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懷遠笑著嘆了口氣,搖頭道:“阿昭之前告訴我,你一定會去七閩一次,我原先還不信,現在看來,那個臭子倒是很瞭解你。阿貍,爹過了,你要做什麼,爹不攔你,但是爹和阿昭要陪著你一道去。”
“可是你們的……”
“我們的不好,難道你一個弱子就好了?就這樣罷,阿貍,姬蘅是你的執念,你也是爹的執念。我已經失去一次你,不想再失去一次。”
姜梨清楚地看到了薛懷遠眼中的痛,忽然覺得自己也實在太自私了。自從姬蘅出事,沉浸在悲傷裡,卻忘記了自己這幅樣子,落在邊親人眼中該有多著急。薛懷遠上次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死去,他不能再承一次這樣的痛苦了。
姜梨點頭道:“好,爹,我們多找幾個護衛,一起去七閩。”
薛懷遠這才滿意,二人又起何時出發,要帶哪些人去的時候,正巧葉明煜從一邊經過,聞言一愣,道:“你們啥,什麼出遠門?去哪兒?”
姜梨回頭,葉明煜扛著他的大刀,正從外面回來,姜梨就回答道:“我們打算回桐鄉一趟。”
“回桐鄉?”葉明煜看向薛懷遠,“咋?薛先生這是要回老家去了?”
“不是的。”薛懷遠解釋:“這次回桐鄉,是理桐鄉那邊的老宅子,再和相親們告別,之後就不再回桐鄉,留在燕京城裡陪著阿貍了。”
“這樣啊。”葉明煜大大咧咧道:“那咱們一道啊,我也要回襄一趟。”
這回,到姜梨驚訝了,姜梨問:“舅舅要回襄?”
“是啊,昨兒個接到大哥的信了,大哥濤水紋現在在燕京城賣的好。現在世傑兒做的也不錯,娘平時想看看世傑都看不到,總不能一直都這樣分隔兩地,葉家多年前本就在燕京,如今又打算從襄殺回燕京了。我這次回去,就是把娘和大哥他們全都接過來。”葉明煜大笑道:“阿貍,等你表姐他們都到了,你在燕京城裡,也就不那麼寂寞了。不準葉家鋪子裡的事兒,還得你來幫忙哪。”
這倒是出乎姜梨的意料,不過確實很高興。的確也很久沒有看到葉老夫人他們了,便道:“這樣再好不過。”
“所以哪,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出發,也捎上我。”葉明煜拍拍,“有我跟著,攔路山匪都要繞道,一路安全得很,咱們出發順風順水,保管比你想的早到!”
姜梨和薛懷遠對視一眼,姜梨就道:“那麼,就請舅舅與我們一道出發了。”
“好嘞。”葉明煜爽快的回答。
……
從燕京城回桐鄉的這一路,是姜梨重生以來,第二次走了。上一次的時候,邊什麼人都沒有,如今薛昭和薛懷遠都在邊,大約是老寬容。但老又不願意賜予人平靜圓滿的一生,便又將珍貴的東西奪走了。
姜梨是在年後第十齣發的,走的時候,燕京城大約沒有人知道。國公府也留了一些人照看,趙軻和文紀跟著同行。司徒九月也在,是可以順帶看看路上能不能找到珍惜的毒藥草做原料。一路上,果然如葉明煜之前保證的那般,並未遇著什麼山匪攔路盜寇,但也許是因爲他們人馬太多,護送在馬車邊的侍衛們看上去也不像是吃素的,便真的有歹人,也早早的就退散了。
總歸,到襄的路上,一路平安無虞。
衆人先是到了襄,見過了葉家人。葉老夫人在襄已經聽過姜梨發生的這些事,一直拉著姜梨的手心疼的掉眼淚。覺得姜梨年紀輕輕便日後再也不嫁人,終歸是命苦了些。葉家的其他人也爲姜梨到難過,葉嘉兒更是爲姜梨的未來夫君戰死沙場傷心極了。正因如此,葉家人反而更加用心的對待姜梨,希姜梨在襄的這些日子,能夠過得儘量高興一點,暫時忘卻那些悲傷的事。
因爲葉老夫人子不好,葉家得等氣暖和一點的時候再啓程回京。同時也需要一點時間理襄的店鋪和宅子之類的事,這一次葉家舉家遷到燕京城,便不打算回來了。
