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裡安靜。
但並不代表人, 九爺後左右各站一個護衛,兩側皆是整排荷槍實彈的士兵,排列站好,長.槍背在肩上, 槍管泛著幽冷鐵。
九爺喝了小半杯茶, 抬眼看向進來的人。
青龍會大當家一進來就有些, 他已不是早幾年敢打敢拚的年紀,了幾年福, 越發容易『』怯,強撐著面上不顯『』什麼,走到跟前, 跟九爺行禮問了一聲好。
九爺茶杯在手上轉了半圈, 問他︰“你是青龍會大當家?”
“不敢當,兄弟們抬舉,平日裡這麼喊一聲罷了。”大當家回了一句,強裝鎮定。
門口傳來響,有幾個黑打手抬了一頂擔架上來, 上面躺著的是七當家李德發, 大約是跑得急, 即便躺在擔架上也一副出氣多進氣的模樣,剛一停下放在地上停穩,就忍不住連聲咳嗽。
大當家看了那邊一眼,使了眼『』給對方, 讓他開口說話。
李德發面『』慘白,額上滲出冷汗,梗著脖子咬牙道︰“我們兄弟不知那戲班武生是九爺的人,多有得罪, 只是我已被他打重傷,前幾日也並非尋仇,只是想找人出來詢問幾句……”
九爺放下茶杯,淡聲道︰“你不配。”
七當家的脖子上青筋鼓起,一雙眼楮瞪向對方。
大當家的毫不客氣,上前給了他一腳,差點把人從擔架上踹下來,連聲罵道︰“你這是什麼態度,來的路上,我不是吩咐人與你說了?見了九爺,好好兒認錯,還懂不懂規矩!”他罵完又轉對白九拱手,“九爺,我這七弟年紀小了些,做事莽撞了,還見諒。”
七當家年輕氣盛,被踹了一腳才垂下眼,被遮擋起的眼神裡滿是怨毒。
九爺道︰“大當家不必如此,我瞧你這位七弟不是不懂規矩,只是背後有人撐腰,想換個規矩罷了。大當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吧,畢竟這樣的人,可不止一個。”
大當家的說了幾句客套話,一時拿不準九爺話裡意思。
正揣著,就聽到外頭有軍靴聲響,還有人嚷的聲音,很快有一個人被拖了進來。那人右腕骨詭異扭曲到側,拖上來的時候那已經被了,是拖了一道痕,被兩個士兵毫不客氣扔在門廳當中。
大當家的認出是青龍會的老二,一時有些吃驚,他這個二弟平日裡總被人說是老狐貍,向來從不吃虧只有佔便宜的份兒,被凌至如此狼狽更是頭一遭。大當家連忙上前,想要扶起對方,卻被士兵攔住了,他有些怒了,質問道︰“我敬你是北地白家之人,禮讓三分,不過是下頭人起了沖突,也賠禮道歉了,你還待如何?!如此設下私刑,折損我門下兩位兄弟,難道沒有王法了嗎!”
後頭跟過來的一個軍穿了一『』呢料軍服,腰上系了皮帶和槍托,手持一烏黑油亮馬鞭,一臉冷意走過來,“那你可知他去了何?”
大當家怒道︰“不管去了何,也不當如此私刑吧?”
“此人行跡詭異,從宅邸中出來立刻直奔俄人營地,路上還當街開了兩槍,『』傷無辜,於租界前被擒拿。”軍拿馬鞭指了地上瘸之人,毫不客氣道,“白將軍有令,但凡通敵賣國者,一概擒拿於當地督辦。”
在地上的人抓大當家袖,“大哥救我,我不過去找人,我、我要找領事大人!就算要抓我,你們也總要講證據——”
“那就敢問一句,”九爺揣手坐在主座,語氣平淡,視線掃過廳中幾人最後落在那位二當家上,“上月廿九,發往庫爾奇的兩車廂酒水,為何被抄?”
