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王公公思忖了一會,又道:“關於這啞徒弟,另有一樁怪事,雜家這些年一直記在心裡。”
沁瑤忙問:“什麼事?”
王公公不不慢舉杯飲了一口,道:“李天師當年生病之後,起初是在宮外治的,皇上特派了醫每日去三清觀診脈,後來李天師病得越來越嚴重,皇上怕醫看顧不過來,便讓李天師遷到宮裡,另撥了幾個穩重細心的宮人照看李天師,雜家也是其中之一。有一回,雜家看著底下的小太監熬好了藥,正要給李天師送去,在房外就聽到李天師呵斥他那啞徒弟,喝問啞翻他的東西,是不是想他的陣法書?又說別說他還沒嚥氣,就是嚥了氣,也不會讓這狗東西將他的畢生心給走。還罵那個啞——”
遲疑著看一眼沁瑤,著頭皮將話說完,“還罵那個啞:不怪是天閹,原來是因爲心不正的緣故。罵著罵著,李天師便咯了好大一口,昏死了過去。那之後沒多久,李天師就病逝了。因著這樁事,雜家曾疑心李天師的死因跟那啞徒弟有關,可李天師一死,那個啞徒弟也跟著投井了,也就沒再往下細究。”
天閹?沁瑤不解,什麼天閹?看一看藺效,藺效卻沒有向解釋的打算,只盯著王公公上一句話道:“李天師走後,當時是不是你們幫著清點的?可曾發現他所說的那本陣法書?”
王公公嘶了一聲,嚴肅地搖搖頭,道:“書和符紙倒是都有,但都是些外頭也買得到的道德經、風水一類的書,不曾見到別的書。”
藺效點點頭,喚了胖掌櫃進來,讓他取一套紙筆,放到王公公面前道:“不知王公公可還記得那啞的樣貌,如果還有印象,煩請公公幫著畫一幅畫像。”
沁瑤聽這要求頗爲奇怪,就算記得那人長相,真要畫得像可不易,難道王公公還會丹青不?
王公公牙疼似的看一眼藺效,看樣子極不想照辦,可藺效語氣雖然客氣,卻著不容拒絕的意味。王公公跟藺效對視片刻,敗下陣來,“好好好,雜家怕了您咧。”
提筆畫了起來。
沁瑤雖然不擅丹青,但也家中時,沒見哥哥作畫,此時見王公公起筆時的架勢,分明頗懂丹青,忍不住又奇怪地看他一眼。
畫了半柱□□夫,王公公便落了筆,將畫紙推到藺效跟前。
沁瑤湊前一看,見紙上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道士,八字眉,三角眼,一臉苦相,背還有些佝僂,確實長得不甚討喜。
畫得雖不細,但寥寥幾筆,已然勾勒出一個活靈活現的人,可見王公公的功力著實不弱。
沁瑤盯著畫像,迅速在腦中搜颳了一遍,確認自己生平從未見過畫上之人,不免有些沮喪。
王公公畫完畫,一刻都不再逗留,起告辭而去。
藺效將畫像收到懷中,也帶著沁瑤下了樓。
路上,沁瑤整理了一回王公公剛纔所說的話,問藺效道:“關於李天師的事,你怎麼看?”
“倘若沒有那本所謂陣法書,倒也沒什麼可疑。”藺效道,“可他死前,分明因爲某本要的書跟他那徒弟起了齟齬,不知是久病之人疑心重,還是那徒弟果然有鬼。”
“你是說,那徒弟了李天師那本書?”
藺效道:“李天師當年勸諫皇上關閉雲書院,沒多久之後便得了病。而照王公公所說,李天師病中,那徒弟曾想他的陣法書,而如若啞徒弟真了李天師的書,繼而假死洗嫌疑,會不會後來書院裡的障靈陣就是他佈下的?”