姜梨就暫且先住在葉家。等時間再過了十幾日之後,薛懷遠和薛昭要先去桐鄉,姜梨便對葉老夫人道:自己也想去桐鄉看看,畢竟上次在這裡,只顧著對付馮裕堂,卻沒有好好地看桐鄉是什麼樣子。
如今葉老夫人生怕姜梨想不開,只要姜梨高興,做什麼都行。當即就爽快的答應了,只是怕姜梨一個姑娘跟著去會乏味,便讓葉嘉兒也葉如風也跟著一道去。三個年輕人並薛昭薛懷遠,還有司徒九月,就這麼回到了桐鄉。
桐鄉還是老樣子,馮裕堂倒臺之後,來了個新的縣丞。這位縣丞年紀倒不是很大,還不到而立之年,不過大約正是因爲年輕,倒是頗有些才氣。在桐鄉已經辦了好幾件大事了,百姓們對這個縣丞也很滿意。聽聞薛懷遠回來了,桐鄉的百姓全都涌到了薛宅門前,送上蛋糧食什麼的。
之前姜梨把薛懷遠從馮裕堂手下救出來的時候,薛懷遠已經瘋了,桐鄉百姓也知道這一點,無不扼腕嘆息,如今薛懷遠好端端的站在面前,口齒清晰,除了看上去比從前稍微蒼老憔悴一點,分明和過去一般無二。百姓們只得激上垂簾。張屠夫大笑道:“我就知道薛大人一定會好起來的!這世上,還是好人有好報!”
衆人附和著,那些百姓又看見了姜梨,甚至還要跪下來給姜梨磕頭謝,當初若不是姜梨將他們帶到燕京城去打石獅鳴冤鼓,置了馮裕堂,否則馮裕堂在桐鄉一直作威作福,他們也不知還要多久的苦日子。
姜梨哪裡敢讓他們真的跪下,忙側避過,將他們扶了起來,只道不礙事。那些人又看見了坐在椅上的薛昭,紛紛唏噓。
好容易送走了這些熱的百姓,將薛宅收拾乾淨,衆人才真正的住了進去。
薛懷遠對葉嘉兒道:“寒舍簡陋,葉姑娘多擔待。”
“不礙事的,薛伯伯。”葉嘉兒笑道:“薛家在桐鄉很戴呢。”
薛懷遠笑而不語。大約是吧,不過這次回來,真是諸多慨。薛家的祠堂裡,薛夫人的牌位都落了灰,薛懷遠讓姜梨進來,給薛夫人上香,了些話。
等到了夜裡,姜梨住在自己未出閣之前住的院子裡,睡著自己過去的牀。當初馮裕堂把薛宅給封了,但因爲薛家本就清貧,家中也無甚值錢財,於是屋子裡倒是沒有人過。坐在過去的閨牀之上,姜梨久久不能平靜。彷彿這些年來,出嫁,被害,重生,再被賜婚,到現在姬蘅不知所蹤,都只是做的一場夢,或是在臺下看戲的人不心了戲,分不清是局中還是現實。
可到底日子是這樣漸漸過去了。到脖頸的蝴蝶,溫熱的,晶瑩的,像是流的,鮮豔的,奪目的,讓的記憶無法褪。
閉上了眼睛。
這算是……帶著姬蘅回到故鄉了吧。
……
四月初一是春燈節。
桐鄉有一條長河,到了春燈節這一日,許多姑娘夫人會在河堤邊放下親手做好的花燈,花燈裡面裝著蠟燭,遠遠去,水面之上一片燈火,將水下也照亮,波粼粼,彷彿龍宮仙境。
晚上的時候,幾個年輕人要出行去一下熱鬧的春燈節。薛懷遠腳不便,沒有跟著去,只讓護衛們跟著照顧好們。
除了薛昭和薛懷遠,其餘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桐鄉不比燕京城繁華,但民風淳樸,大約是因爲春燈節對他們來也十分重要,於是這一夜,就如燕京城的廟會一般熱鬧。街道上全都是出來看熱鬧的人,有姐公子,也有平民家的年,亦有玩鬧的孩。街道上許多人都戴著面,面是畫的神像面孔,五六什麼都有,乍一看上去,像是唱大戲的。只因爲桐鄉百姓們認爲,春燈節神仙會化作凡人下凡遊玩,神仙到了哪個地方,便會保佑哪個地方這一年風調雨順,大獲收。於是桐鄉的百姓們都習慣在春燈節帶著神像面出來遊玩。
司徒九月買了個黑臉神像,葉嘉兒則買了個看上去眼睛笑的瞇了一條的慈眉善目的菩薩。而葉如風戴的面,臉孔像是在吹鬍子瞪眼,十分兇煞。薛昭和姜梨買了一對雙生子的面戴著。
到都是花燈,到都是熱鬧的人聲,泥人的人隨可見,司徒九月還被人給塞了一個糖葫蘆在手上。玩雜耍的,吹糖人的,桐鄉的熱鬧,和京城截然不同,但有一種世俗之外的繁華,像是書籍中記載的世外桃源,人人怡然自得。