那人聲音戛然而止,額上冒出一層細冷汗。
如何知道準確車廂,並被抄沒資。
那自是因為,有人拿了好,為俄國人通風報信。
一本冊子扔在那位二當家面前,他低頭看了一眼凌『』紙頁,上頭胡『』寫著的幾行字,正是他平日裡記錄的收俄國人金錢的記錄,字跡蔽,一時並不能看出來,但這帳本被他藏得更蔽,覺非一般人可找到。
九爺手抵在邊,輕咳一聲︰“你不說,那我便替你說,上頭紅筆記錄為銀錢,黑筆則為你手下濫殺無辜之人『』命,是也不是?!”說道後面,眼神已帶了凌厲。
二當家想要開口辯駁,很快又有兩個被捆得粽子一樣的黑打手被拖了上來,倆人一見他立刻支支吾吾大聲起來。
二當家目僵直看向對方,背後被冷汗沁了一層。
那是他平日裡最重的兩個打手,也是替他殺人埋最麻利之人。
現如今,人證證在,他張張口,一句話也無法辯駁,心頭湧上一層層深深恐懼。他往日所做之事,全都暴『』在天化日之下,活像是被了服,所有不可見人的醜事全都揭『』出來。
大當家的跟他相多年,自然知道老二手下有哪幾個得力之人,瞳孔微微收,搶在二當家前頭一步把那冊子撿起來翻看一下,很快臉『』由紅轉青,繼而憤怒把冊子扔在老二頭上,罵了一句,再不肯護他分毫。
九爺淡聲道︰“這事兒不是一日之功,也覺非一人可以完。”
躺在擔架上的七當家眼神閃躲,驚恐莫名。
只是他和二當家,一個病重咳下不了擔架,另一個被扭斷了腳腕,想爬都爬不走,只能被控制在當場。
當地警局督辦很快就趕來,把青龍會這幾人拿下,茶館外頭有幾個黑打手瞧見,也並未有什麼反抗的意思,這幫人怕極了兵,平日裡都是虛張聲勢,這會兒瞧見二、七兩位當家的被抓,全都作鳥散,不敢踫。
茶館周圍圍了幾圈人,從剛開始抓了青龍會二當家拖進去那時,就開始議論紛紛。
等到警察把那二人一並押送回去,一路上像是遊街示眾一般,那二人平日裡在南坊作威作福,這樣的大老虎被抓,像是一粒石子扔到平靜水面,立時引發熱議。有好事人一路跟著,從茶館跟到了警局,也有人圍在茶館沒走,但也害怕門口持槍士兵,隻遠遠虛圍了一圈,往裡眺。
“聽說裡頭的是白家人!”
“他們竟和青龍會起了沖突,這日後如何在南坊經營?”
“你莫是耳聾眼花了,不是南坊這位白家,是省府白家——那位爺來了,若不是他,誰能使喚的總督府的兵?”
“ ,青龍會一連被抓了兩位當家,怕是要完了!”
“早就該整治一番,青龍會那幫人平日裡作威作福,當地警署都不敢管,如今好了,那幫人壞事沒乾,全被抓起來才好,呸!”