“可如果他沒死,這些年又蟄伏在何呢?”沁瑤不解道,“更奇怪的是,那啞得了李天師花費畢生心所編的陣法書,這些年早該在道界聲名鵲起了,爲何一直默默無聞?他完全可以改頭換面藉此來換取名利,甚至爲下一個李天師,只要稍稍易改一下面貌就可,畢竟誰能記得二十年前一個小人的相貌呢——”
“也許已經爲人所用了也不一定。”藺效道,“這世間,有的是能人異士甘願爲權貴所驅使,更何況此人還是個天閹,若在前朝,哪怕進宮輔佐宮裡的貴人,也無需多費一道手續,於他而言,倒是方便得很。”
說到這,藺效忽然想到一個可能,眉頭蹙了起來。
“惟謹,到底什麼是天閹啊?”沁瑤卻聽得雲裡霧裡。
藺效愣了一下,附耳對沁瑤解釋了幾句。
沁瑤聽得臉紅,忙推開他,清了清嗓子,將話題扯到正事上來,“如果這徒弟有問題,我懷疑書院關閉後不久便有人接過他,甚至用名利他爲自己所用——”
越說越覺得有可能,“要麼便是徒弟自己佈陣,要麼便是有幕後之人徒弟幫他佈陣,目的就是爲了掩蓋書院裡的什麼東西。”
至於掩蓋什麼,依然沒有頭緒。
出了一回神,忽然想起剛纔那幅畫像,手到藺效懷中索起來。
的作得藺效有些燥熱,忙捉住手,低聲問:“找什麼?”
“找那幅畫像。”沁瑤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藺效看著,太太,看得他無法自抑,到底沒忍住,低下頭,輕輕啄了啄的脣。
可惜今夜還有好些要事要辦,藺效不敢放縱自己,只吻了一下,便剋制地離開。
這吻史無前例的短暫而輕如羽,沁瑤卻因察覺到他的剋制,反在心上烙下了極重的重量似的,藺效剛一離開,便勾住他的脖頸,反客爲主地親了一口。
親完,不讓他藉機得寸進尺,只笑著催他將畫像取出。
藺效又在耳垂上咬了一口,才慢吞吞取出畫像,在沁瑤眼前展開。
兩個人藉著並不太明亮的車燈細看畫中人。
看了一會,兩個人心裡都有升騰起一怪異的覺,不知是神態還是某五,總覺得這個人在哪見過,但記憶中又沒有一個人的長相與此人相符。
正低聲探討,馬車已到了瀾王府。
兩人回思如齋換了裳,飲了口熱茶,消散上的寒氣。
“一會王行之他們便進府了。”藺效對沁瑤道,“他們此去將近兩月時間,在淮南道各來回馬不停蹄地奔波,著實辛苦,希還算順利,挖到了些許緣覺真正的來歷。”
沁瑤聽著外屋的更聲,知道已接近子時,盼緣覺的消息已盼了太久,臨到末了,不覺欣喜,反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溫姑見小兩口顯然還沒有睡覺的打算,怕他們腹,便張羅著呈上一些熱粥點心,供兩人宵夜。
剛吃了兩口,便有下人在外傳話,說王護衛幾個回了府,在外院立等世子回話。
藺效淨了手面,令採蘋替沁瑤披上大氅,要帶同去外書房。
沁瑤自然是求之不得。
兩人到了外書房,遠遠便看見幾個著勁裝的護衛候在院外,人人上風塵僕僕,領頭兩個正是王行之和譚啓,看見藺效,紛紛上前行禮,“世子,世子妃。”
藺效點點頭道:“進來說話。”
沁瑤知道外書房乃瀾王府重地,除了阿翁和藺效,無人可以非請。
而阿翁向來不理正事,如今瀾王府支應門庭的是藺效,因而外書房基本是藺效一個人在用。
進了,王行之等人喝了幾口常嶸幾個親自端來的茶,稍作休息,便將這一月多以來的調查結果一一向藺效詳稟。
