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剛過，朝會的大臣們邁著輕快的腳步，三五并肩，緩緩走出宮門，互相告辭過后，各自騎上馬或坐上馬車回府。

午時一刻，宮門外忽然變得熱鬧起來。

十輛華貴的紅頂馬車從朱雀大街禮部衙方向駛來，一路緩緩而行，路邊吏行人莫不躬讓道。

馬車前方一人騎著高頭駿馬，著紫袍，面肅而沉，不茍言笑，神冷凝，吏們讓道不是因為馬車，而是因為這個人。

此人名李道宗，是李世民的同宗兄弟，被封江夏王，同時兼任禮部尚書，份地位顯赫之極。

已李道宗的份和職，親自領著十輛馬車往太極宮而去，自然不是小事。

朱雀大街說長不長，小半刻便行到太極宮前的廣場上，空的廣場周圍衛林立，馬車停下后，從車里次第魚貫下來五十名宮裝，每人皆著統一的紫高腰宮，頭盤三環宮髻，下了馬車后鶯鶯燕燕聚在一起，遠遠看著前面李道宗的背影，老老實實垂首斂目，大氣也不敢。

五十名自覺排整齊的隊列，靜靜地站在廣場上等候著。

這一等便是大半個時辰，宮門一直關著，許久不見靜，們站在凜冽的寒風里凍得發抖，卻也只能咬牙關站著。

李道宗也站在廣場上等待著，一言不發地凝視著宮門。

五十名是今年禮部從各州府宦或平民中采選的良家子，沒錯，理論上們都是李世民碗里的。旁人別想筷子。

大唐選良進宮不選秀，選秀是大辮子朝的說法，大唐稱其為“采選”。說是采選，其實并不止采選。主要通過三種方式遴選，一是禮聘，二是采選，三是進獻。

所謂“禮聘”，顧名思義，自然是很客氣的一種方式，主要是針對權貴宦人家，聞其有待字室。皇帝遣使禮而聘之，由于份地位頗高，所以子宮后的起點也高，最都會被封為“才人”，如果把皇宮比喻酒店的話，才人大概算是大堂經理級別。

采選就簡單了，一般都是平民家的閨，宮后要看運氣，運氣普通的，進宮后別想一飛而上枝頭。要從普通的宮做起，三五年若沒有發生皇帝寵幸的奇跡，那麼。等待的便是出宮嫁人或是老死宮中的命運。

至于“進獻”，一般是由各地權貴高主搜羅民間絕子，不重份，不論貴賤，看臉看臉看臉……重要的事說三遍。

…………

…………

朱紅的宮門終于打開，一名宦出宮門，快步朝李道宗走去，走到李道宗面前，宦恭敬行禮。然后才直起，尖著嗓子揚聲道：“有旨。各州府采選人兩儀門，進萬春殿待宣——”

五十名紛紛應是。然后被宦領著，走了這座輝煌與榮耀并重的皇宮。

李道宗的任務完，也隨著宮，不過他去的是甘殿。

五十名排五列，垂首一言不發地跟在宦后，承天門，嘉德門，走在左側第二排的子眸一眨，小碎步邁出的幅度稍微大了一些，恰好踩住前面第一排子的腳，第一排的子重心不穩，被腳帶得腳步一個踉蹌，嚇得花容失，頓時狠狠摔倒在地，手心被破了皮，滲出了。

發生這一變故，們的隊伍頓時了，議論聲嘲笑聲，還有裝模作樣的道歉聲此起彼伏。

領頭的宦停下了腳步，轉過不滿地看著們。

“宮是何等所在，怎容爾等如此不顧儀態？諸位貴人，既然了宮，奴婢勸各位還是講究一下儀態為好，宮里，可不比市井坊間，不是想笑就能笑，想鬧就能鬧的。”

話說得有點重，們自知失儀，紛紛閉垂首屏聲。

宦看著第一排那個摔倒的，眉頭不由微皺。

“這位貴人，奴婢敢問名姓？”

摔倒的子看著手心滲出來的，委屈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然而在這個講究禮儀的宮，又不能與旁人理論，只得去眼淚，忍氣吞聲地道：“利州武氏見過……”

話音頓了頓，武氏垂著頭，委屈地補充了一句：“家父應國公，名諱上士下彟……”

