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手,低頭瞧自己手指。
和柳如意的不同,他是男孩兒的手,比柳如意的手要大上一圈,手指看起來也更骨節分明,手指倒是足夠長,長得也不錯,但反過來踫到指腹和虎口那,就能到一層薄繭,不是子那般弱無骨的細雙手。
他以前也不會什麼,九爺教了他許多,也曾有人認出他是唱戲的謝晚舟,想讓他再開口唱一曲,但都被九爺攔下來。
九爺不聽他唱戲。
或者說,不喜歡在人前聽他唱戲。
私下裡偶爾唱一兩段給九爺聽的時候,也未見爺說什麼,第二日還會送來一些枇杷膏,讓他保好嗓子。
九爺好像更喜歡安靜看書,閑了會下棋,偶爾也會畫些水墨白描,對西洋畫態度一般,以前在書房的時候,手把手教他最多的就是寫字。
有些是握著他的手正兒八經地教,有些就不太正經。
那會兒他剛到白府,子還有點別扭,要的東西也不多,九爺追問許多遍,他才說想要一碗甜湯圓。那時候他吃東西都不大敢,九爺盯著他吃湯圓,也就慢吞吞吃了一小碗,連人都看起來特別,應當是九爺喜歡的順從模樣。
他以前惹九爺生氣了,也會如此,低頭垂眼,好歹先糊弄過去這一關。
謝越想越覺得,爺就是喜歡這樣的。
那個柳如意,比他還會做出那樣順眼作,聲氣的,半點不惹人生氣。
鏡子中的年抿,一張小臉都皺在一起,他手描繪過鏡中的五,認真思索。
謝心想,一定是他現在長得還不夠好,若是再過一兩年景,爺必定離不開他。
九爺回來之後,謝依舊去守夜,不過這次九爺開口咳了一聲,他就利落爬上床角,裹著薄毯睡在那不挪窩了。
九爺想了半日的說辭未能說出口,以拳抵在邊,輕笑搖頭。
九月初三,白明禹跟九爺辭行,帶了七八人商隊回了一趟清河探親。
九爺準了,另按他說的修書一封,準其帶去北地商會,也方便沿途行宿。
九爺的書信不過是介紹了一下白明禹,給了他一個省府掌櫃的份,說出去以後做事也方便,白明禹歡歡喜喜收了,放好,手在口拍了拍道“爺,您放心,我一定放好,有您這一封信,那可比什麼都好使!”
謝站在九爺後給他打眼,生怕白明禹多說話。
白明禹領悟,隻撿著好聽的說了幾句,很快就離開了。
九爺手邊的茶沒喝完,但也沒再多飲的意思,扭頭去看謝問道“你這兩日一直去找白二,你是不是……”
謝心跳如鼓,但面上不顯,只看著九爺等他說完。
九爺沉一下,忽然手拽住謝手腕,把人帶到跟前,輕聲問道“你是不是也想出去了?”
謝被他握著手腕,脈搏都盡數被握在掌心,一時間也不知道被抓地太還是如何,隻覺得都往臉上湧,視線移開些許,搖頭道“爺,我不想出去。”
“真不想?”
“不想,我就想在家裡,頂多去山上騎馬跑兩圈……”
九爺敲他腦袋一下,笑道“還說不想,我就知道,關了不你幾日就滿心想瘋跑出去玩兒,下午裁鋪送裳過來,你挑幾方便的帶上,再牽上白十四,我陪你去。”
謝茫然“去哪?”
九爺道“還能是哪裡,前兩日不是答應你,要帶你去山上住幾天。”
裁鋪的服很快送來,大約是知道東院的事兒要,一腦把服都搬了來,二三十套掛在那裡,讓謝挑選。
謝翻看幾下,“不是說隻做了幾件,怎麼這麼多?”
裁師傅笑道“還有府上其他人的,咱們得了吩咐,知道小爺這邊要,先送來讓您過目,其余才分下去哪。”
謝手指劃過一件服,忽然停留片刻,折返回去揪起一片角皺眉“這是學生的服吧?”