……
眾人在外議論,茶樓裡,只剩下青龍會大當家孤零零一人站在廳中。
九爺對他道︰“今日之事,實屬無奈之舉,白將軍最痛恨的便是這賣國之人,若非是在南坊這三不管地界,換了其余任何一,怕是已就地槍決。”
大當家的面『』蒼白,站在那諾諾不知回什麼才好。
九爺又道︰“既折損了大當家兩個人手,總要補償才是,正巧我手邊還有幾個伶俐之人,就讓他們跟去大當家邊,替你解憂。”九爺說著,後站出來幾人沖大當家拱手作揖,雖看似尊敬,但臉上卻沒什麼表,顯然是九爺心腹手下。
大當家有心要拒絕,但卻不敢當面推辭,隻道︰“我這裡廟小,一時也容納不了這麼些英雄好漢。”
九爺道︰“無妨,慢慢就適應了。”
這話說的不容辯解,大當家被堵了回去。
九爺吩咐下之後,就自己帶人走了,青龍會大當家一人留在茶樓,他面上看著苯,心思卻十足細膩。不過轉眼間就想明白白家九爺的用意,北地白家不缺銀錢,也不缺權勢,惟獨能看上他們這青龍會的也只有一樣——他們人數眾多,其中又多以車夫腳力為主,平日裡得到消息也是最快最多,白九爺是看中了他們這張還未整理歸攏好的報網。
而那幾位說是“賠償”給他的人,恐怕一個個來頭也不簡單。
說是賠償,不過是藏在他們腹地,日漸蠶食,不日取而代之罷了。
大當家面『』蒼白,他剛才裝出的種種撇清模樣,對方或是看穿,亦或是沒瞧在眼中,他不過是一枚打算用完就丟棄的棋子……他眼中閃過種種狠『』,卻是最終化為一片灰『』,失去芒。他用最後力氣,就算拚個魚死網破,那也不過白白搭上一條『』命,白九爺能把老二、老七查個底朝天,對付他,也不過是抬抬手指的事兒,他做出種種反抗也無濟於事。
想通關鍵,大當家的渾像是被空了力氣,一屁癱坐在地上,他知道,今日青龍會算是完了,以後怕是要改姓白。
大當家在茶樓失了權勢,但他之前吩咐的人卻不知,依舊聽令送了一份“重禮”去了白九爺府上。
到了洋房門前,先是一陣吹打,繼而又抬著一頂火紅轎子繞著走了一圈,送到了後院小門之。
謝在樓上剛好看了個全,一時好奇,下樓去瞧了一眼。
洋房裡此刻住著的都是九爺以前東院之人,一個管事正在呵斥對方,瞧見謝來了之後讓出位置,擰眉道︰“小謝,你且回去,不過是幾個無賴惹事,我將他們趕走就是。”
謝活了一下手腕,走上前道︰“我也看看。”
那幾個黑打手瞧見謝之後,皆是拱手作揖,給他問安,只是這幫人喊得『』七八糟,沒什麼規矩,還有人喊他“大人”。
謝問道︰“你們是何人,為何把轎子抬到此?”
對方回到︰“我們奉大當家之命,來給白家九爺送上一份厚禮。”
說著,掀開了轎簾。
轎子上坐著一位塗脂抹的戲子,即便濃妝扮作娥,也能瞧出是男兒,整套戲服倒是簇新的,『』了滿頭的珠翠,華麗異常。他瞧見謝等人努力抬起頭來,『』出一個笑,單從他上珠寶首飾來講,確實是一份厚禮。
謝上下看了,微微皺眉︰“這是何意?”
那黑打手得意非凡,手道︰“回這位小管事的話,我們大當家說了,白爺喜歡曲藝,既養了武生不若再養個旦角兒,也好湊一對龍呈祥……”對方話還未說完,就見前頭站著的小謝管事冷了臉『』,從一旁了『』門的一木徑直走上前,一劈斷了紅轎門面!
那旦角兒何時見過這樣陣仗,嚇得花容失『』,蹲下躲過那一陣棒,跪爬出來提著子就逃命去了。
那幾個黑打手也傻眼了,他們不敢攔謝,但那頂著“厚禮”跑了的旦角兒不能不追,立時為首之人喊著追上去。
謝三兩下把那頂紅轎子砸了個稀爛,也不追人,隻甩甩手腕,看著那黑打手冷聲道︰“告訴你們大當家,讓他看好了,若再犯,我這子砸的可就是人了。”
那幾個黑打手連連點頭,抬著那頂砸爛的轎子就要走,剛走兩步,又被謝喊住。
謝抬步走到他們跟前,一個個仔細瞧了,腳步停留在最後一名抬腳的轎夫上,瞧著他道︰“抬起頭來。”
對方手臂微微抖。
謝呵斥道︰“我說抬起頭來,聽到沒有?”
那人這才抬頭,依舊巍巍,飛快看了謝一眼立刻又低下頭,聲音抖著跟他問好。
謝道︰“黃賴子?”
對方裝傻,權當沒聽過這個人名。
謝嗤笑道︰“怎麼,今日吃野兔沒有?兔新鮮不新鮮?還是說,要我把你拎到後巷裡再講講道理,讓你想起在省府小飯館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