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璣天三十年二月二十八,夜。
離沅三十里的一山腳下的平原上,篝火點點,支起數百個帳篷,帳篷頂上飄著紫的穗,標明那是皇朝特別機構紫披風。
大批從沅縣城撤出的紫披風,和在東蘭山守候多日不見高人,知道被騙的那一批紫披風匯合,按照大皇的命令,準備去上府,途中經過一個鎮子準備歇宿時,卻發現有面發青的村人被人擡出來,往旁邊的山上擡,問起來卻說村中有人患怪病,死了好些人,紫披風們探頭一,家家灑白米辟邪,紫披風們早已被沅的遭遇鬧得餘悸猶存,哪裡還敢住下來,於是一向注重,到什麼地方都要睡人家最好的牀的紫披風,終於百年難遇的營了一回。
紫披風背山面水紮營,這春夜山,繁花搖,景緻很不錯,可惜剛剛在沅接連驚的大爺們無心欣賞,安排了值夜的人後,便早早扎進帳篷睡覺了。
星疏落,灑在帳篷上,從最靠近山壁的一個帳篷往上延,一直延到山壁頂端,坐著袖帶風的男。
子雙腳懸空蹺在山崖高,雙手後撐,仰頭看著天上星月,良久長長吁出一口氣。
“憋了那麼多天,了罪,忍了氣,捱了打,坐了牢,好容易地龍翻,姑今日一定要殺你個五六,揍你個授魂與。”
男子偏頭,疏落星灑進他眼底,分不清哪個更亮,他輕輕的笑,只是手挽起子因爲後仰而落地的長髮,道:“也不用太用力,還得留點力氣應付彤城好戲呢。”
“當然。”孟扶搖撇撇,“紫披風這種變態東西,只是整個璇璣王朝的一個影,是在這見鬼的王朝腐爛泥里長出來的,與其靠人力去慢慢挖掉它,還不如整個換土,換它個天翻地覆慨而慷。”
單指拈起兩個小布袋,得意洋洋的道:“宗越真是個好孩子,一聽說咱們在璇璣失蹤,就知道有事要搞,居然給他所有的廣德分堂都送了一包好東西來,連我有可能吃那藥走火魔都想到了,不枉我爲他辛苦一場,連皇后都做了。”
說得高興,邊長孫無極卻淡淡道:“便衝著這個,總有一日要和他好好談談。”
孟扶搖立即噤聲,翻翻白眼,趕岔開話題,和邊嚴肅端坐的元寶大人道:“耗子,準備好了?”
元寶大人苦大仇深的點頭——暢行七國悠遊自在的元寶大人現在對璇璣充滿仇恨,就在這見鬼的國家,它與人爲善與世無爭的尊貴的元寶大人,竟然被迫鑽鼠,還被人抓在手裡啊,實在是鼠生未有之重大侮辱,此可忍孰不可忍,鑽可忍,被不可忍!
此仇不報非好鼠也!
“去吧。”孟扶搖以手加於鼠額,聖潔慈祥的道:“有的地方就有黑暗,黑暗呼喚明,明也呼喚黑暗,你是與正義的水手服男戰士,你要代表月亮,消滅他們!”
“去把那些得罪你的人,子都下來吧!”
