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意遲遲(五)
李紹才察覺出的異樣來。從來都是珠翠妍姝向雁南王求歡,他卻很放低姿態去哄人,萬幸眼前這人不是尋常庸脂俗,乃是他的心頭,這哄人的話自然說得萬分從容: “除了你,沒人值得。”
他湊過去深深地吻住,雄清冽的氣息攻城略地般吞噬了裡的苦。吻畢,他往上拍了一掌,“走了。”
李紹出了長公主府,難得有興致想在雨裡走走,馬給士兵牽著,由奴才為他打傘,一併踏行在人煙稀的煙雨長街。
跟著的部下正匯報軍。
李紹聽到關要,偶爾點撥幾句,但心思卻不全在軍務上。走著走著,目瞟見一家雜貨舖。他像是看到什麼,調了步伐直往裡走去,倒是讓那些部下有些不著頭腦。
雨天客,雜貨舖的掌櫃正杵在櫃檯上打瞌睡。部下上前敲了敲櫃檯,掌櫃驚醒,胡著口水問好,睡眼惺忪,好一會兒認出是雁南王,這下徹底醒了,心中又敬又畏,就想趕磕頭。
李紹道了句免禮,指了指高的格口。
掌櫃的忙不迭直起,踩著板凳給他拿下來,畢恭畢敬地奉上——是個小撥浪鼓。
李紹瞇起眼睛,手指捻鼓柄,兩顆小彈丸兒飛轉起來,幾里咕咚響。李紹十分中意,將小撥浪鼓拿在手裡,負于後,一邊走一邊轉,聲音比這雨都要清脆悅耳。
部下瞠目結舌,忙丟了些碎銀給老闆,急步跟上李紹,問:“王爺……您,您這是……難不是府上哪位夫人有喜了?!那真是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撥浪鼓敲得更歡快。
李紹輕揚下,“現在沒有,很快就會有了。”
這是什麼話啊?部下撓著腦袋,一頭霧水。
*
婢子跪伏在雨中的門前,聽著裡頭傳來斷斷續續的痛。
腹下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爛,順著指不斷向下沉墜,彷彿是在剝離三魂七魄。
燭投下,李慕儀看見屏風前蜷一團孤零零的影子。疼得揪衫,指節大白,臉已大不正常,更像從冷水里撈出來的青白死人……
看見湮紅,紅得刺目。
那日前來請脈的醫都不敢對道一聲恭喜,只唯唯諾諾地告訴——殿下懷胎一月有餘。
沒想到別人,第一想到的是方歡。
「就是個教坊司千人騎萬人睡的婦、貨,連他府上的侍妾都不如!」
「傻丫頭,你是什麼份,他是什麼份呀?」
「雉奴,人就得認命。」
回不了頭。
從被高拘大人領出教坊司的那一刻起,就回不了頭,此生此世就得為高家而活,也得為高家而死。
派方歡來的人,不是李紹,那就是李桓。
從前李桓需要,就要活;現在不需要了,那就得死,並且要死得其所。這就是的價值,是茍且生盡折辱也要活到今日的唯一價值。
如果連這點價值都沒有了,又有什麼面去見父親?
李慕儀甘願如此。只是太疼了,疼得如此倔強的人止不住地抖、慘。
長久地折磨過後,已疲力盡,不出聲音來,眼前漸漸闐起濃稠的黑暗。
滿污,紅的,紅得驚心;白的,白得眩目……
“殿下!殿下……!”
臨失去意識前,看見那教李紹從風雨中拎回來的白雉鳥,死在了籠中。
那些個奴才是聽李紹的吩咐煎了落子湯,事後自然也要向他復命。
李紹來時,兵甲還未來得及卸下,推開門,那屋子裡悶著一苦的藥味和氣的腥味,沖得李紹雙目赤紅。
大夫、奴才跪倒一片。
李紹一腳踹在個奴才的背上,“廢!廢!誰的命令?!誰的命令!!”
他胡揪起一人,惡狠狠地質問道:“你來回答本王!!是誰! ”
那人涕泗橫流,“這是王爺、王爺您自己的吩咐啊……”
“混賬東西!本王何時吩咐過!”他鬆了這個奴才,拔出腰中的劍,眼裡一片驚痛,四下茫然巡視,終於找到那服侍李慕儀的婢子。
劍尖抵到的後頸上,他斂著怒氣,沉聲道:“一五一十地代,究竟誰唆使,膽敢有半句虛言,本王殺了你。”
“昨日的確是您讓奴婢去煎藥的啊……奴婢不敢抗命……!”
“昨日?”
那本是在戰場上持軍旗都不倒的手,此刻狠狠哆嗦了一下,劍險些出來。
他時戎馬倥傯,遍鱗傷,幾經死境,都不曾有過如此痛極失措的時刻。隔著雀鳥活春屏,他茫然看著那一團影,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滾。”他極輕地吐出一聲。
滿屋奴才如臨大赦,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烏黑的鐵甲出森冷的聲音,一步,一步,走到了床頭。他半邊子都浸在黯淡的中,半張臉都覆著濃濃的影。
李慕儀剛剛睜開了眼睛,蒼白的輕啟:“王爺又何必罪他人?”
幾不可見地,李紹整個人晃了一下。
他閉上眼,似是費勁渾力量才嚥下嚨腥甜,出來的話便也都輕了,“好……好……李慕儀……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