司徒九月是第一次來到桐鄉,神之間盡是驚奇。薛昭便爲解釋這些東西,不知不覺,他們二人便單單落在了後面。姜梨見狀,也不催促,讓他們二人獨一段時間也好。司徒九月難得有這般輕鬆的時候,姜梨轉眼看的時候,還能看到司徒九月臉上的笑意。
是真的很開心。
姜梨也爲開心,葉嘉兒和葉如風這時候正好在一個雜耍人面前停下腳步。那雜耍人手上拿著一疊盤子,頭上還頂著一疊,重疊的老高,怎麼也不掉下來,人羣中發出陣陣喝彩的聲音。葉嘉兒二人看的了迷,姜梨就停在一邊,耐心的等待。
正在這時,姜梨偶然的一回頭,目突然凝住了。似乎看到人羣中有個悉的影一閃,那抹鮮豔的紅,令周圍的額繁盛和熱鬧黯然失。姜梨心中巨震,比的思考還要快,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朝那邊人跑了過去,想要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誰。
邊全都是人,姜梨撞到了許多人上,對人道歉賠罪,然而接著找。怎麼都找不到,那像是看花了眼,或者是的幻覺,但卻真實的不可思議。姜梨追上了前面一個戴著面的紅人,有一瞬間,幾乎以爲自己找到了,抖著手揭下對方的面,然後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那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狐疑的看著。
姜梨哽咽了一下,才道:“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那男人本想責怪幾句,看見姜梨眼眶紅了,還以爲是害怕,便道:“沒事沒事,認錯人了哭什麼。”尷尬的走了。
姜梨留在原地,來來往往許多人走過,在人擁中,試圖發現那個紅影。可是燈火憧憧,什麼都看不到。來來去去的人臉上戴著各式各樣的面,可沒有一張面之下的臉,是想要看到的。
把姬蘅弄丟了,怎麼也找不到。
桐鄉的兩邊街道上,種滿了桃花樹。今年的春意特別濃,樹上層層疊疊盛開的全是風流。原是人間難得的麗,也就在這萬人叢中的熱鬧中,令姜梨覺得慘然又悽清。
找了一遍又一遍,眼的好像變了同一人,終於,也累了,就此停了下來。
邊早已不見了葉嘉兒和葉如風的影,走得太急,沒有和這姐弟二人打招呼,可兜兜轉轉,什麼也沒留下。
四月的風像是也帶著暖意,拂到人臉上的。姜梨便順著河畔慢慢的走,河畔上有許多姑娘正在放花燈,水面都被點亮了,有人以漣漪寫相思,歌舞熱鬧,姜梨慢慢的走,彷彿回到許多年前那個春風沉醉的夜,姬蘅也是如此,慢慢的走,熱鬧與他無關,在一片繁華里格格不,彷彿闖的陌生人。
一些人會對姜梨投來好奇的目,就見這秀麗靈澈的,臉上一片失魂落魄,不知在想什麼,走的格外緩慢,彷彿人生。
燈火像是永遠也不會熄滅,姜梨走了很久很久,走到了河堤的盡頭,就在這時,聽到了葉嘉兒的聲音:“表妹!”
姜梨回過頭,葉嘉兒氣吁吁的跑過來,抓住姜梨的手,左看右看,道:“表妹,你去哪裡了?我怎麼也找不到你,還以爲你不見了,差點就要去報。”
“我沒事。”姜梨勉強對笑了一下,沒見到葉如風的影,就問:“如風呢?”
聞言,葉嘉兒的臉越發難看了,姜梨就問:“可是出什麼事了?”
“我和如風最初還不知道你不見了,以爲你是去等薛爺他們。前面不遠有人在搭臺唱戲,如風沒見過唱的這樣好的戲班子,可是戲臺周圍都有人守著,不知是哪裡來的富家公子,包下了這場戲,只給他一人看。如風年輕氣盛,氣不過,與那人吵了起來。後來薛爺來了,前去解圍,現在也還沒弄清楚呢。”
姜梨皺眉:“怎麼會這樣?”
