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晟再沒想到會遇見這尷尬一幕，怔怔站了一會，才錯開眼躬下，道：“微臣失禮……只是陛下怎麼會在這裡……”

“朕早就來了啊……”軒轅旻手指在頰上眼波流轉淺笑盈盈，“嗯……連你先前拉著朕的皇后說話朕都聽著哩。”

軒轅晟又是一怔，狐疑的道：“早就來了。”

“是啊。”軒轅旻笑，“朕與紫兒，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先前就混在送王府的侍衛隊伍中過來了，王爺你在府門前接了皇后就去看韻兒，沒注意到朕吧？”

軒轅晟不語，目閃似在思量，半晌道：“陛下，這般行徑與禮不合，您……忒也荒唐……”

“得了得了，”軒轅旻揮手，一揮便將披得鬆散的外袍揮落，他也不去遮掩，坦然的溜溜站著，招呼侍，“你這王府三進，也算我皇宮範圍，朕臨幸自己的皇后，有什麼不的……春梅，扶娘娘去沐浴，安子，拿朕服來，朕穿了和攝政王說說話。”

有人聲應了，進來扶起“宇文紫”，清秀普通的侍兒，看面貌正是春梅，作麻利靈活的幫“宇文紫”整，安子則快步上前服侍呵欠連天的軒轅旻穿。

軒轅晟退後一步，目在整個三間房屋掃過，窗戶全開一覽無餘，小房被褥掀開著，看樣子正是那個春梅剛剛睡過的地方，安子糊著眼睛，殿口放著他守夜睡覺的短榻——一切看起來都實在正常得很。

正常到他沒有任何藉口再待下去。

退後一步，軒轅晟道：“夜了，明早還要上朝，陛下早些安歇吧，微臣告退。”

“不談談了麼？”軒轅旻停下手，有點失的道，“先前聽你和皇后談七國軼事，說到扶風國那位巫，朕還很有興趣聽聽呢。”他拍拍臉頰，興致的道：“朕每次敦倫過後，都特別的神煥發，對了，朕有一個方子，壯生子方……”

“請陛下保重龍，微臣告退。”軒轅晟終於對這個話題忍無可忍，和雅卻又堅決的打斷了他，微微一躬便退了出去，接著便聽見他下令之聲，忙碌警戒了大半夜的侍衛們怏怏退去。

窗前，軒轅旻久久站著，注視著軒轅晟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三重院門在他後次第關閉，眼底，出一冷笑譏誚的神。

那神一閃便逝，隨即他懶洋洋轉，揮舞著袖，撲向牀上的“宇文紫”，“哎呀朕的梓，咱們再戰上三百合……”

“砰——”

孟扶搖一腳踩翻之，將大半夜千辛萬苦趕來救駕的戲子陛下踩得扁扁……

“你敢假戲真做，俺就敢將你騸假虛凰！”

踹開黏黏搭搭的戲子皇帝，掀翻那張鑲金嵌玉的牙牀，從底下抱出半昏迷的暗魅，想起自己剛纔和死戲子在牀上裝嘿咻，著個嗓子假，不知道牀下這倒黴傢伙聽見沒，沒聽見吧沒聽見吧？實在忒丟人了，咱這輩子就沒發出過這麼的聲音，還當著別的男人面，一世英名付諸流水啊啊啊……

看見暗魅睫微，人卻似未醒，孟扶搖舒一口氣，正想好好查看下他的傷勢，軒轅旻卻突然過來，接過暗魅道：“我看看。”

“你？”孟扶搖斜睨他，不信任。

“我不看給你看？男授不親你懂不懂？”

這死戲子，現在倒會說男授不親了，孟扶搖哭笑不得，避了出去，一轉眼卻示意一直躲著的元寶大人爬上屋樑，幫好生監視著。

沒辦法，這步步危機的軒轅，人人戴著面人人深不可測，對誰都不能全盤信任，對誰都必須時刻提起一顆心……孟扶搖撐著腮，就著冷風中飄搖的一盞燭火，想著爲了幫自己進宮而不得不趕出府的鐵，想著目前還沒能走近側的無極衛，突然覺出了一分陌生的孤獨。

