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二天早晨，江春替秦書淮告了假，而秦書淮就坐在亭子裡，一直反覆彈奏著曲子，誰都不敢驚擾。

而秦芃早朝時候看見秦書淮沒來，心裡不由得舒了口氣，秦書淮氣勢太盛，在面前站著，總覺得有些慌。

然後一抬眼，秦芃就迎上了柳書彥的目。

柳書彥和平時不太一樣，平時見到的柳書彥，都似乎帶了點說不出的沉，然而此時此刻的柳書彥，整個人似乎都散著芒，彷彿是最初見到他的時候那樣，帶著文人獨有的豪放輕狂。

哪怕他小心翼翼收斂，卻仍舊在一挑眉一彎眼的瞬間，就能察覺。

等下朝後，柳書彥等著秦芃，秦芃見柳書彥主等，有些詫異：「柳太傅等著我？」

「去給陛下講學，公主也要去，便一道吧。」

秦芃聞言，便知道，這是柳書彥的回應了。

或許是幫了他，讓他有了好。可是卻希，的能是純粹的，乾淨的。

於是轉過頭，認真看著柳書彥：「柳太傅，有一件事我必須同你說清楚。」

「公主請講。」

柳書彥見秦芃認真，面上也認真起來，秦芃看著柳書彥，鄭重道：「我心悅柳太傅，是我覺得柳太傅很溫暖，於困境逆境，是不會拋下我，能與我互相攙扶的人。我會為太傅怦然心，希太傅同我在一起，也是這樣的心。」

「如果只是因為激，太傅就請當我是公主。」

柳書彥靜靜聽著，他大概明白秦芃的話，他微微一笑：「我也是這個意思。」

秦芃眨了眨眼，柳書彥抬手，摘下落在秦芃頭頂的桃花，溫和了聲：「我希公主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是真正喜歡上我。」

「所以，公主能否給個機會，」柳書彥抬眼，神溫：「讓柳某有個機會瞭解公主，追求公主？」

他太清楚知道，秦芃說喜歡的，其實是哪個假扮他的秦書淮。

這樣的，他不屑，也不齒。

秦芃知道「柳書彥」對待的請求，其實一直是在退，驟然得到了這樣的應許，秦芃不由得笑起來，重重點了頭：「好。」

那天講學時候，秦芃就覺得柳書彥明顯換了一個風格。

平時講學，柳書彥都是一板一眼講著書，從來不看。可是那天的柳書彥，卻是會時不時抬眼看，眼角眉梢，都彷彿帶著默默春。

下學之後，柳書彥同秦芃道：「柳某想請公主吃頓飯，公主意下如何？」

秦芃驟然笑開：「不會又是羊湯鍋吧？」

柳書彥從秦書淮的冊子裡知道這一段，不笑了起來，他雖然從來都是一個人，卻不代表他不懂人。柳家姐妹眾多，柳書彥沉浸在人堆裡多年，自然知人在想些什麼。

他住笑意，認真道：「你放心，不是羊湯鍋。」

兩人一起出宮，柳書彥善談，一路講著笑話，秦芃咯咯發笑。行了許久，馬車停了下來，柳書彥捲起車簾，先下了馬車，然後抬起手。

秦芃走出來，仰頭看見「琉璃閣」的店名，抿一笑，手搭上柳書彥的手背，由他攙扶著走了下來。

柳書彥包下了整個頂層，引著秦芃走進去，頂層裡種滿各式花朵，仿若在園林之中，琉璃燈錯落有致懸掛，等晚上時候，燈亮起來，燈落在這些花間，呈現出一種夢境似的麗。

秦芃和柳書彥來後不久，天就黑了，兩人吃著緻的點心，隨意聊著天，而後秦芃坐在窗邊，眺著遠江景，看漁舟晚唱，江邊燈火。

側開著牡丹，這本不是花開的季節，卻被人刻意培育而，柳書彥喝了酒，撐著下，看見人與花相互映照，他覺得自己有些醉了。

秦芃坐在那裡，一個人。

明明自己在這裡，柳書彥一瞬間卻覺得，這天地間，的確只有那人一個人。

一定很冷吧？

柳書彥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這麼覺得，他撐起自己，走過去，給披上了外。

秦芃有些奇怪，回頭看向柳書彥，卻見俊秀公子揚起笑容：「獨行漫漫路，為伊添寒。」

說著，柳書彥彎下腰，用手捧著的臉，用額頭抵住的額頭。

他帶著酒氣，溫了聲音：「願得佳人顧，白首不相離。」

秦芃沒說話，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容，想起那個清晨，當走出皇帝寢宮，當以為世界一片黑暗的時候，這個人站在不遠，含笑著。

