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怨折釵(四)
他尖尖地笑起來,針一樣刺得心腔寒。
方歡本是雀鳥司的太監,之後被指出宮外,去教坊司中專做馴雛的活兒。教坊司裡的人敬他一聲“方總管”,經他手的子不多,三三兩兩,其人尤雉奴。
一上來就乖巧膽怯的雛兒尚且不足以令他偏,他最馴野的,於是一眼就挑中了那個被打得渾都是鞭痕仍舊連背脊都不肯彎的薛雉。
打只會傷損那吹彈可破的,到底無益,他擅長從裡摧毀一個人的傲骨。
教坊司予李慕儀的折辱,絕非僅僅奪走貞潔那麼簡單,還有在長時間的調教與馴服中,那逐漸屈從的心。父親以戒尺規正的不屈與驕傲,一點一點折在所謂“義父”的手中。
正如現在,尚是大樑的長公主殿下,而他也不過一介下等奴才,可李慕儀卻無法控制自己對他的恐懼,這才是令最切骨的恥辱,切骨到恨不能將自己從這副軀殼中完全剝離。
而長的眼睫烏黑潤,輕咬住下,直著腰走回房中。
方歡拾起那掉落在地的團扇,嗅了嗅扇柄,輕在手中,很快隨著李慕儀進去。
門闔上,線一下變得黯淡。方歡眼前起了一剎那的寒,猝不及防地令他退了一步,後背撞到堅的門上,隨之而來的是森徹骨的寒意。
“誰教你來的?”
用刀抵著方歡的頸子。
李紹曾講過這雙的手用來握兵實在可惜,但經歷羅淳風那一遭後,李紹也疏疏懶懶地教了幾式,一時用來唬人,尚且不差。
方歡移不開眼睛,這雙眸子冷如冰,正如多年前初見時一樣。可畢竟長大了,養在榮華富貴鄉多年,出落得艷絕,花一樣在眉宇間寸寸綻放,足以驚心魄。
他一旦想起這樣的人兒曾屬於他,怕是死也無憾,狹長的目染上笑意,嗓音細,“還能有誰?”
他悉的每一,彷彿十指縱著牽線的傀儡,想要有什麼樣的反應,就知道該如何下手撥。
他手指不像從前白皙,很糙,輕輕過那緻小巧的耳廓時,李慕儀不由自主地瑟一下,險些握不住手中的刀,耳兒很快就漫出紅暈。
方歡像從前一樣,在耳邊譏弄,“真是天生的浪貨,怪不得王爺那麼寵你。”
李紹。
朝中哪個反對革新的員都好,偏偏是李紹。
嚨裡哽著一黃連般的苦,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苦得五臟俱焚。
方歡似乎毫不懼的威脅,惻惻地笑道:“雉奴,你命好,落進教坊司裡,高後都願意抬舉你,轉眼就了尊貴的長公主殿下;沒了高家,也能憑著這下功夫攀上六王爺……過得這樣好,是不是也該謝謝當年義父教給你的本事?”
他一下握住李慕儀的刀鋒,粘稠的滾落。可他還笑,不在意這些疼痛,“當年高後為了掩藏你的份,殺了那麼多人……如果不是義父還有幾分聰明,隨著馬商躲到關外去,這世上或許就剩你一個人了……”他將刀一點一點下,一下攬過李慕儀的腰,瘋了一樣近的,嗅著襟間的香,“咱們才是分不開的,是不是?你只有義父,義父也只有你……雉奴,這些年,你想不想、想不想義父?”
“你放肆。”李慕儀不作猶疑,那子從李紹學來的狠勁兒,肖得了七八分像,那刀幾乎無差地劃過去,前挨了一刀,轉眼就浸出一道痕來。
李慕儀道:“方歡,只要本宮一聲令下,外頭的侍衛現在就能摘了你的腦袋!”
方歡看李慕儀有些陌生,那時的除了哭泣,可不敢有任何反抗。
果真是了羽的鳥兒,他想。
不多時,方歡笑得妖冶起來,將腰間一枚玉牌解下來,盪在指尖,說:“殿下最近好似惹了麻煩上。奴才王爺之命,專程回到京城,前來教教殿下規矩。”
李慕儀軀猛然繃,心尖疼得搐起來。
的變化盡數落在方歡眼中。他輕瞇了一下眼睛,將李慕儀的神左右打量,好久,他語氣中有些不可置信地試探,“你喜歡他?”
這四字比這刀都要鋒銳,將不人知的心事一下劃開道口子,源源不斷地流出來。
沒言語。可那一直不懼不畏的方歡卻似瘋癲般,忽地攥住的肩,驚懼著一雙眼盯住,過後,忽然明白了什麼,尖細地笑了幾聲,“哦,想起來了……他可是你第一個男人,當年為你一擲千金,在教坊司裡引得多人羨艷,換了誰都會心。”
記得,甚至連方歡都記得。
可李紹似乎已經忘了。
李紹折下一枝梅花擱在掌中時,並非二人初見,初次是在教坊司。
那時教方歡關在籠子裡,白、乾淨如新的軀蜷在雀金裘下,怕別人看見,頭埋一團。
水墨折扇,合著扇墜的伶仃玉響,輕輕在籠子上。若有若無的笑意過雀金裘傳進的耳朵,“這裡頭藏著的是哪隻雀兒?怎這樣小。”
薛雉不自主地抬起了頭,只出一雙烏若點漆的眸子。
他清邃冷峻,貴氣懾人。對上薛雉的目,罕見地愣了一下,抬手令人開了籠,裹著雀金裘,將從籠中抱出來。
“王爺,您多擔待,這、這雛兒還沒馴好……那主家還等著再教呢。”
藏在羽裘中,有些懼怕,輕微地往他懷中了一。那寬厚的手掌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安似的拍了拍的背,而後就聽見幾聲輕響。
很快,那勸阻的人就笑了起來,“五,五千兩?王爺您敢出,小的們也不敢收呀。收了,這、這不是駁您的面兒麼。”
“本王歡喜,一萬兩也樂得。再敢擋,端上來的可就不是黃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