工匠的俸薪后，飯食一類大約僅只余百貫錢，按今日這般吃法，怕是撐不到一個月大家都得肚子，請監正大人明鑒。”

李素笑得有點僵，剛才這頓飯，他是吃得最歡快的，現在楊硯這麼一說，覺自己變了挖大唐帝國主義墻角的囊蟲似的。

“剛才這頓飯嘛，嗯，確實有點糜費了，這樣不好，下午本去跟伙夫說一聲，以后盡量節儉一點，至于戶部的撥銀，本來就不可能用到明年開春，過幾日我親自去戶部再要一些，嗯，楊監丞公忠國之心，本殊為敬佩，年底尚書省吏考評，本一定為你……”

楊硯卻很不客氣地打斷了李素的話：“監正大人，此非小事，斷不可如此輕易置！今日廚房采買者必須開革出去，以儆諸同僚效尤，至于戶部撥銀，監正大人不可再要，萬流終歸于海，我等臣子用來用去，實則都是民脂民膏，每花一文當思之再思，若為我等區區口腹之而請戶部撥銀，實為恥辱也。”

李素心中騰地一下冒出了怒火。

最怕的就是這種人了，兩輩子都怕。

永遠正氣凜然的樣子，自己過得苦哈哈的，也見不得別人太，什麼事都一手，而且非常主觀化，他認為對的東西就必須是對的，否則就是與正義作對的黑惡勢力，從此不共戴天。

——這家伙是從哪個石頭里蹦出來的史前怪？

ps：晚了點，白天打球鍛煉去了，回來太累睡了一覺。。。

還有一更，嗯，繼續求月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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