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崖地空曠，風有些冷。秦書淮靜靜看著秦芃，秦芃聽著他的話，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行，我背。」

秦書淮沒說話，就抬起手來，一副我已經準備好了的樣子。

秦芃走到他面前，彎腰將他扛起來，背在了背上。

這底子不好，背那麼大個男人還是很重的，秦書淮察覺吃力，皺了皺眉頭：「你學過武，卻沒打基礎？」

「啊，對。」關於這點，秦芃早就準備好了謊言：「以前有個高人到宮裡來過一陣子，學了幾個月，走了就沒怎麼繼續了。」

趙芃的師父就是這麼個高人，整日遊山玩水，遇見了稱心的，就再學一下。趙芃學武的底子是自己打的，畢竟北燕尚武，連基本課程裡都包含著武學，但是進一步的東西，卻是師父林霜教的。

聽著秦芃的話，秦書淮面上有了些波瀾，他被背著，手藏在袖子下面，抓了自己的袖子，艱道：「你師父什麼？」

「林霜？」秦芃想了想：「他就和我說過一次他名字，時間太久了，也記不清了。」

秦書淮沒有說話，他覺得心裡有什麼促的火苗驟然熄滅，恢復了一貫的冰冷。

其實也是，是死在他懷裡的，他確認過的氣息，親自將送進趙氏皇陵，看著黃土埋葬了。

怪力神從來是禍人心，走了就是走了，哪裡還會活著？若是活著，又怎麼會不來找他，不來問他。

哪怕是不找他不問他，那趙鈺呢？總該是要相見的。

秦書淮冷靜想著，心裡慢慢平靜下來。

倒也沒什麼失落失，反正……他習慣了的。

死的這些年，什麼樣的心態他沒見過？

曾經還瘋狂的相信過人會轉世，養了一大批道士和尚，推算著轉世的時辰，最後抱了個孩子回來，卻被趁機刺殺捅了一刀。

流出來，他看著那個殺手易容的孩子從他面前翻滾殺出去時，他心裡面特別清楚知道。

這樣會害死他。

找不到趙芃，也報不了仇。

人死了就死了，哪怕是轉世投胎，也不是那個人了。

秦書淮閉上眼睛，著自己不去想太多，秦芃背著他一步一步走出去，累極了，又怕後面追兵追上來，本不敢休息，咬著牙往前。

秦書淮覺氣息有些，睜開眼看，見到這人冷著臉往前，看來很累的模樣

秦書淮突然有些理解林霜為什麼收秦芃當徒弟，這個人和趙芃在很多方面，倒真是一樣一樣的。比如說要是撐不住了，就板著臉；要單反有一分力氣，就要想著怎麼讓你生氣。

他趴在肩頭，因為失神志有些恍惚，秦芃覺肩頭上的人要睡過去，忍不住道：「你不會要死了吧？」

「死不了。」

秦書淮撐著開口，秦芃聽了他的話，冷笑出聲來：「看來是要死了。」

秦書淮但凡還有那麼一份力氣，語調都不會虛這樣。

被看穿之後，秦書淮倒也不慌張，雖然他和秦芃如今在敵對位置上，可不知道怎麼的，他始終就覺得這個人也對他做不出什麼來。

秦芃見他不開口，心裡有那麼幾分不安。山風呼嘯而過，如今了夜，有了那麼些可怖，秦芃找著話題道：「你別睡啊，我不認路的。」

秦書淮撐著睜眼，看著旁邊姑娘眼裡的心虛。

趙芃怕黑。

他約想起來。

那年趙芃被皇后單獨關在一間黑屋子裡關了三天，放出來後從此就特別怕黑。尤其是一個人待在一個屋子，更是害怕。長大後雖然好了許多，但是黑夜對於趙芃來說，依舊是一個死。

如今秦芃雖然沒說，但明顯也是有些害怕的，看上去張牙舞爪一個姑娘，卻怕著夜幕降臨。

秦書淮忍不住笑了，一時有些分不清面前人和過去的區別。他靠著，沙啞道：「我不睡。」

「你說的，」秦芃趕道：「來我們聊聊天吧，你千萬別睡了。」

「好。」

「秦書淮，」秦芃絞盡腦想要問些什麼，出於對他多年來的好奇，只能問一些花邊新聞：「你喜歡過人沒？」

「嗯。」

「你喜歡誰啊？」

「為何告訴你？」

「秦書淮，」秦芃咬著牙：「你這樣聊天，一點都不誠懇。」

秦書淮：「……」

「你說說嘛，」秦芃纏著他，怕他睡過去：「不說名字也行，就說說什麼樣啊，怎麼認識的啊，之類的。」

「……」秦書淮開口，不知道怎麼的，聲音有些乾。

他很多年沒和別人說過了，那個人的名字埋在他心裡，不提怕忘記，提起來又心疼。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個忌，從來不敢同他問起那個人。而他也不擅長言語，也就從來沒對別人說過。

