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諭不是圣旨，但同樣有威懾力，大概相當于部級正式公文。lala （”， 

李承乾的這道太子諭用辭很有意思，首先是“胡安欺瞞太子”，第一句就把太子本人摘出去撇清了，也就是說，胡安在外面干的勾當本太子毫不知，第二句是“搜刮強搶胡”，搶胡用來干什麼呢？“獻上邀”，多麼可憎的面目啊，簡直人人得而誅之，所以第三句“聞訊大怒，杖斃胡安”，英明太子殿下果然為民除害了，代表月亮消滅了惡人，太子不僅沒背黑鍋，整形象還升華了，明察秋毫，維護正義的形象躍然紙上。

最后一句話最值得韻味，“國有國法，秉公嚴判”。

胡安已被杖斃了，換句話說，他已經到了懲罰，現在太子諭里面卻還要加一句“秉公嚴判”，這四個字若在場新丁眼里看來，本就是滿頭霧水，人都被你杖斃了，我還判誰去？別鬧了好不好，大家都很忙的……

但若換了場老油子，對這四個字的解讀自然就不一樣了。

“秉公嚴判”，判誰？自然不可能判死人，那麼就要把整件事擺出來看了，整件事的起因是胡安強搶胡，被東市一名閑漢阻止，胡安毆打閑漢時，曾經的涇縣子李素站出來，把胡安毆打了一頓，而且極其殘忍地廢掉了胡安的四肢，被打的閑漢跑了，李素被關進了大理寺。

這是整個事件的過程，明事理的人都看得出，此事錯在胡安，胡安在這件事里扮演的是正宗原原味的大反派，正義的太子殿下消滅了邪惡的胡安，胡安已死，那麼人死罪消，現在太子還要大理寺秉公嚴判，很明顯，判的不是胡安之罪。而是某人鬧市廢東宮屬四肢之罪，因為“國有國法”。

這道太子諭經過場老油子這麼一解讀，含的意思便清楚了，而且話說得四平八穩。任何人挑不出錯。

大理寺員不淡定了，他們都不是場新丁，太子諭的意思他們一眼就看懂了。表面上，太子殿下的姿態端得很穩，不偏不倚不枉不縱的形象。實際上，太子殿下在向大理寺施，要嚴懲行兇的李素。

東市事件的消息同一時間也報進了太極宮。

李世民聽到消息后兩眼發直，呆楞了半晌，似乎不太敢相信。

“再說一次，毆打東宮屬的人是誰？”

宦垂頭恭謹地道：“李素。”

“太平村那個李素？”李世民不死心地追問道。

“是，曾經的涇縣子，火局監正，李素。”

李世民遲疑道：“怎麼可能？上次領人沖撞度支司才幾天，朕剛剛置過他。怎麼又打人了？”

“陛下，奴婢不敢欺君，打人者確是李素，據說這次李素下手特別狠，把東宮給事胡安的四肢都廢了……”

李世民沉默片刻，臉上迅速浮起怒：“這個，這個……混帳！怎麼又是他？他想要做甚？真想做長安城的惡霸不？”

龍大怒，殿風云變，宦嚇得雙膝跪下，垂頭不敢出聲。

“此事因何而起。給朕據實道來！”

宦急忙將事件始末道出，說得很客觀，在這位雄霸天下的英主面前，宦不敢有一字添油加醋。

李世民聽著聽著。暴怒的神漸漸冷靜下來。

“為惡者原來是東宮屬……”李世民神迅速沉下來：“承乾的東宮里面，用的都是些什麼人！”

“陛下，事發之后，太子殿下已下令將給事胡安杖斃，并諭令大理寺秉公嚴判。”

李世民神稍緩，點頭道：“置還算公允及時……”

說著說著。李世民咂咂，總覺得哪里不對勁，想了想，神一怔：“胡安已被杖斃，大理寺判什麼？”

這就不是宦能回答的問題了，于是趕垂下頭不發一語。

李世民畢竟是英明君王，回過味后，大致明白太子的意思了，神又變得沉起來。

“太子每日在東宮做甚？”李世民忽然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宦眼皮直跳，帝王的每一句話不可能無緣無故，而這句話，絕不是他一個宦能回答的。

“奴婢不知……”宦語聲發。

李世民緩緩點頭，眼睛向殿外刺眼的烈，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淡淡地道：“李素先關在大理寺，朕想看看，此事最后會變什麼樣子。”

