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皇位有什麼用呢？他沒有繼承人。

他奪位容易，但是百年之後他若大去，留下這孩子坐在四面不靠的皇位上，面對滿朝風刀霜劍和軒轅皇族諸般毒手段，那會是怎樣悽慘的收場？

軒轅晟怔忪的看著軒轅韻，一聲嘆息忍不住衝口而出。

軒轅韻怯怯擡起眼看著自己的父王，不是笨蛋，自然知道父王爲什麼嘆息，在心裡，很多時候也希自己更勇敢點強悍點，好讓父王不致爲心早白，然而外公總是這樣告誡，韻兒你無須強大，軒轅家承上古神祗脈，正統皇位向來傳承有繼，外姓竊奪者沒有好下場，你弱，你父王便永久都有顧忌，將來不至於一錯到底，否則，難道你要和旻，和阿越做一輩子的敵人？

和阿越哥哥做一輩子的敵人，還不如死了好。

“父王，阿越哥哥爲什麼不肯回來？”第一萬次的問這個問題。

軒轅晟注視著不爭氣的兒，眼神中掠過一失，他近日心緒有些燥，看著韻兒的沉迷，直覺的不祥，忍不住便想澆醒自己這個寵太過的孩子：“你就這麼希他回來，然後，殺你的父王？”

“啊——”軒轅韻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你只知道求著父王勸他回來，你竟當真不知道他和我勢不兩立？兩家的仇海闊山高，你想用什麼方式來越過？還他爵位？你嫁給他？”

軒轅韻張著，愣愣的看軒轅晟。

“姑且不論他會不會娶你，單是你的想法就稚得可笑，還爵位？阿越會甘心只要一個爵位？那文懿一家的仇呢？你不要忘記，他父親死在我手中，他原本應該是皇位繼承人！”

“父王……”軒轅韻怔了半晌，突然轉過臉來盯著他，“你狠本沒有去勸他回來對不對？”

軒轅晟默然，半晌站起道：“你好好養病吧，不要再心這些，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

“您還沒回答我！”軒轅韻突然自榻上撲下，撲跪在冰涼的玉石地面，一把抓住攝政王的袖，仰起頭死死看著他，“你沒勸他……而我告訴了你他的份和據點……你……你對他做什麼了？”

清瘦的子不過半彎殘月，揚起繃直的脖頸比月更爲蒼白，一抹下頜俏而薄，薄得驚心的明，至於那雙睫茸茸的眼睛神采如舊，此刻也旋著驚懼的淚花，在一片模糊的視線裡看著自己高偉如山的父親。

軒轅晟背對著，立得筆直，一句話“做我該做的事”險些衝口而出，最終卻化爲了悠長而抑的一聲嘆息，他回，親自將兒抱上榻，道：“乖乖，沒有，我沒找著他。”

“你真的對他手了！”軒轅韻卻已明白一切，父王喊乖乖的時候，多半都是因爲需要騙，蒼白的手浮著青筋，攥住他的袖，瞬間淚流滿面，“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

病了有段日子，聲音嘶啞，嘶喊聲越發聽起來剖心瀝，一聲聲都是悲憤不解和失，尖石般四飛，刺破這素來和穩寧靜不知人間悲歡傾軋的華貴香閨錦繡玉帳，瞬間漫漫騰起了綺羅沉香末，將單薄的肩淹沒。

軒轅晟素來穩定的手，開始微微發抖，但也只是抖了那麼一瞬，隨即他平靜的慢慢捋開軒轅韻的手，站了起來。

他背對著軒轅韻，淡淡道：“韻兒，你是我的兒，是皇族後代，以前有些事你不想懂，我也便心疼你不讓你懂，現在我覺得我是害了你，你憑什麼不懂？你不懂纔是我對不起你。”

“我不管什麼懂不懂……”軒轅韻淚眼模糊的盯著他，“你又在騙人，你又在騙人，外公說的沒錯，你騙盡天下人，母妃臨死時你握著的手說此生再不娶妻，然而不過一年，你娶了三房妻妾……你騙完母妃你又來騙我，你讓我害了我的阿越哥哥，你讓我死也不能再面對他……”

