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整頓完畢,不過花了小半個時辰。賀瑤芳已經抓了荷包裡一把銅錢,何媽媽跟驛卒換了一壺好茶來,連幾個杯子一併拿了來,給韓燕娘斟上了解。心裡卻想,衛所如此敗壞,怨不得當年楚王能鬧那麼大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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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所那裡來人倒是極快,這附近正有一個千戶所,千戶帶著親隨,連夜趕了過來。賀敬文一行人又驚又累,匆匆用了些飯,安頓下來便睡下了。將將睡著,就聽到有人砸門!
賀敬文是帶著起牀氣去見客的。
張老先生人聽到聲音,也披而起,聽說賀敬文要見千戶,忙穿了裳跟著出來。頂頭遇到了賀敬文,賀敬文心雖差,還關照老人家:“老先生也被吵醒了?鬧了一天也夠累的了,去歇著吧,我來應付。”
張老先生忙說:“東翁此言差矣,我既是東翁幕僚,理應陪伴的。場上的涉,頂好再帶一個人,配合著來。東翁不好說的,我來說,我挑破了,東翁再接著說。這些都是師爺該做的,不然要師爺何用?”
賀敬文氣昏了頭纔有幹勁兒衝去見人,實際上,聽說要見武夫,他就有些不好。韓燕孃的母親跟舅舅斷絕來往,除了不可說的是非之外,也不了文武之間的嫌隙。總是文人瞧不起武夫俗,武人看文人頭疼。
有人陪著,那可真是好!賀敬文客氣一句:“有勞。”與張老先生一同去見這千戶。
千戶姓李,被人從被窩裡挖出來的時候,差點要刀砍人。後聽說文士出的朝廷命差點一家都填坑裡了,嚇得連夜跑了過來——科場出來的就是一羣瘋-狗,還是一羣會抱團的瘋-狗,平時自己掐得火熱,一遇到武人,又特麼共“外侮”了。簡直莫名其妙!
李千戶打定了主意,要將這事兒抹了去,否則不但湘州府知府要倒黴,他這個守衛的千戶也要吃瓜落。
一見賀敬文他就樂了:嘿!這是個棒槌!
老油子走路是什麼樣兒?不急不緩,卻又將什麼都收在眼底。菜鳥是什麼樣兒?昂首,目不斜視。前者整死你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後者死者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死。
張老先生嘆息一聲,攔下了聽著個千戶陪禮道歉允諾派兵護送之後就樂得大手一揮,要將幾個流寇給李千戶的“東翁”。
李千戶就怕這明師爺說話,雖然這師爺看起來,不大像旁的師爺那麼明外,反像李千戶小時候最怕的那個私塾先生。私塾先生說了:“還請千戶立個字據。”你把我們的人提走了,必寫回條,這是場的規矩呀。
李千戶眼見這事兒要留個把柄在人手裡,只得暗倒黴,他看到了,那個菜鳥愣頭青一臉的恍然大悟,像是要找他理論。在不能一刀劈了他們的時候,當兵的最怕跟讀書人“理論”了。李千戶一拍腦門兒:“瞧我!才睡下就聽說這裡出了事兒,趕得急了,腦子都轉不過來了。不是老先生提醒,險些誤事。”
寫好了條子領了人,一應都是張老先生在辦。賀敬文放下心來,覺得這師爺請得真是劃算極了。
李千戶寫完了條子,十分之不開心,忍不住攛掇了賀敬文一句:“今日這事,您得跟本地汪知府通個氣兒。估著是流民,沒了田地,不得不……咳咳。”
張老先生想咬死他!
賀敬文卻認了真:“是極,待我到縣裡辦了割,便去拜訪府臺大人。”
李千戶帶著人,開心地走了,總不能他一個人被這棒槌膈應吧?!那位汪府臺,也是進士出,自己踢斛淋尖、多收火耗、題匾收潤筆,撈錢的買賣一樣沒落下,還串通著暗中加捐賦,又收孝敬,偏偏裝個君子樣兒,說他們大頭兵魯野蠻,還嘲諷他“喝兵”。
誰還不知道誰啊?
爲了讓這個死棒槌去捶捶這老對頭,李千戶也要讓這棒槌安全抵達嘍!回去就點了一彪人馬,護送了賀家一行人往寧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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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離寧鄉不過兩日路程,走得急些,一天能到。時間既短,又沒什麼功夫跟小學生流,張老先生一路都在打盹兒。到了地頭兒,才抖擻了神下車來,聽果兒奉了太太的命給那衛所領隊的百戶包紅包。忽聽一聲:“先生。”
他就蹓躂到了小學生那裡,聽小學生悄悄地說:“好機會!”
所謂的好機會,乃是賀家路上遇險,此事不能著,必要上報一下。至是通報了這地方並不太平,別遮著掩著。哪怕汪知府給小鞋穿,鞋小不過是腳磨水泡,總比一牀被掩了,日後被砍頭強。當年多地方兒,就是因爲這個,每每上報朝廷“楚地太平”,一等出了事兒,朝廷發現怎麼這麼多匪類被招攬了?
往上一數,頭先二十年裡報喜不報憂的都被翻出來秋後算賬了。
張老先生深以爲然,趁著賀敬文還沒見汪知府的功夫,先給他下迷藥:“東翁爲政一方,怎麼能欺瞞朝廷呢?”
賀敬文道:“正是!我要本!”
張老先生就怕他胡說八道,同一個道理,你不同的人作文章,寫出來的會是千差萬別。這就是爲什麼有人當狀元,有人一輩子做生。在寫這樣文章上頭,賀敬文就是個萬年老生。張老先生便兜攬了這生意:“我是東翁師爺,理當爲東翁分憂。東翁這幾日會有許多事的!見知府前,且要將本縣主簿等人見上一見,還要再聘一錢穀師爺……”
賀敬文倒信這張先生,忙說:“有勞先生了。”又讓小廝去跟老安人和太太講,給老先生的份便以後多加一道菜。
張老先生欣然接了!
前太妃卻有些不好!
第二日,賀敬文送走了衛所的護送的百戶與兵丁,在衙裡接見縣丞、主簿等人。羅老安人與韓燕娘便見這些人家的娘子,那彭縣丞的娘子三十來歲年紀,戴著銀的鬏髻,因將過年,穿得很是喜慶,玫瑰紫團花的立領褙子,還吊著灰鼠領子,襯著面如滿月。
說話也很痛快:“太太的敕命快也得過了年才能下來,要隨縣父母去王府拜見,怕是不及著品裝了。就穿正經的大裳,戴髻子就行了。那王府很是和氣的,又得宮裡看顧,能走得近些且有好呢。前頭調走的那位張父母,可不就是事王頗謹慎?”
賀瑤芳被繼母帶在邊兒,猛聽得這句話,不由悲憤萬分:【你娘!到了藩王封地上做縣令,當然要拜一拜地頭蛇啦!反王是那麼好拜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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