「你來做什麼？」

「來送公主回去。」

「送我做什麼？」

「若是公主摔倒了，還有人扶一把。」

「本宮允許你，扶本宮一輩子。」

那片刻的溫暖無與倫比，湧現上來，讓熱了眼睛。抬起手來，環住柳書彥的脖子，沙啞道：「好。」

柳書彥低聲笑起來，神溫：「別著急說好，等你喜歡現在的我，再說好。」

秦芃有些茫然抬頭：「什麼現在的你？」

「就是，別總惦念著過去，」柳書彥直起子，看著，慢慢道：「要看著未來的我，你還喜歡的時候，再說好。」

秦芃不太明白柳書彥的意思，而柳書彥知道不明白，用扇子敲了敲腦袋，笑著回過去。

等到夜裡，柳書彥送著秦芃回去，到了門口，柳書彥站在路燈下，目送秦芃進府，踏進門檻時，秦芃忍不住回頭，突然住他：「柳書彥！」

「嗯？」

柳書彥抬眼看向大門前的子，秦芃有些躊躇：「你喜歡我嗎？」

柳書彥微微一愣，隨後慢慢笑開。

「姑娘，」他聲音溫和：「有點喜歡，可我想再喜歡一點。」

秦芃說不清是什麼緒，以為自己會難過，就像當年秦書淮說他不喜歡自己時，有那麼點酸苦楚。

然而大約是人長大了，聽到對方這麼坦坦承認著不夠喜歡，也不覺得有什麼。

點了點頭，認真道：「行，我等著。」

柳書彥笑出聲來，看著秦芃回進府，他仰頭瞧了一眼路邊懸掛燈火明滅不定的，隨後自己掌燈，去了淮安王府。

他到了秦書淮的府邸，江春趕引他去了秦書淮所在的庭院。如今秦書淮誰也勸不住，江春不得正事兒能讓秦書淮回個神。

柳書彥走到後院，就聽見斷斷續續的琴聲，一聲一聲，本聽不出調子。

那琴聲撥得極為緩慢艱難，周邊許多人圍在院子長廊上，卻都不敢上前，柳書彥提著燈走進去，看見那個束髮盤坐的青年。

他的指尖鮮淋漓，落滿了琴弦，正常人早就因為疼痛放棄了，他卻還是在堅持彈奏。

柳書彥倚靠在長亭柱子上，靜靜看著秦書淮，然後聽著斷斷續續的琴響。

「你在彈什麼？」

柳書彥聲音平淡，秦書淮沒說話，彷彿這個人不存在一樣，低頭彈琴。

「你這樣下去，你的手就廢了。」

柳書彥提醒，秦書淮不為所。

「你……」

「別說話。」

秦書淮認真開口，溫道：「你會吵到。」

柳書彥皺起眉頭，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知道，這一定和趙芃有關。

他和秦書淮一直於一個非常微妙的關係，用份和位置來算，他們是仇敵。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他卻總覺得，這世上，他們或許又是最瞭解對方的人。

於是他們的關係永遠於一條微妙的平衡線，偶爾互相信任，又常常敵對相。

秦書淮有趙芃，他有董婉怡，然而們都死了。

柳書彥一貫不太和秦書淮計較他做的一些事，因為有時候柳書彥覺得，秦書淮腦子大概有點問題。尤其是在涉及趙芃的事上，他有病。

比如此時此刻，柳書彥就覺得，秦書淮大概是犯病了。

他坐下來，給自己倒酒，溫和了聲音：「玉公主去了六年還是七年？」

秦書淮不應他，柳書彥轉著酒杯：「今年是第七個年頭了吧。」

「這七年裡你做的荒唐事還嗎？讓人找三四歲的小孩子找的轉世，讓道士來家裡招魂，秦書淮，」柳書彥抬眼看他：「哪一次，回來了？」

「閉。」

秦書淮的聲音微微抖，柳書彥喝了口酒：「秦書淮，如果能會來，要回來，早就回來了。沒有回來，便是不能回來。哪怕回來了，不見你，便是不想見你。」

「閉……」

「秦書淮，」柳書彥抬頭看向他，淡道：「你該放手了。」

「我不放！」

秦書淮猛地提高了聲音，眼中全是執著：「我不放手，我為什麼放手？我是丈夫！我從九歲陪著，我，也我我一個我為什麼要放手！」

伴隨著他的聲音，琴弦驟然斷裂。

柳書彥悲憫看著他：「如果真如你所說，這麼你，為什麼不來見你呢？」

柳書彥站起來，注視著抖著的秦書淮：「如果真如你所說，這麼你，為什麼你要這樣大吼大，來證明你們相呢？」

「秦書淮，」柳書彥一針見：「你自己都不敢確信，著你，是嗎？」

「抱著這樣一份將自己活埋，何必呢？」

柳書彥歎了口氣，將帕子到秦書淮手裡，溫和道：「去包紮傷口吧，清醒或者會讓你痛苦，可是秦書淮，你不能一輩子活在自己的謊言裡。」

「不會回來，永遠不會了。」

「如果回來了，那麼，也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