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間耽誤了幾天,霍時英被降職貶到衛軍的西山大營的聖旨就下來了,大理寺過了一次堂,霍時英人都沒到場,霍家賠給顧家一筆銀子,案子就了結了,當然這裡面霍家沒了曲曲折折的運作,關鍵也是皇帝的聖旨下的太快,沒給有心要把這件事鬧大的人機會。
霍時英在年前去了西山大營,臨走之前去了一趟安頓周展的房子,懷安給找的房子在城東,是個一進的院子,很巧的是離著唐世章的房子也沒多遠。
霍時英去的時候是下午,來開門的是德生,看見門口站的霍時英兩一就跪倒地上,戰戰兢兢的口呼:“大,大人。”
霍時英被他的驚懼弄的一愣,緩了一緩才道:“你起來說話。”
德生站起來畏畏的站在那裡,腦袋都低到口上了,像只被驚嚇到的老鼠一般,德生估計平日裡被欺的怕了,也沒見過什麼世面,霍時英對他這種無緣無故的畏懼也有些不知道怎麼應對,只好問他:“你師兄吶?”
德生著腦袋往裡指了指,周展這時侯也正好從一扇門裡出來,他穿著一灰褐的短襟長,腳上一雙千層底的黑幫布鞋,整個人灰撲撲的像個街頭討生活的力工,一邊往外走一邊還用一塊布巾在著手,兩隻手上紅豔豔的一片不知道粘著什麼東西。
周展走過來彎腰低頭道:“大人,您來了。”
“啊。”霍時英上下看了他一眼應道。
周展把霍時英往堂屋裡面讓,霍時英走著隨口問了他一句:“你幹什麼吶?”
周展走在是後,彎著腰低著頭,他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讓大人見笑了,小的正在醃鹹菜。”
“哦?”霍時英好奇的回頭看他:“帶我去看看?”
周展把霍時英帶到廚房,果然地上擺著幾口罈子,空氣裡飄著一甜酸味,一口敞著的罈子裡浮著一層紅彤彤的湯水。
從廚房出來,霍時英在院子裡左右看了看,院子不大地上掃的很乾淨,牆角一棵禿了枝椏的老樹,廚房的牆下放著一口水缸,上面蓋著一層竹簾,屋檐下還掛著一串風乾的臘和臘魚。
霍時英不聲的進了堂屋,這屋子有點西曬,下午的景屋裡到比較亮堂,屋裡擺設簡陋但被收拾的乾淨,幾案和椅子都被得纖塵不染,霍時英被請到上首的太師椅上坐下,德生又來上了茶,周展一直站在一旁,彎腰低頭的看著地面,一幅隨時等著被吩咐的樣子。
霍時英撐著下看著他琢磨了一會,然後道:“你坐吧。”
“是。”周展彎著的腰又矮下去幾分,纔在下首坐下。
霍時英坐在上邊半天沒說話,周展也低頭悶不吭聲,霍時英看他半晌見實在是等不來什麼話,就從懷裡拿出那兩張賣契道:“這是你和德生的契,你收好。”
周展終於擡頭,他驚疑不定的看著霍時英,霍時英道:“是去是留你可以自便,若想留在京城,過兩日我就讓懷安把這宅子過戶給你,若想回鄉,我也讓懷安給你送銀兩盤纏來。”
“大人。”周展目復雜的看著。
霍時英又道:“實不相瞞,我其實聽不懂戲,當日偶然聽見你唱腔中含有逃意。後來既然有牽扯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富貴繁華之中自有藏污納垢之,你今日既得,就好好的過清白的日子去吧。”
周展起參拜跪地:“大人再生之恩,在下……在下銘五。”
周展跪拜不起,激的哽咽,霍時英卻站了起來,不願他一拜,站到一旁去開口冷淡的道:“周展,我不需要你的恩戴德,今後你能清白的過活,就是不枉我當日能聽懂你唱腔的緣分,你起來吧。”
周展終於從地上站了起來,但他還是塌著腰,低眉垂眼面模糊的站在那裡,霍時英多看了他兩眼,覺得這個人原本不應該是這個模樣,他應該是個腰桿直的憨厚而又知足的漢子。
霍時英最終什麼也沒再說,擡腳走了出去,懷安聽著的足音打簾把迎了出去,周展和德生一直把送到院門口,開門之際周展忽然在後面:“大人!”
霍時英回頭,周展在瞬間直了腰桿目堅定的看著,他說:“大人我不走,我想大人留著我總有用的著的時候。”
霍時英看著他,目沉沉,很久沒有說話,轉走了出去。
周展和唐世章住在一條巷子裡,霍時英去的時候,他剛午睡起來,人還沒怎麼清醒握著本書就出來見客。
師生二人在堂裡坐下,霍時英見他眼睛裡還糊著眼屎,忍不住打趣他道:“老師這是和誰去神遊去了,怎地如此好睡?”
