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之後,唐奕回到回山。
“你就不怕二十年的努力被那些人旦夕盡毀?”
範仲淹雖然明白唐奕的用心,可還是很不放心。
白了,今日之局看似來的快去的也快,可是,也正是這份來的快去的快,讓很多人忽略了暗藏其中的疾風驟雨。
細想之下,三府九部皆有變!革政能臣一個不留,如此凶猛之勢,可是比慶曆年間來的更加瘋狂猛烈。
唐奕不語,眉頭皺,終是無奈搖頭,言語之中盡是疲憊。
“弟子又有什麽辦法呢?”
看似唐奕又瘋了一場,依舊用他獨有的“瘋”去快刀斬麻,可實際上,他瘋的很弱,他在給那些想上來的員機會。
若是從前,唐瘋子何等氣魄,必然是雷霆一擊,鎮一切,但是這一次
“你在向文妥協?”
範仲淹鎖眉頭,疑然出聲。
“不!”唐奕搖頭。
“我隻是在向先帝妥協。”
“”
一句話道出個中無奈與蒼涼。
“可以了。”範仲淹好言勸,“你做的已經很不錯了。”
“還不夠!”唐奕依舊搖頭。“還差得遠。”
依舊是那個問題,大宋的製變了,大宋的氣神變了,可是大宋慣出來的士大夫還沒變。
觀念,這場革宋救世之舉隻差觀念這一步。
想讓文放下舊腦筋,重新認識當下,這也是最最重要的一步。
“要麽”唐奕眼中現出狠厲。“刀影,殺出一條出路!”
“要麽,曉之以理,讓他們認清自己。”
慘然一笑,“前者,很簡單,也最有效,但是為了先帝”
“我也隻能選後者來試一試。”
範仲淹點頭,唐奕的沒錯,回首千年,哪一場變革背後不是骨如山?流河?又有哪一次權力轉移不是暗無日?
“你的用心是好的,可是”
“太冒險了。萬一失控,豈不前功盡棄?”
“不值得冒這個險嗎?”唐奕反問老師。
“會死很多人,也會給後世立下一個標杆。”
“千年之後,當後來人回過去,至還有一麵鏡子並未蒙塵,至在這肮髒的政治遊戲裏有一明可供標榜。”
“不值得嗎?”
範仲淹並沒有回答值不值得,而是似有深意地看著唐奕半晌。
“你厭倦了?”
“”
“看來是真的倦了啊!”
範仲淹背起雙手,緩緩的往回踱著步子。
“還早啊,你要住。”
嘟囔完這句,範仲掩忍不住頓了頓,悠然又道:“這一次,你不是懲治一下那些守舊文臣吧?”
唐奕答:“懲治談不上,隻是想給士大夫提個醒。”
“士大夫?”
“對!”看著老師的背影,唐奕誠然道。“士大夫。”
“不管是觀瀾係,還是守舊派,都是士大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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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樓,唐奕還沒坐穩,四個惹禍就圍了上來。
“爹,跟你個事。”
唐奕疲憊地著太,漫不經心道:“什麽事?”
唐風搭話,“過幾就到大哥北上的日子了,我們幾個也想去,省得在京裏給你惹事。”
“臭子!”唐奕一聽,又想踹人了。
“知道是惹事還不給你爹我省省心!?”
罵完,卻是自己也沒當回事,有些出神的一歎。
看向唐,“時間過的真快,已經四年了吧?”
唐道:“今年是第五年了。”
從唐七歲那年開始,每年秋,唐生辰之時,他都會北上介休,去看母親
隻不過,五年過去,冷香奴卻一次也不肯見自己的孩子。
“你那個娘啊”
唐奕想起那團火紅,想起那封不辭而別的書信,語氣中不無埋怨,“當真是拗的很!”
這麽多年,那個人不但不見唐奕,甚至連孩子都不認。
五年,唐每年跑一趟介休,每年都在冷香奴的院外求見,都狠心拒絕。
而每次,唐都隻能在院外擺一席琴案,彈一首從巧哥娘娘那裏學來的曲子給娘親聽,然後黯然離去,繼續做京中紈絝口中那個沒娘的孩子。
安地著唐的頭,“別怨,雖然爹不認同,但是,是為你好。”
在冷香奴看來,沒娘比娘賤來的要好。
“我知道。”唐乖巧的點著頭。“孩兒不怨娘,孩兒怨自己沒本事讓娘回家。”
“好孩子!”唐奕甚是欣。“別灰心,有誌者事競。”
“你隻要把你娘的院門敲開,你那倔娘見你這麽懂事乖巧,也就舍不得不認你了。”
“到時候,帶回京來,爹幫你管教!”
唐聽著怎麽那麽不是味兒呢?
“爹”
“你到底是讓我去認娘,還是讓我幫你找媳婦啊?”
“去!”
唐奕一咧,“又沒個正經!”