裁點頭“是,府裡管事代給井水巷那邊送去。”
謝抿。
井水巷裡還有一位會畫畫的學生,說起來和柳如意剛好一個屋住著,剪了短發,就喜歡穿這樣的一新式服,確實與眾不同。
謝不耐煩看下去,讓裁把自己服盡數留下,挑揀了幾件連同那一男學生服一同收拾裝好箱子,搬去馬車上。
九爺難得有兩天空閑時間,加上剛秋,省府這邊還不算太冷,去山上賞景剛好。
馬車搖晃半日,慢悠悠到了山腳。
外面下了小雨,尚還綠蔭蒼翠的山上蒙了一層薄紗,連空氣都帶著雨水和泥土的氣息。披著簑的車夫牽馬,小聲呼呵,驚不遠一棵大樹上的小松鼠,小東西機靈,聽到人聲飛快爬上樹桿藏在濃樹葉中。
謝叼著一長草,掛在邊一晃一晃,托著下看馬車窗外的景。
九爺喚他兩聲,才轉過頭來應了一聲“爺?”
“喊你坐進來些,別貪涼。”九爺瞧他還在猶豫,又道“這次要是病了,我就給你打針。”
謝僵了一下。
九爺又道“這次沒有小針,針頭比之前上許多,你想好。”上次在黑河謝高燒不退,九爺親自給他打了針,昏睡的時候小孩還算聽話,一醒過來瞧見針頭就額頭冒汗,針扎下去,汗能順著後背流下來,得一邊一邊打。
九爺抬眼看他,果然瞧見謝很快掀開車簾坐進來。
他就沒見過這般的人。
傷筋斷骨不怕,卻怕一枚小小的針頭。
九爺看一眼謝,又看向車窗外,角含了一笑意,又咳了一聲下去。
這山上的宅子原是曹雲昭的,曹公子現不在省府,也就讓管家一並送來給白九照管——曹雲昭還是心心念念想要回來,舍不得變賣,又怕別人打理不好,還是放在九爺這裡最為放心。
謝剛開始沒認出來,不過走上兩步,瞧見這邊院子裡引上來的溫泉水忽然記起,這裡九爺以前帶他來過幾次。他還喜歡這裡,山上的宅子頗大,附近還有一天然溫泉,引了水到後院池子裡可以泡著解乏,沒人又幽靜,確實是一個好去。
不久後這宅子就不姓曹了,跟他一樣,九爺佔了就沒再還。
下雨天,天氣微涼,正適合不過。
溫泉池子分了兩間,九爺單獨佔了一間大的,略泡一會就聽見外頭有人敲門,隔著紙門問道“爺,小廚房準備了一些點心,還溫了一壺黃酒,問您要不要吃一些?”
九爺泡在池中,懶洋洋道“不必,送去給兒。”
門外那人答應一聲,捧著托盤過去了。
謝和九爺這邊一牆之隔,那人送吃食過去的聲音都一清二楚,毫沒有可言,九爺在這邊能清楚聽到謝應了一聲,接著是杯盞踫響的聲音,若仔細聽,還能聽到小東西磕堅果似的悉悉索索的聲響。
九爺聽了一會,覺得有趣。
謝穿了一寬松長袍,坐在隔壁,正盤吃炒松子。
他一邊磕松子,一邊了另一隻手過去撥弄了一下送來的餐盤,上面四乾四,一共八碟乾果、糕點,一樣比一樣致,別的不說,這豌豆黃就下了心思。
謝拿手指碾開一點,沾了些許送進裡,一嘗就知道是加了料的。
他在戲班裡的時候曾經差點吃了暗虧,這種東西不小心吃過一次,泡了半晚上涼水,滋味實在不好。
謝嘗了豌豆黃之後,又逐一嘗了其他的,或多或都加了助興的藥,有些即便沒有,也加了酒,雖唱不出辣,但吃進去比不喝幾盞白酒好到哪裡去。他還倒了一點溫熱的黃酒抿了一點嘗了嘗,惟獨這酒裡是正常的,口綿,沒摻東西。
謝想了想,碎了一點糕餅屑,放進酒水裡搖勻。
隻糕點要吃許多才見效,放在酒水裡才是最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