“韻兒！”

軒轅晟一聲暴喝，驚得激憤哭訴的軒轅韻渾一，霍然住口，看見自己一向斯文儒雅氣質平和的父王，此刻鬚髮皆張渾抖，臉蒼白眉宇卻是鐵青，惶然張了張口，這纔想起憤怒之下口不擇言，著了父王最忌諱的痛，眼看父王痛極之下竟然揚起了手，不驚惶的向後退去，遠遠在了牀角里。

軒轅晟手已經揚起，然而及兒小鹿般驚恐的目，心中又是一陣大痛，那目何其相似那逝去的人兒，一般純澈如水，清亮無垢，讓人想用全心去維護那般的乾淨……他的王妃，他的一生裡唯一過的人，香消玉殞時他握著的手，誓言此生再無妻妾，誓言用生命去護的骨……然而第一個誓言，他便失言了。

都是爲了想要一個繼承人。

如今他不敢去掃的陵墓，的忌日他只能將自己關在屋焚香三柱，青煙嫋嫋似幻似真，幕幕都是嗔怪的眼神，他欠良多，此生卻永無贖還之期。

然而那般痛徹心扉的背棄，依舊換不來他想要的繼承人！他用鐵腕掌握了他人的命運，卻依舊被那般仇恨的利齒反噬，一咬便是直達要害的深痕，永生不愈。

軒轅晟緩緩放下手，這一刻突覺萬念俱灰，這些年金宮玉闕苦心籌謀，這些年汲汲營營費盡心機，到頭來你珍重奉上，眼尚落在別，何苦來，何苦來……

他注視著兒惶然而又憤恨的眼，心中有點恍惚的想……也恨上我了……都去恨吧……

“你只牽掛衛護你的阿越哥哥，你的阿越哥哥何曾顧及過你？”半晌他平靜下來，緩緩向外走，疲倦的道：“你可知道你父王爲何繼你之後再無子？你可知道你唯一弟弟當年爲何夭折？韻兒……原來你也是皇家冷子弟，只是你的冷，只對著疼你你的父王。”

“啊……”軒轅韻僵在那裡，連哭都不會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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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香閨父倆反臉決裂的時刻，孟扶搖在牆頭上正聽得歡。

豎著耳朵，仔細辨認著對面小樓裡約的哭泣之聲，臉上有著痛並快樂著的複雜猥瑣表。

後，暗魅靠著牆下的樹，抱看著，眼底有淺淺的笑意，更遠的門口，站著小安，攝政王府配過來侍候的下人，全部被留在院子外進，不許進，好方便爬牆做壞事什麼的。

眼見那邊院子裡一聲開門聲響得急促，軒轅晟匆匆走了出來，步伐一反平日三村老學究般的儒雅沉穩一搖三晃，急而有些歪斜，孟扶搖惡毒的想，不會氣得中風了吧？轉目一看軒轅晟的步子，突然又覺得有些奇怪，走這麼快，步子勁道還這麼足，他練得竟然是外家功夫？

本應該趕下牆，此刻卻想多看一眼，看出軒轅晟的家功夫路數來，底下暗魅見居然現在還不，有些急了，上前突然抱住了的，便要將往下拽。

孟扶搖不肯，賴著，暗魅抱著的彎，剛剛洗過澡的子，又不怕冷，只穿了單，薄薄的料雖然遮得嚴不，但是這般一抱，的香膩便呼之出，如細花重重，淡香氤氳，疏落的布料紋理間出的晶瑩潔的白，緻惹人憐，像是宛轉而又華貴的一曲長調，從夜的墟隙裡安靜流淌而過，流進通明亮的心事裡。

他便這樣抱住了，不想放開。

孟扶搖還在盯著軒轅晟，漫不經心的拍小狗的似的拍了拍他的頭，示意他放開，暗魅不理，心不在焉的孟大王也不在意——還在研究那步法呢，貌似對的“破九霄”第六層的第三級很有幫……

然後便覺得膝彎一。

似是有什麼了上來。

微微的涼，隔著單薄的，覺到那般屬於同樣潔的如玉溫涼，似乎還有些輕——某人的睫太太長，隔著布竟然掃得膝彎簌簌的，讓人想起春過盡時隔岸的落花，那般悠悠的飄過水麪，落在掌心，風華不減，脂豔如初。