穿著黑水手服,扎著刺客黑領巾的元寶大人立即激昂地、迅速地、狼沸騰地,背起那兩個小布袋,蹭蹭蹭沿著山壁爬了下去。
那點小小黑一團,哧溜哧溜一條黑線般沒黑暗,再無聲無息竄各個帳篷,在那些此起彼伏的鼾聲中捂著鼻子,抓著背上紅小口袋裡的末,在牀褥上撒了撒,又竄到帳篷角,抓起綠小口袋裡的末,在燃著的防蛇薰香的香爐裡灑了一點。
紅的是刺,綠的是驚魂香,當刺遇上驚魂香,銷魂。
功效強大,氣味芳香,每樣一點,一夜難眠。
元寶大人在紫底子上有金線的帳篷裡尤其多撒點——紫披風等級森嚴,不同級別之間用著都有很大區別,極其易於辨認,有金線的,是總隊級別的。
背上的口袋,很快空了,元寶大人也不走,隨便找灌木叢蹲下來,目亮亮,等。
它邊還有兩隻,也在目亮亮的等,其中一隻低低打個呵欠,道:“困,兄臺,借個火。”
另一個給了他一個好大的白眼珠子。
過了一會,帳篷裡傳來。
睡得好好的紫披風們,突然覺得燥熱,迷迷糊糊中在地鋪上不由自主的輾轉,將那些刺沾上,越發瘙難熬,爬起來拼命抓,抓得皮屑紛飛,那些皮屑飛出去,沾染到邊睡在一起的,又是一陣。
於是都爬起來抓,越抓越心慌越抓越難,抓得都滲了猶自不解,倒像那都在了心底,簌簌的在脈裡到鑽,剝了皮去抓才痛快,心又砰砰的跳起來,那被那心催著,越發難熬。
小小的帳篷再也呆不下去,都覺得氣悶難忍,掀起帳篷衝出去,這才發現四面的帳篷都衝出人來,連長也在。
衆人都胡撓著,長久沒宿過的紫披風,一時難以確定是不是不適應草籽,便互相拉了去看,多半在下半,了子,月下看上一道道紅痕,都是自己撓的,卻也看不出什麼異樣來。
“哎!哩!哩!”忽有人在帳篷的影裡鬧騰,做著子的作,“最近雨多溼氣大,這服幾日沒換穿著難,了了!”
衆人正得煩躁心慌,一聽這話頓時覺得是服惹的禍,一邊罵上司無良睡覺都不許服一邊就赤條條了,立刻覺得涼風吹過來,爽!
月下互相看看,都撲哧一笑,覺得人服一,臉好像都突然陌生了,看著看著又起了興致,互相比著大小,謔笑聲響一片。
營地裡一羣男鬧得不堪,便有各級隊長出來阻攔,連連呼喝命人回帳篷小心戒備,衆人笑著,稀稀拉拉的應了,卻不。
帶領這批紫披風的是一名總隊長,紫披風共兩萬人,二十個總隊,每總隊兩千,總隊之下是大隊,每大隊五百,大隊之下分組,每組五十,除了正副首領外,下面就是總隊長,大隊長,組長,原本紫披風一萬人在京城彤城,一萬人分駐各地首府,但自從大皇在中路任巡察使,將紫披風作了調,現在手頭靈活使用的大約在一萬三千人左右,這個總隊長,臨時帶著這三千人,其中兩千是嫡系,還有一千卻是別人隊中的,於是他的掌控力便稍嫌不足——當上司也抓著屁對下級發號施令的時候,那命令的威懾力,實在是很有限的。
抓了一陣子,蹲在帳篷門口討論著是不是溼氣,帳篷影裡先前那個最先子的又道:“溼氣啊,山上有藥草可以治的,搗一塗就好,那東西遍山都是,草暗綠,長著勾齒,頂端有穗狀須,一看就認得。”
話音剛落,有人在半山腰的草叢裡嚷:“哎!你們還抓什麼抓,山上現的藥草,我已經不了!”
轟的一聲,沒穿披風的紫披風們,齊齊奔了……
星下無數白晃晃赤條條的男撒狂奔,似一尾尾魚爭先恐後躍濃綠的翠蔭之海,那些晃著的黃黃白白很快從各個方向匯山中,沒灰黑的山崖和暗的樹林。
“回來!回來!不得夜山林!”紫披風的頭領們覺得不好,從帳篷裡奔出來連連呼喊著阻止。
奈何瘋了的屬下們心急火燎的要去解,只做沒聽見,早已竄得遠了,頭領們無可奈何,只好抓著屁從帳篷中探出頭,大喊:“多采些回來,代大傢伙用用——”
喊聲隨風飄到山崖上方,山崖上某個托腮下的子,看著那些跳躍縱竄的白點子,瞇著眼十分神往的嘆息:“蔚爲壯觀!”