驟然有個人問起來，還是一個與如此相似的人，他莫名其妙的，居然真的認真去思索起對方的問題來。

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很漂亮，」秦書淮回憶著，描繪著那個人：「很溫，很聰明，善解人意……」

一聽這些形容詞，秦芃就愣了。

完了，秦書淮當年喜歡的，絕對不是。

秦書淮將自己認識的好的形容詞幾乎都用上了，什麼……

心地善良、道德高尚、鋤強扶弱、人見人……

既聰明又帶著些呆傻可，既妖豔又清純……

聽到最後，秦芃整個人面無表等著秦書淮結束他的好詞匯堆砌活，秦書淮說累了，終於發現秦芃居然一直沒回他話，好奇道：「你怎麼不說話了？」

「我有點疑。」

「嗯？」

「你說的這還是人嗎？」

一集貌、聰慧、善良、還帶了小可、小呆傻、擅長使用謀詭計等等特質……

這麼矛盾又完的人，真的存在嗎？

聽了秦芃的懷疑，秦書淮想了想，很認真的回答：「或許別人眼裡不是這樣，可我心裡，的確就是這樣的。」

真是為那個人到悲哀……更為秦書淮到悲哀。

秦芃歎了口氣，思索著秦書淮喜歡人家，估計都沒真正走進過那人的世界，說不定就是老遠看過幾眼，就開始了他的癡心妄想。

不過還是很好奇，秦書淮到底喜歡誰？

這麼多年一直埋伏在他邊，也沒聽過他和哪個子有過什麼沾染。而且讓秦書淮仰的人，普天之下除了趙芃，還能有誰？

雖然說起來有那麼些不要臉，可趙芃自認為，應該是目前所認識到的人裡，最出名，最優秀的。

北燕鎮國長公主趙芃，提起來誰不知曉？

秦芃懷著好奇心，和秦書淮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他們兩就像一對再普通不過的朋友，泛泛聊著生平。

「你以往藏著真實能力，是怕皇后警惕？」

「哦，不是，就是單純比較懶。」

「那你為衛煬守寡十年，是因為很他？」

「衛家好的。」

秦芃想了想，如果自己是真的秦芃，大概也會做這樣的選擇。

「而且，衛煬也好的。」

對於這個夫君，秦芃的印象還是很好的。雖然只見過一面，但這個人對卻很照顧。去了戰場後，每個月書信不斷，言語溫和。

秦芃願意為衛煬守寡十年，心裡其實也並沒有不樂意。

對於從來沒有得過關懷的秦芃來說，第一次被人這樣溫相待，心自然充滿了激和慕，衛煬死後，秦芃的眼淚是真心實意。

不僅僅是為了未卜的前途，更是為了這點僅存的溫。

「以前沒人對我好過，衛煬是唯一對我好過的人。」

秦芃開口，混雜著原的記憶，讓這句話說得十分溫，秦書淮睜開眼來，他敏銳捕捉到了這人那份真心實意。

這一點溫抹殺了他心最有一期盼。

真的是秦芃。

趙芃這一生，不該對其他人，說出這樣溫的句子。

如果說出來，那個人，唯一的、僅有的人，應該是他秦書淮。

是他陪著走過人生所有的低谷與榮耀，是他獨守死後那空的六年。

活著是他的妻子，死了也是。

秦書淮閉上眼睛，此時已經走出山崖，秦芃看見一個山，將秦書淮提了提，朝著山走進去，將秦書淮放在地上，抹了把汗道：「我們歇著吧，我實在走不了，他們應該也追不到這裡來。」

「嗯。」

秦書淮靠著牆，閉著眼，十分大爺。

秦芃忍住手的衝，看著外面的月，琢磨著要不要去撿些柴火。

可外面黑漆漆的，心裡有些害怕，最後還是決定，等天亮再說吧。

於是就和秦書淮一起靠在牆上，等著天亮。

山裡很黑，就只有秦書淮的呼吸聲讓安定些，休息了一會兒，秦芃有些冷了。心裡的，但不敢表現出來，就往秦書淮邊上小心翼翼蹭過去，和他肩靠肩在一起。

「離我遠點，」秦書淮突然開口，聲音平靜：「矜持些。」

「我就不矜持！」秦芃往他附近了：「晚上冷，別矯。」

秦書淮：「……」

秦書淮的溫暖隔著衫過來，秦芃心裡安穩了很多。

從來沒想過，有一天的安全，居然是從殺的兇手那裡得到的。

對自己的不爭氣有些絕，但回過頭，看見秦書淮在黑夜裡皺著眉的面容，突然也明白了……

或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個為了人一笑可以點烽火臺的風流子。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秦書淮的長相，別說殺三次。

殺一百次，大概也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