孟扶搖心中也那般悠悠一，隨即得要笑，一笑子便了，扶住牆頭宛然下，看見妝的暗魅那般輕輕抱著，將臉在的膝彎，這下不知道哪裡得更歡，子微微一，牆頭上的瓦輕輕一響。

遠遠的，軒轅晟立即轉過頭來。

孟扶搖一驚，立即便要往下跳，又忘記了自己的還抱在人家懷裡，這一跳，雙用力，重傷未愈的暗魅無聲無息向後一倒，他又不肯放開孟扶搖的，於是孟扶搖也直直栽了下來，兩個人袂纏滾一堆。

孟扶搖天婆，滾下來的時候居然電火石的記起暗魅後背傷勢未愈，不能讓他做墊，趕子一轉，竟然把自己搶先墊在了地上，隨即上一重，暗魅已經了下來。

他虛弱，摜下來的時候微暈，控制不住方向，正將一張臉落在孟扶搖眼前，孟扶搖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張不施脂只勉強梳了子髮髻，便宜嗔宜喜豔麗奪人的臉，很鬱悶的翻了翻白眼，爪子一抵便要將他推開，暗魅卻伏在前微微息。

他清逸如杜若的男子氣息人而來，非花香卻比花香更多幾分，這個屬於夜的男子，周的氣質也神流魅，彷彿浮的夜，汩汩流過碧泉的聲音，清而遠，卻又無不在將人包圍，這樣的氣息，連同他並不用力卻不願放開的攏住腰的手，連同他在前睜開眼和對視時的深深眼神，連同他此刻疊住的挽住的肩的作一般，都在無聲的訴說一個詞：糾纏。

暗香幽浮，桐更深。

一生寒遠，此刻忘。

暗魅閉目息，因下子善良的害怕傷著他而不敢大力推他而微微心喜，他那樣蒼白的閉著眼，趁著誤會的瞬間細細捕捉這夜流的各種氣息中獨屬於的那一份……嗯，的氣息像是某種開在山野峭壁上的花，高潔而又隨和，遙遠而又親切，那般遠遠的開起來，熱鬧中有種不可玩的孤清。

他睜開眼，注視著的目因此珍重，如見二十四橋明月波心冷，橋邊卻有芍藥悄生。

“我一生能有多福分，可換得與你相擁而眠的瞬間……”

微微低啞的語聲像是溫的手指磨上了細細的砂紙，更多幾分勾魂攝魄的韻律，聽得夜的心跳都似緩了幾分，遠誰家寺鐘悠悠的響，如優的幅在碧水中擺盪。

孟扶搖心震了震，與此同時卻聽見院子外有腳步聲傳來，有人長聲傳報：“攝政王到——”那聲音來得極快，孟扶搖剛要推開暗魅，軒轅晟聲音已經在院外響起，笑道：“本王來請皇后安，順便看看下人們還有什麼伺候不到的地方。”

他倒是守禮的站在門外，卻讓院管事姚媽媽先探頭在院子中張了張，道：“皇后娘娘和婢在院子中賞月呢。”

孟扶搖低低嘆息一聲，拉起目灼亮默然不語的暗魅，道：“你鬧……惹禍了，趕骨，希攝政王今晚來，呆的時辰不要超過半個時辰，不然就糟了。”

然而事總向著和希相反的方向走。

軒轅晟這一來，東拉西扯，在前廳坐了很久都不走，暗魅版“春梅”低眉斂目的“伺候“著，從外形上看，是個容貌不錯的普通侍，軒轅晟倒也不看他，卻在應該要走的時刻，突然又和孟扶搖談起了七國奇人軼事。

時間一分一秒流過，軒轅晟談笑風生，孟扶搖心如麻，擔心暗魅的不夠維持骨的時間，一旦泄大家都得玩完。只好一邊毫不聲的應付著，一邊仔細的聽著暗魅的靜。

然而，半個時辰後，聽見了極其細微的一聲骨頭聲響。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