又道:“真是百年難遇之奇景也。”
長孫無極站起,道:“鐵和鍾易一唱一和的,終於把人趕上山了,那裡先給他們收拾,接下來,是你我的事……月黑風高,正宜奔。”
孟扶搖笑一笑,“天乾燥,適合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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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帳裡燈火熒熒,紫披風的總隊長正在帳篷裡抓,一邊抓一邊思索今晚的蹊蹺,從鎮子鬧瘟想起,一直想到今夜莫名其妙的全隊瘙,越想越不對勁,霍地站起來,便要喊人。
要全部喊回來!哪怕殺幾個不聽話的!
他匆匆穿上,正要傳令親兵喚人,帳篷簾子突然一掀,一人紫飄飄笑的走了進來,道:“總隊無須相喚,在下來了。”
那人笑意清淡,不急不忙的慢悠悠過來,總隊長盯著他那眼神,頓覺心中一寒,他也算反應靈敏見多識廣,立即明白此人不可拼,趕向後一縱。
“哧”
極輕微的刃尖破之聲,在殺人如麻的紫披風總隊長一生中,他聽過無數次這樣的聲音,但是這次不同的是,這次是他自己的。
後心裡冰涼,涼裡又生出熱,涼的是別人的刀,熱的是自己的。
總隊長艱難的回頭,搖晃朦朧的視線裡看見黛衫的清秀年,單刀前指,笑意森然,而他自己,就掛在那柄刀上。
那年手臂直直平擡,巋然不,似乎從一開始就擡刀等在那裡,然後輕輕鬆鬆等到他自己後縱,縱上他刀尖。
總隊長卻知道,本不是那回事。
他能在弱強食的紫披風中步步爬到總隊長位置,本怎麼可能是庸手?經無數戰練就的本能,使他能覺察周圍十丈的敵人和殺氣,然而剛纔,不僅他不知道那紫男子怎麼進來的,甚至後退時本沒有覺到後面有人。
這兩個人……便是殺掉一百紫披風,引得他們沒日沒夜要找的人吧?
臨死前一霎他神智清明,清晰的覺到那年慢慢刀,將刀上他的漫不經心吹到他臉上,道:“這姿勢果然帥,以後我就孟吹。”
孟……
原來……是。
總隊長想張,想喊,想告訴他的上峰他終於知道了那個高人是誰,可惜,孟吹不會給他多一秒的掙扎機會。
他的最後意識,是一團黑黑白白的東西,突然竄過來,屁堵上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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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帳之側的小一點的隊長帳篷裡,幾個隊長一邊抓撓著一邊討論著如今的勢,他們毫沒有應到就在隔壁發生的殺戮,事實上,隔壁本來也就一點靜都沒有。
“沒頭蒼蠅似的撞,現在連對方到底是誰也不知道!”
“沅那裡,兄弟們死得莫名其妙!”
“敵在暗我在明,吃虧!”
“別埋怨了,咱這裡還算好,聽說上那裡和鐵衛合作的兄弟,悶虧吃了無數,那羣黑狗子,惡毒!”
“大殿下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會和三皇子合作。”
“莫談國事,莫談國事,上頭的事兒,不是咱們猜得的!”
帳篷裡沉寂下來,璇璣皇權之爭,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兒,卻也是大家都知道絕對不得的事兒——據說每次璇璣皇位之爭,都是一場滔天驚心殺戮,如今的皇帝當年便是在謀佈波譎雲詭中殺過來的,現在他發揚璇璣皇族的榮傳統,也把這一招用在他自己的下一代上了。
明明都要立主了,還在給皇子皇們放權,最有競爭實力的十一皇子大皇三皇子看似被放逐,偏偏又讓他們佔據北中南三境,各自掌握了一批雄厚實力,陛下葫蘆裡賣什麼藥,沒人想得通,也不敢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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