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癡計(三)
大雨滂沱,沉悶又浩瀚的雷聲從遠方滾近,轟隆隆連綿不斷地炸響。狂風拍窗,從整個長公主府的上空呼嘯而過。
李慕儀從雷聲中驚醒,忽地想起什麼,連鞋子都來不及穿,扯了屏風上的斗篷草草攏住,就往外跑。
守夜的婢見的影從眼前閃過,也忙追上去,“殿下,殿下!”
李慕儀踏出去,裹挾著寒雨的風撲面而來,冷得人一個激靈。左顧右盼,找尋著什麼,可奈何天太暗,又有雨幕作擋,只得吩咐道:“去打了燈來。”
婢也不敢多問,很快從屋裡提了盞琉璃風燈。李慕儀接來舉著燈就往簷上尋。婢瞧著還腳,一邊起傘跟著,一邊心急如焚地問:“殿下,您在找什麼?”
李慕儀道:“那隻鳥呢?”
“哪隻?”
朝中文,抑或著皇上,常常都會送些珍禽來取殿下開心,那些個鳥兒也是掛在簷上兩三天,殿下倦了,就送到府去教給奴才們侍養,多得數不勝數,也不知李慕儀指得是哪隻了。
李慕儀又說:“鶴君子,六王爺送來的那隻。”
“那隻呀……”婢一想,“王爺下了令不許送去府,可殿下不喜,奴才們也就掛得遠了些,應當還在這邊兒。”
正尋著,果真見前頭幾個奴才,打著燈籠往上,一人踩著凳子,將一隻鳥籠拎了下來。
眾人見到李慕儀,將鳥籠子擱在地下,驚慌失措地跪下叩頭,“見過殿下。”
那拎鳥籠的奴才主上前爬了幾步,伏道:“奴才失職,晚上喝高了酒,忘記將鳥籠拎回去,還請殿下饒命……”
李慕儀親自上前將鳥籠拎起來。外頭罩著黑布,待輕巧掀開,那鶴君子正抓著小竿兒歪著腦袋,見了李慕儀,眨眨眼睛,從竿兒上跳下來,用黃的喙去啄籠子。
倒是個不俗的鳥兒,也不驚雷,這般還能活蹦跳的。李慕儀暗暗松下一口氣。
那奴才將頭伏得更低,嗓音裡有悔也有懼,“請殿下,殿下饒命……”
李慕儀將鳥籠抱住,輕啞著聲音說:“沒有為只扁畜生降罪的道理,是本宮疏忽在先……好了,天已晚,都退下罷……”
一行人又是抹淚低哭的,又是叩頭謝恩的,一陣兒哭哭啼啼、你推我搡地退下了。
李慕儀將鳥籠抱回了房中,小心地擱在桌子上。那外頭罩著的輕紅斗篷早全然,藉著婢的手褪下來,冷雨還不斷往裡滲,黑的也了不,愈襯得黑是黑、白是白。
婢服侍李慕儀更,上也不了嘮叨,“殿下要是擔心這鳥兒,吩咐奴婢去尋也就是了,何苦來自己一遭?那先前落下的風寒還沒好淨,這要是再回熱,傳到皇上耳中,怪責奴才們侍候不周是小,為殿下憂心才是大。”
李慕儀拿著長柄銀匙送了些小穀粒給白雉,它一啄一吞,吃得歡喜。因有李紹的吩咐,無人敢怠慢,故而短短時日,那黑脯就鼓圓了一圈,早沒了剛來時的纖細苗條,了鳥一隻。
李慕儀著它笑,眸底里不經意流轉著。
本生得明眸善睞,容難尋,這般一笑,其風姿朱,連那侍奉的婢都瞧呆了。也跟著彎起眼睛,“好久都沒見殿下這樣開心過了。起先還那麼討厭這小傢伙兒。”
李慕儀用手指招了招白雉的小腦袋,“看久了,總也歡喜……”
婢聽著這話,像是有弦外之音,只是說得太過曖昧不清,也無法真切地揣度明白。
*
翌日清晨收了雨勢,宮中的掌事太監拜到長公主府來,言李桓大雷霆,於勤政殿議時責罵了一干老臣。他求問過原因,到底還是為瞭如何置李紹的事,而之於緣何爭端,掌事太監不知太多。
“皇上先前在別宮遇刺,那劍傷反反復復,剛好了些,轉眼又了膿,折騰有些時日,怎的就一直不見好……!”那太監跪在李慕儀面前,“皇上素來最聽殿下的勸,奴才懇求您,進宮看一眼皇上罷。”
李桓本就是李慕儀的心頭,這番話一出,哪有不著急的道理?
可起了轎匆忙趕到勤政殿去,正見李桓執著書卷閒看,抬頭一見李慕儀,角牽起得逞的壞笑,又英朗又孩子氣,“姐姐。”
李慕儀才知是他耍了鬼把戲,斥責地看向那傳話的掌事太監。那目不算迫人,可總有幾分不聲的威嚴在,掌事太監很快跪下,“請殿下恕罪。”
李桓去執李慕儀的手,“姐姐莫怪,是朕吩咐的,你若是氣不過,也先來打朕罷。”
李慕儀也不手,抬手就杵在他的腦門兒上,“你呀……”那語氣一出,卻是寵溺比責備更多些,哄得李桓開懷不已,“朕知道,姐姐從不捨得。”
李慕儀由他牽著同坐到榻上去,奴才們沏上茶,奉上李慕儀最喜吃的糕點,很快在李桓的命令下一併退出去。
李慕儀瞧他的臉,“那上的傷,果真好些了麼?”
“已經大好了,只是昨夜下了一場雨,傷口尚且還有些冷痛。朕又夢到那夜刺來的劍,還有那雙眼睛……”
李慕儀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頭,可這樣細微的變化逃不過李桓的眼睛。
他如李慕儀所言那般,有著乎常人的聰明與靈敏,他也知道在這偌大的宮中,真心待他的人唯有李慕儀……
他激,慕,但凡有在的地方,他就無法分神再去注意其他的事,一心一意都在的上,所以他能輕而易舉地察覺到,一些事正在生著變化……
以前,他只有李慕儀,李慕儀也只有他,兩個人在一起明明剛剛好,不能更好。
可偏偏李紹出現了。
他暗暗吐息一口,亮的銳氣從眉宇間收斂,漸漸浮現出困與不解,握住了李慕儀的手,“姐姐,朕不知該如何抉擇,朕想讓姐姐來選——李紹,該不該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