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凋碧樹（二）

李慕儀看著李桓這雙沉沉的眼，與往日笑若燦的樣子大相徑庭，著實陌生。以為自己還給高家、還給父親、還給大樑的將會是一個英明神武的君主，縱然李桓因浸在波譎詭詐的宮廷當中，難免有些謀算與機巧，可至也是坦坦盪、問心無愧。

可現在的李桓，決然不是。

這並不代表他做不一個好的帝王，只代表了為臣子的無能。

“臣弟……”李桓眼裡湧出淚來，落在李慕儀的臉上，“臣弟不怕別人覬覦皇位，甚至不怕那些王八宗親哪個要把朕當玩意兒看！臣弟以為，至在這宮中，還有姐姐是真心待朕的……可你呢？你對朕做了什麼！”

除夕那晚，高家有個旁支子弟喝醉了酒，花園中撞見李慕儀的鸞駕，同人戲謔說李慕儀比行院裡的姑娘都會伺候人，讓李桓聽了個正著。

他怒極，下令剜了那人一雙眼。那高家子弟為求保命，只得將高家藏多年的和盤托出。李桓那時才知道，原來他最信任的李慕儀也並非真心，只是為了還高家的恩。

李慕儀平復呼吸，表意：“臣從未背叛過皇上。”

“朕不要你的忠誠！”他紅著雙眼，咬牙切齒，“朕要殺了李紹，就像殺了十二哥那樣，因為只有他死了，你的眼睛才會再看向朕……”

李慕儀問：“所以皇上力推新政，目的不是為了整治宗親，而是為了拉攏宗親，是不是？”

李桓惻惻地笑，張口銜住李慕儀的下，“姐姐都知道了？”

李慕儀渾麻了一通，唯覺得噁心，側著頭躲避，“皇上讓方歡來辱臣的時候，臣就想明白了。”

借助方歡散播並非龍脈的傳言，目的無疑就是令科舉革新之事付諸東流，還要廢棄這一枚安在宮中的棋子。

然而對於方歡的出現，李紹卻全然不知，這說明那些擁護他的王室宗親已經倒戈。

倒戈向誰？

那日方歡執了枚玉牌府，李紹的確有枚一模一樣的牌子，但並非獨一無二。上頭的雲紋乃大樑王室獨屬，除了李紹，先帝的每個兒子都有。

那隻能是李桓了。

自從李紹威殺葛鎮川，奪回楚州兵權後，雁南王在大樑的威就一日勝過一日。李桓危機四伏，日日夜夜都在想著如何名正言順地除掉李紹。

景和別宮刺殺，是為問斬李紹定下一個罪名；而革新科舉，是想以此法令要挾王室宗親，一起倒戈對付李紹。

或許對於那些宗親而言，這不是要挾，而是正中下懷。

李紹從小在軍營歷練，他看重每一寸疆土，每一個百姓，也看重李氏宗室的聲譽與榮耀，他的自負與驕矜會為他們謀求利益路上的絆腳石，他們更需要一個懂得“裝瘋賣傻”的皇帝。

李桓不曾懷疑李慕儀的聰明，狠地笑著：“姐姐放心，方歡不過就是個跳梁小丑，朕早晚殺了他，給你洩恨。”

李慕儀知道自己的利用價值已經到了盡頭，心灰意冷，卻不曾流淚，只是低聲自言：“為了變法，賠上我薛家所有人的命。我以為我活下來，終有一天，也還是能完父親願的……”

李桓見眼眸無，已大是心疼，捧著李慕儀的臉去吻的眼睛，“會的，會的……等朕再長大些，屆時姐姐要什麼，朕都給你取來。”

李慕儀說：“皇上還要拿臣的命去給宗親們一個代。”

“朕有辦法，讓你重獲一個新的份，到時候姐姐就可以永遠留在朕的邊。朕封你為妃，貴妃……！不，不，姐姐想不想做朕的皇后？那樣即便是死了，咱們也不分開。”

索著，一把捉住那教李桓奪走的紅袖刀。鋒芒畢現，李桓本能地躲了一下，李慕儀反手架在自己的頸間。

“姐姐！你做什麼！”他不敢再去李慕儀，怕再激了的怒，怕做出傻事來。

李慕儀著他起來，自己躲到他三丈遠的地方，跪下，“皇上何必為一個勞神！臣今日拿了紅袖刀進宮，就是甘願將這顆頭顱奉予皇上，去換王公宗親的擁護和支持。但臣有一請，請皇上念在臣忠心耿耿、相護皇上多年的份上，準了臣這最後一願。”

“你把刀放下，朕什麼都答應你！放下！”

李慕儀仰起頭來，一字一句地回答：“請皇上留雁南王一命，準他出京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