“是。”

…………

…………

弄清事實之后，李世民暫時不想表態。認真說來李素的出手是基于公義，如今民間風氣純樸，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比比皆是，貞觀年間有過好幾次游俠兒當街殺人的事件，皆因公義而起，雖說俠以武犯，然而游俠兒這種群還真不好置，因為他們在民間的威不小，他們從不主給朝廷添，然而一旦路見不平，殺人對他們來說也是等閑事爾，所謂律法，他們從來不放在眼里，朝廷縱想削除，亦不得不有所顧忌。

今日李素的行為，說來也算是游俠兒的典型作風，出發點是沒錯的，李世民登基后最重吏治，這樣的敗類員若教他見，他也會揍，只是李素下手太狠了，出手便廢人四肢，這般狠毒心也不知跟誰學的……

對李世民來說，李素揍人是小事，然而李承乾那道在別人眼里看來頗為高明，在李世民眼里卻昭然若揭的太子諭，卻令李世民很不舒服。

貞觀元年冊立太子，當時太子李承乾才八歲，那時的太子多麼伶俐可，滿朝大臣齊口稱贊，謂其“姿峻嶷，仁孝純深”，這八個字用在一個八歲孩子上，足可見朝臣對其何等欣賞了，連李世民當初冊立太子的詔書上也難得自夸了一句“早聞睿哲，觀詩禮”，亦可見老爹對這個嫡長子是何等厚。

然而，這個被滿朝君臣厚的太子殿下，這一兩年來卻漸漸變了味道。

今日這道太子諭不是開始，早在貞觀九年時便有征兆，時年太子右庶子孔穎達，太子左庶子于志寧，東宮詹事張玄素等教導輔佐東宮的臣子屢次上諫，言稱太子“游玩不學，奢好聲，足智飾非”，李世民不得不開始重視了。

東市事件李世民不表態，因為他想看看，看看這件事最后會鬧到一個怎樣的地步，看看太子到底是怎樣的心，這件事是塊試金石，試的不是李素，而是大唐太子。

…………

消息仍在長安城蔓延。

程府，長孫府，魏王府，牛府……長安城跟李素有過集的權貴府上幾乎全收到了消息。

然而，收到消息后的各權貴竟然沒有一家有所表示，很奇怪的現象，幾乎風平浪靜，不泛一漣漪。

“這樁禍闖得不尋常呀……”

程府老流氓瞇著眼，出深思的表。

程默急道：“咋又被關進去了，爹你去跟陛下求求……”

程咬金兩眼一瞪：“求啥？大丈夫做事有擔當，做的時候就該知道會有啥后果，指外人求，李家娃子積攢的分經得起幾次耗費？”

“可……可也不能看他進監牢而不表示呀，咱家跟李素畢竟不一樣……”

程咬金斜睨了他一眼，懶得搭理這種蠢問題，而是擰著眉頭，出深思之，喃喃道：“不該呀，李家娃子這次闖禍到底為了啥？上次揍度支司的郎中可以說是自污以求自保，事隔不到一月，又把人手腳廢了，這次到底為了啥？揍的是東宮屬，做出這番舉無異主跟太子結怨，以前辛苦謀劃的一切豈不是白費？而且下手這麼狠，李家娃子到底在想什麼？”

雖是耿直武將，畢竟也是久歷風浪的老狐貍，自認識以來，李素的種種行為無不出一濃郁的小狐貍味道，從心智上來說，程咬金不知不覺已將李素當了平等地位的人，所以造了一種李素做任何事都有謀劃，都有目的的錯覺。

這也是現在程咬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李素東市廢東宮屬一事，都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他到底圖個啥？“長安小混帳”的名聲？已經夠響亮了，何須錦上添花？……倒向魏王？這是取死之道，李素不會做這麼蠢的事，……以得罪太子的代價借以震懾朝臣？那就更蠢了……

程咬金想得腦仁疼，這一次小狐貍的舉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然而他卻死活沒想到，李素這一次是非常單純的闖禍，不帶任何目的，沒有任何謀劃，只是因為無法眼睜睜看著兄弟欺負。

既是年，何妨輕狂？

ps：今天狀態很差，因為日夜顛倒，較勁了半個月，仍舊每晚失眠。。。未完待續。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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