卻不知道，惹事的，孤獨從來都是暫時的，而就在那個鄰近的國度，某個人正擡起深黑的目，掃視過風雲暗的軒轅疆域，即將向走近……

----------

天下之大，各有各日子的過法，軒轅攝政王府驚心試探你來我往風雲暗涌波譎雲詭，千里之外的另一個國度的國都，這個原本應該在戰火中損的天下名城，卻因爲某個人的貢獻，維持了平穩安詳的繁榮過渡，當然，這和皇城中那位孜孜不倦的帝王出奇的勤也有關係，勤政殿著實勤政，常常徹夜燈火不熄——戰皇帝自從某位無良人士鴻飛冥冥之後，便忘記睡覺了。

大瀚永繼元年十一月二十六，夜。

勤政殿四更之後依舊燈火通明，親自守夜的紀羽著那一盞不滅的燈，和窗紙上映著的埋頭伏案的鐵黑人影，發出了第一千三百次悠長的嘆息。

前方有太監匆匆過來，帶著他轄下報司的司，紀羽看著那司面有些惶恐，不目一凝。

司遞上兩封信箋，苦著臉道：“有一封被新來小吏不知輕重，在文書檔的最下面，今日方纔點檢出來……大人代爲向陛下言幾句……”

紀羽默默接過，點了點頭，陛下最近確實心緒不好，也就勉強願意聽他幾句了。

他進殿，將報奉上。

“陛下，報司飛鴿報。”

正蹙眉沉思的戰北野目一亮，抓過來就拆，匆匆看完，將報重重往案上一摜，道：“軒轅立後關朕什麼事？這也值得專程飛鴿報！”

紀羽默然……貌似各國皇族所有向都在報司偵取範圍之的……

“陛下，還有一封。”看戰北野將信一扔，不打算再看，紀羽提醒，戰北野皺皺眉，不不願的拆開第二封，先瞄了一眼日期，立即皺起眉頭，道：“如何耽誤了這許久才送上來？”

不待紀羽回答，他目突然一凝，快速看完又回頭看了一遍，他將那些字眼盯得，似要一個字一個字吞進心裡，半晌目才移開。

殿中靜默了下來，靜得有些詭異。

“啪！”

信箋突然被他雷霆萬鈞的一扔，鋼板般狠狠扔到了紀羽臉上！

戰北野的咆哮聲整個勤政殿都能聽見。

“如何耽誤了這許久才送來！”

同樣的問句，語氣已是不同，戰北野面鐵青目紅，渾都在抖。

這麼重要的報，竟然整整耽擱了一個月！

紀羽默然跪倒，俯下去，他已經看見了信箋的容，作爲專轄報司的頭腦，他難辭其咎。

他伏在地下，苦的道：“臣……傷殘之，再難爲陛下掌控司，求陛下降罪，削臣之職，以儆效尤……”

戰北野震了震，一轉眼看見紀羽空空的袖垂在地下，伏著的肩刀削般的瘦，鬢邊竟已星星白髮，恍惚間想起當年的紀羽，清俊剛雋的男子，黑風騎中最英的統領，葛雅的姑娘們趨之若鶩，連扶風燒當族最的花兒木真真，都送了他珍貴無倫的玳瑁珠……剎那紅塵滄海桑田，翻覆間陌上年竟已不再。

而他之所以失職，卻是因爲扶搖走後，他害怕自己憂心之下出什麼事，日夜守在他前，才荒廢了報司的職責，短短數月，紀羽比他憔悴得更狠。

“起來吧……”戰北野心翻涌，半晌疲倦的道：“不過是賊老天命運撥弄而已……”

紀羽卻不起，又磕了個頭：“陛下，有罪不可不罰，臣自請免去司主之職。”