“我便是想要勸,也奈何不得。”葉嘉兒滿臉焦灼。
“姐姐別急,我去瞧瞧是怎麼回事,阿昭既然在,想來不會讓如風出事的。”姜梨安道。桐鄉的百姓姜梨都識,除非是外地客,否則只要是這裡的人,姜梨都認識。大約是個誤會。
葉嘉兒點頭:“我帶你去。”
二人便匆忙趕往葉嘉兒的地方,便見桐鄉東街樓下,青蓮坊中,隔得老遠,就聽到婉婉而轉的戲腔,唱的正是《牡丹亭》。
“夢迴鶯轉,煞年遍,人一立庭深院。注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似去年?”
那唱戲的聲悠遠又慵懶,一剎那,春頓開,周圍的看戲人並不進坊間,只在外面張。道路兩旁,盡是桃花旖旎,就如那戲文裡的春爛漫,遊人不心走其中,闖進一樁驚夢。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衫兒茜,豔晶晶花簪八寶填。可知我一生兒好是然?恰三春好無人見,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花閉月花愁。”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賦予斷井頹垣,良辰景奈何,賞心悅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開的這韶賤。”
饒是姜梨知道自己爲何而來,此刻也忍不住爲這戲腔而驚豔,腳步也不慢了下來。往前走,青蓮坊門口,果然搭起了巨大的戲臺,臺上的人唱的春難遣,幽幽怨怨,春暗流轉。
臺下有一排椅子,卻只有一人坐著,只看得到他的披風,姜梨未曾看到薛昭,也未曾看到葉如風,等回頭去看時,只有人羣,連葉嘉兒也看不到了。
不知道是何緣故,正打算上前,忽然愣住了。
那人背對著,看不到對方的模樣,但是,看得到他手中的摺扇。
那把摺扇一點一點的展開,上面的牡丹繡著金線,緻又華麗,豔的人,如同姜梨的記憶一般,永不褪。不由得向自己的脖頸,那裡,蝴蝶的扇墜像是瞬間有了生命一般,幾乎要展翅飛。的心也高高的飛起,不在人間,腳步踩不到地面,虛虛浮浮。
“則爲你如花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轉過這芍藥欄前,靠著湖山石頭邊。”
那戲腔裡竟是纏綿,姜梨目一不的盯著那人的背影,怎麼都不了了。
那人像是知道了姜梨也在此,輕搖摺扇的作一停,他修長的手握著扇柄,站起來,任由咿咿呀呀的戲腔人,轉過來。
燈火闌珊,一剎那時流轉而過,驚豔的人依舊驚豔,站在春無邊的夜裡。桃花朵朵爲他爭相開放,那青年著紅,持摺扇,脣紅齒白,豔人。他琥珀的眼眸倒映出夜裡的星辰和燈火,隔著人羣重重,也清楚地映出了。
姜梨手中一鬆,蝴蝶扇墜猝然落地,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又在熱鬧裡被瞬間淹沒。可全然不在乎,只是的盯著紅的年輕男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
地萬好像也沒了聲音,彷彿多年前他坐在牆的另一頭,在牆裡鞦韆上歌唱。又像是當初佛堂屋頂,月朦朧,秉燭擡眸,驚撞了人間絕。
那些酸楚、悲傷、悵然和絕,都已經遠去。桃花裡,他不不慢的朝他走來,世間人來來往往,亦沒有阻擋他的腳步。鴻雁度青,紅豆生南國,相思千萬種,人卻只有一個。就是他,只有他,再不會有別人。
他走到姜梨面前,彎腰撿起腳邊落下的蝴蝶扇墜,眉宇間一如既往的輕佻又勾魂,笑盈盈的遞還給,“姑娘,你好像撿到了我的東西。”
姜梨噗嗤一聲笑了。
曾以爲相遇最好,原來世間難得是重逢。
“那你打算如何報答我?”側頭,眼眸裡都是笑意,“以相許如何?”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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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嫁的正文到這裡就結束了,接下來是番外,關於哥爲啥會失蹤失蹤是幹嘛去了都放在番外寫,副p番外有阿昭九月一對,姬暝寒和虞紅葉一對。番外更新時間都調整爲晚上八點更新,大家不要來早了。還有這篇文裡不開車啦,最近網站嚴打開車會被直接屏蔽全文下架,溜了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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