“應國公武士彟之？”宦眉頭又皺了起來。

這位應國公的來頭不小，他是開國功臣，有從龍之功，歷任大將軍府司鎧參軍，檢校右廂宿衛，工部尚書，利州都督，荊州都督等職，深兩代帝王重。

然而貞觀九年，武士彟病逝后，家道終不免漸漸中落，場人淡薄，如今朝中已漸不聞武家之名。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畢竟是開國功勛之后，宦的臉上迅速堆起了笑容，剛才的不耐之一掃而空。

“原來是應國公之，奴婢多有得罪，還請貴人繼續隨奴婢進宮，陛下朝宣之后，太醫署自有太醫來為貴人治傷。”

武氏一直表現得很委屈，也功博得了宦的同，失儀之事便不再追究，眾排整齊的隊列，繼續往宮走去。

貞觀十一年十一月，一位攪大唐數十年風云的人走進了皇宮，這一年，十四歲。

高端冷艷的皇家版引狼室的故事開始上演。

*

東宮正殿。

太子李承乾今日有客。

客人是人，名高履行，與李承乾自小相識。

高履行年紀比太子大兩歲，二十出頭的樣子，相貌有點平庸，高也很普通，這種人若穿一尋常百姓裳，扔在人群里本泛不起一朵浪花，實在太平凡了。

可高履行的份卻不平凡。

他的父親自然也姓高，名高士廉，爵封申國公，世襲申州刺史，職與爵位顯赫，輩分更是嚇人，高士廉是長孫無忌和長孫文德皇后的舅舅，兄妹二人自小便被高士廉養長大。

說起高士廉，不但輩分高，對大唐立下的功績也不小。武德五年歸降李淵，一直被李家看重，而且高士廉站隊也非常果斷，畢竟自己的兩個外甥跟李世民的關系太不一般了，說來李世民是他的甥婿，是個傻子都知道該站哪邊。

玄武門事變那天，李世民領著一幫子殺才老將在玄武門殺得不亦樂乎，高士廉也沒閑著，他干了一件令李世民龍大悅的事，他領著家將跑去刑部大牢，把當時關押的死囚全部釋放出來，并且發給他們武，然后高士廉領著這群真正意義上的殺才趕到芳林門，與當時的守門將士鏖戰廝殺，跟李世民的玄武門遙相呼應，大殺特殺，配合李世民奪門功。

由此可見，就大功業的人，節余額實在太了。

論起輩分來，高履行二十出頭的年紀，見到長孫無忌之后只能他一聲兄長，反推過來，太子李承乾也得高履行一聲舅舅。

今日太子李承乾將高履行召至東宮，高履行也是滿頭霧水不知究竟。

正殿并未設酒宴，馮家命案后，李承乾老老實實待在東宮讀圣賢書，看父皇批閱過的奏疏，酒宴歌舞一概杜絕，終于令孔穎達和幾位太子左右庶子臉稍稍緩和了幾日。

殿，李承乾與高履行干坐著，互相聊了一番家常，聊到氣氛稍稍有些熱烈了，李承乾這才微笑著道出了正題。

“孤記得舅父大人并未婚配吧？”

高履行一楞，老實回答道：“家中有侍妾十數人，正妻尚未娶。”

李承乾笑道：“侍妾沒名分，提們作甚，既然舅父大人不曾婚配，孤今日為舅父保一樁大，不知舅父大人意下如何？”

“保？”高履行眼皮一跳，既不答應也不拒絕，而是試探地問道：“不知殿下保哪家閨秀？”

李承乾道：“舅父大人是申國公嫡長子，將來要繼承爵位的，孤保的自然不會辱沒舅父的門楣……不知舅父大人覺得孤的九妹東公主若何？”

高履行楞了，不敢相信地再問了一遍：“殿下是說，皇九東公主與……我？”

李承乾笑道：“不錯，九妹東公主，年方二八，容貌俱佳，溫婉，實為舅父大人良配，舅父大人不滿意？”

高履行呆住了，半晌沒回過神。

若不是份原因，他真想一掌過去。

這熊孩子……

論輩分，他是李承乾的舅父，自然也是東公主的舅父，世上哪有舅舅娶外甥的道理？李承乾好歹也是皇家太子，未來的儲君，保難道連輩分都不顧了麼？

貴圈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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