唐世章這時候才發現手裡攥著一本書,沒好氣的往桌子上一扔道:“嗨!我這是頭懸梁錐刺去了,昨日三更才睡,還好睡吶?”
霍時英著攤在桌上的論語笑道:“老師這是打算要幹什麼?”
唐世章捧起茶碗瞟了一眼道:“你能不知道我要幹什麼?明年就是****之年了,王壽亭非要我搏個功名在。”
霍時英藉著茶碗擋住瞬間收起的笑容,王壽亭終於也要往朝中安自己的勢力了,看著唐世章頹廢又掩飾不住眼角眉梢的躍躍試之,心裡一陣黯然。
唐世章放下茶碗也打趣道:“王爺揍你沒有?”
霍時英笑著應道:“他懶得揍我,現在天天躲著我,也不給個好臉。”
唐世章撥著茶葉末子,輕描淡寫的笑道:“他們一個兩個的都想拘著你,非要把你得跳牆跑了,他們就安生了。”
霍時英但笑不語,唐世章早年是個遊方居士,喜好自由這點兩人倒有些共通之。
他們師生二人這些年越發的像朋友一般隨意,霍時英在唐世章那裡叨擾了一頓晚飯,深夜纔回到王府,轉天一大早就去二百里外的西山大營報道去了。
霍時英這次被連降兩級發配到一個偏僻之極的山坳坳裡去帶新兵,是年前趕去上任的新兵卻要開春以後纔來,軍營裡只剩下二十幾個雜役冷清異常,本來可以留在京城裡過了年再來卻被霍真早早的趕了過來,也是讓避禍的意思。
霍時英只隨來了一個懷安過來,住在三間的生蟲的房子裡過了一個年,到了初三王府裡纔派人送來一車年貨和一應生活用,霍真也順便帶了一句話來,告訴司已經了結了,讓老老實實的在那待著。
霍時英把吃的都分給那些雜役,讓懷安把用的都收拾了,自己圍上斗篷出去溜達去了,此四面環山,五十里外才有人家,清淨而避世,山上林木茂盛,有很多不過冬的活,有時霍時英隨手打來拿回去給雜役們打牙祭。
在山裡轉悠了半天,再回去懷安已經把屋子收拾好了,窗櫺掛上了,牀褥也都換上了新的,屋子四角生著炭火,把屋裡的氣都薰得差不多了,霍時英四轉轉很是滿意,打算就長期居住在此了。
正月十五這天宮裡忽然來人,雕細作的馬車停在破爛的軍營外面惹得一羣雜役都跑出來看,霍時英親自出來把人迎進了那間小屋,來的是皇后宮裡的人,一個乾乾淨淨的小太監給霍時英帶了個包裹。
小太監人長得白白淨淨的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說話細聲細氣的很有點知書達理的文秀氣質,進門就先給霍時英見禮,霍時英趕把人攙了起來連說:“使不得,使不得。”
小太監也沒推讓,起拿出一個包裹解開來攤在桌子上道:“娘娘說山裡冷,讓小的給都虞候送件寒的來。”
霍時英上前抖開料,是一件流溢彩的大麾,上面花紋繁複,裡面襯著雪白的貂,就這麼一件服彷彿讓這間灰暗的屋子明亮了起來。
“這是娘娘親手做的。”小太監站靜靜的站在後面看著霍時英道。
霍時英手上一頓問道:“娘娘可有讓你帶什麼話嗎?”
小太監沒吭聲,霍時英回過頭,他站在那裡大大的眼睛看著沉默的搖搖頭,霍時英一下子就覺得這件大麾重達千斤,這哪裡是一件服,這分明就是一個孩子一輩子沉甸甸的一生啊,走的時候皇后都已經是那副樣子,卻熬著命親手做出大麾,得有多狠才能做到如此的地步。
小太監走後,霍時英難了幾天,不得不嘆婦人的這種手段,既卻也猙獰,的讓你無還手。
此後一段日子霍時英總覺得不安寧,皇后那件服被藏在櫃子底下,眼不見卻也總覺得有把刀懸在腦袋頂上,等哪天那刀掉下來了,接住了也就安寧了。
那把刀果然如霍時英所料沒過多久就掉下來了,皇后過了一個年節但到底沒有熬到春天,那日夜裡下了一場大雨,第二日春寒乍,山道上一片泥濘,一匹戰馬帶著雷霆之勢狂奔至這個山坳,穿著侍衛錦袍的漢子一泥水連滾帶爬的摔下馬,朝著營房大門狂吼:“都虞候霍時英領皇后懿旨,速速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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