“那您這是同意了?讓我們和大哥一起去了?”在邊上忍了半的唐雨終於試探著問出了口。
“去吧,去吧!”唐奕大手一揮。“正好這段時間京裏不太平,出去散散心也好。”
囑咐道:“讓你黑子大伯陪你們去,出去都聽點話,別給老子惹事!”
“好勒!”
四個孩子登時大樂,“您在京裏也省點心,別又惹禍!”
知道這句完老爹會發飆,四個孩子一哄而散,撒鴨子就跑,隻留唐奕在樓之中氣的直跺腳。
可是氣憤過後,看著四個混蛋的背影,唐奕不苦笑:
“這回還真讓你們著了,你們的爹確實要惹禍”
“而且是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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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富弼府上來了客人。
不是別人,正是賈相爺。
二人對坐飲茶,所聊之事,卻是與回山範仲淹和唐奕聊的東西幾乎無二。
“這一回,子浩未免有些過了!”
“過了嗎?”富相公笑地看著老賈。“子明以為哪裏過了?”
隻見賈昌朝無語苦笑,“彥國也不是實在人啊!”
“哈哈”富弼笑聲更盛。“老夫隻是想看他能走到哪一步罷了。”
“難!”賈昌朝神肅穆。“能臣出京,庸吏上位,縱然能敲打百認清事實,可是然後呢?”
“位列三班者,又有幾人是真的庸吏呢?”
“不知悔改倒還好,等他們真的反過味來,真的如唐子浩期那般順應時世,想當一位能臣”
“彥國想想,那觀瀾係這些苦幹了這麽多年的舊臣可就危險了。”
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大宋很大,朝堂也很大,可是職權高職也就那麽多。
如今是別人幹不了,隻有觀瀾係的可以幹,等到別人也幹得,那觀瀾係的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子浩這是在引火自焚,是要出子的!”
富弼靜聽,等老賈稍顯激的完,玩味地又看了老賈半晌。
“也許,唐子浩的目的就是在自毀長城呢?”
“你”老賈猛然怔住。“你是”
富弼沒有正麵回答,突兀道:“尹師魯曾經過這樣一句話。”
“尹洙?他過什麽?”
“他第一次見唐子浩的時候曾經斷言,不出三十年”
“此子可立地聖!”
“!!!!”賈子明茫然若癡。
立地聖
立、地、、聖!!
瞪圓雙目,喃喃道:“如果真讓他幹了,那還真當得起‘立地聖’四字。”
“所以啊”富弼依舊淡笑從容。“老夫想看看,他能不能聖。”
“而賈相爺你”
“又是站在哪一邊的呢?”
“老夫?”賈子明茫然自語。
“心裏話,老夫不知道。”
老賈還真不知道,他自許不是什麽高尚的人,做不到唐奕那一步。
“不過,老夫知道一點。”
老賈放下茶杯,“老夫鑽營了一輩子,也錯了一輩子!”
“臨到老卻因為一個瘋子找回了一真誠,也正是因為這真誠讓老夫走到了今。”
“所以”老賈眼中現出複雜,似有猶豫,不過最後終是歸於堅定。
“老夫還會站在他這一邊吧”
“老夫也想看看,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富弼笑了,比之剛剛的笑容多出了一份激。
舉起茶杯,以茶代酒,颯然道:“同心!”
“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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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年前,唐子浩出鄧州,一鳴下驚,賦予了大宋新的希。
十年前,紅旗南下,百年燕雲重歸故國,拉開了皇宋之治傲然下的序幕。
如今
大宋革新如虹,弊政盡去,盛世之姿大勢己,興盛可期。
唐子浩
唐瘋子!
用他一個人的瘋狂劈開了一個盛世,撬了一個時代,更是把大宋百年弱病一朝治愈。
他不是贏了新政,更是戰勝了一勢力——固步自封、守無進的頑固勢力。
可是,除了瘋狂,他靠的還有什麽呢?
是觀瀾,是兄弟一般的將門,是趙禎近乎病態的支持。
靠的是那一些人心係家國、正義凜然,靠的是與頑固勢力截然不同的信念與希。
但是,如果跳出是非功過,正義亦或邪惡,守舊或者創新,撥開外皮來看曆史、中原、漢人
華夏,其實他什麽都沒做。
他隻是劃了一個圓又回到了原點,他用一勢力打敗了另一勢力。
而權力的,利益的驅使,總有一會把今這正義的勢力,變得和頑固勢力一樣,為大宋新的弱病,差別不過是早與晚罷了。
此時此刻,文彥博獨坐月下,舉目,老目之中竟有幾分
驚恐。
就在剛剛,他已經囑咐文拓等幾個輩暫回介休安頓,京師之中恐怕又不會那麽太平了。
著那慘白新月,文彥博喃喃出聲:
“唐子浩啊,唐子浩!”
“原來,你不是針對我文彥博一人,你想摧毀的,是你一手締造的”
“觀瀾!”
“當真是”
“國、士、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