“屬下們先去的青州,拿瞭如今緣覺表面上的生平履歷前去打聽,果有其人,幾次科舉的記載都真實詳實,斷做不得假。因這書生父母早亡,家中只他一個,親戚得可憐,屬下們也是找了許久,才找到這書生一個遠房堂弟,說來也巧,此人二十年前因做買賣搬出了青州,近年來才搬回來,找遍整個青州,只有此人年輕時跟書生有過往來,若是頭兩年去打探,還真沒辦法打聽清楚書生的底細。屬下便拿了按照緣覺如今模樣仿畫的年輕時畫像,給那人看,誰知那人竟不認得畫上的緣覺,說書生長相平平,跟緣覺的模樣大有出,不可能是同一人。屬下們便知道,緣覺的這份青州履歷確是造了假。”
藺效和沁瑤聽到這消息,一點也不意外。
藺效示意王行之接著往下說。
王行之道:“屬下們只好沿著青州一路往南找,每到一州縣,便持了王爺的令牌讓當地吏查找近二十年失蹤之人,找了半月,不是年齡對不上,便是時間對不上,直到找到越州,才找到一個年齡跟緣覺對得上號的。此人姓蘇,名建甫,算是名門之後,乃當年越州一位世家大族蘇家的公子。說起來這蘇家在當地建府已逾百年,代出鴻儒,在越州極有名,可惜從上幾輩起,當家人便連生怪病,沒幾個熬過了而立之年,人丁因而漸漸凋零,到蘇建甫這一輩時,只餘他一個支應門庭的男丁。”
沁瑤聽到蘇建甫這個名字,腦中猶如閃過一道白,險些坐不住,沒錯,那回緣覺在師父房中時,師父口而出的那個名字就是蘇建甫。
看來這人就是緣覺無疑了,沒想到他竟出這等百年世家,難怪上總有讀書人的儒雅氣質了。
王行之又道:“二十年前,這位蘇建甫不知什麼緣故,舍下諾大家業,不告而別,蘇府無人主事,短短兩年便衰敗了下來,下人們更是各謀出路,全無音訊。我們找了許久,纔在隨州找到一位當年在蘇府做過管事的下人,將緣覺的畫像給他看,那人一看畫像,便又哭又笑,說天可憐見,大公子竟還在人世,瘋瘋癲癲,喜不自勝,我們才知道緣覺便是這位蘇公子。”
沁瑤跟藺效同時鬆了口氣,千尋萬找,總算窺到一點當年之事了。
“那管事說,那年蘇公子出門遊歷,在外頭看中一位姓王的小娘子,當時他邊人知道此事,曾勸過他,說王家雖是吏之家,那小娘子卻不過是位被養在外頭的庶,份與他著實不般配,不如另覓門當戶對的姻緣,可當時蘇家只餘蘇建甫一個當家主事人,萬事都由他一個人說了算,他執意想娶那位小娘子,依然請了人上門提親。”
“下聘前不久,王家一位在外做的老爺突然得了升遷,舉家即將奉旨搬到長安城,因那位王姓小娘子生得異常貌,王家老夫人想借著到長安城攀扯更好的姻緣,竟對外謊稱這娘子死了,回絕了蘇公子的提親。蘇公子起初信以爲真,傷心絕,可後來打聽明白,那小娘子並未死,而是被王家人安排頂替了家中嫡的份,跟著家人一路到了長安。”
“王家?越州?”藺效忽然起疑,“這小娘的閨名你們可曾打聽到?”
王行之搖頭,“蘇公子怕此事宣揚出來會連累那位小娘子,從未向人提過,可管事曾聽蘇公子醉酒時失言喚那子的名字,似是——阿綾,或是阿林。我們後來打聽明白,王府二十年前確實‘死’了一位阿綾的庶。”
藺效一怔,他年初曾奉皇上的旨意去淮幫蕙妃的胞兄王興邦洗貪腐嫌疑,知道王家祖籍越州,二十年前纔到的長安,後因蕙妃去世,外放到了淮。
巧的是,這位險些跟緣覺定親的小娘子二十年前也是從越州跟隨家人到長安,跟蕙妃的生平竟然每一都能吻合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