“連你也要離開我麼？”戰北野苦的看著他，轉過去，他沉厚修長的背影投在牆上大幅江山典圖前，十萬裡綿延疆土，孤燈前寂寥一人。

紀羽著他的背影，終於淚如泉涌，勉強忍了嗚咽，低低道：“朝廷尊嚴之地，本就不可以傷殘之士爲，紀羽死也不願因自使我皇世人之譏……”

“誰敢譏你？”戰北野霍然轉，“你是國家功臣，功德閣上留名，百世流芳重將，誰若譏你，腦袋發！”

“陛下……”紀羽輕輕道：“臣想去瀚王封地。”

戰北野怔住，突然間明白了這個舊臣的苦心，他怔怔看著紀羽，退後一步坐倒座，半晌眼圈已紅了。

“小七終究會回來，他歷練一番定有長進，臣……也放心了。”紀羽磕了個頭，仰起臉出淡淡微笑，“臣一直派人跟著他，軒轅那邊有消息傳來，他進了攝政王府……陛下……”

“嗯？”戰北野聽紀羽這一番話，心中突覺哪裡不對，正在仔細思索，隨口答了一聲。

“瀚王就在軒轅，而且，”紀羽一句話石破天驚，卻正印證了戰北野剛纔心中一閃而過的疑，“臣疑心軒轅突然新立的皇后，就是！”

戰北野霍然立起，一手掀翻了面前堆山的奏章。

“敢！”

----------

戰北野掀桌那一刻，遠在某地某山之上，仙雲飄渺梵花浮沉間有人輕輕扶起了一張桌子。

“師妹真是大有長進，再過些時日，我便不是你對手了。”玉亭之上長孫無極一笑宛然，順手將剛纔被太妍摧殘過早已不桌形的桌子擺放整齊，手一引，“我認輸，可以罷手了嗎？”

太妍團團的站在他對面，面卻是發青的，半晌咬牙切齒道：“長孫無極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噁心？我說了一萬次我不要你讓！”

長孫無極微笑不語，自顧自行到橋欄前，微微蹙眉看著某個遙遠的地方，他側山間嵐氣迤邐如錦，於遍地玉白雪蓮花間氤氳升騰，襯得他眉目高華，若神仙中人。

“要不要讓，由得你：讓或不讓，由得我。”他永遠都能用最輕描淡寫的語氣氣死太妍，笑意如舊，一排袖已經行了開去，“你若不服，頭頂有天上石，跳下就是。”

他將氣得發抖的太妍拋在後，轉過迴廊，一擡眼看見青高冠的老者微笑而立，立即恭謹的俯下去。

“師尊。”

老者微笑看著他，那眼神乍一看笑意滿滿，再一看卻又覺得什麼都沒有，他道：“又和太妍比試了？”

長孫無極笑笑，道：“師妹日進千里，徒兒也爲歡喜。”

老者卻皺起眉，道：“太妍天分有限，終不會是我門中天資卓絕，可發揚大之人。”

長孫無極默然不語。

老者看著他，眼像這山間嵐氣浮沉，淡淡道：“你還是不願麼？”

長孫無極沉默一瞬，答：“師叔一脈是天行中人，紅塵歷練多年，也該……”

“那是我的事。”老者淡淡截斷他的話，注視他半晌，語與更淡的道：“無極，你一直是我鍾的弟子，這許多年從未讓我失，怎麼不過年餘，你竟變化若此？”

“徒兒愧負師傅苦心。”長孫無極一掀袂直直跪了下去，跪在溼冷的白玉石地，卻不再說什麼。

老者微微俯首，看著得意弟子如水和卻又如水般無懈可擊的姿態，目中閃過一怒，半晌，冷冷一拂袖。

“你便在這裡自思罷！什麼時候明白了，什麼時候再起來。”

長孫無極微笑著，袍如雪鋪開，他在那樣溼冷的雪氣裡輕輕伏下去。

“是。”

----------

好運氣都是孟扶搖的，倒黴事都是的倒黴追求者們的。

掀桌的掀桌，罰跪的罰跪，兩個帝君千辛萬苦的謀求著搶到當皇后，某人卻自己跑到不相干的國度去先過一把皇后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