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公語聲一出，那位坐在遲學監左手旁的學令就站了起來，道：“詹公，今日是學宮議事，你老既然早不管事了，又何必來摻和呢？”

詹公看了看他，道：“原來洪賢侄，你已是學令了啊。”

他看向衆人，慨言道：“我已是百歲之齡，早已無心名業，本不想管太多事，可在這等關乎學宮聲譽和都護府安危的大事，卻是不得不站出來說上一句話，這件事唯有給小兒，纔是最穩妥的。”

此刻有人出聲質疑道：“詹公憑何這般認爲？目前懂得堅爪部落之語的，只有張輔教一個人啊。”

詹公搖頭道：“不對，不止一個人，小兒詹治同，亦是通堅爪部落語言的。”

此言一出，堂中頓時一靜，這件事是他們之前從來不曾聽聞過的。

座中一名學令站起發問道：“敢問詹公，令郎的這門語言，不知是從哪裡學來的？”

詹公道：“諸位也是知道的，我這小兒因爲有語言方面的長才，所有自小跟隨語言大家裘學令學習土著語，只是他自覺學問不足，所以也是僱請了不有力人手去往安山深探訪，就是在那裡偶爾到了堅爪部落的族人，這才學會了他們的語言，他也是前段日子，方纔從那裡歸來的。”

“還有這等事？”

衆人可一想，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畢竟裘學令的名聲，他們也是聽說過的，他的弟子去外遊學，一點也不奇怪，而且詹公畢竟曾做過祭酒的，是有名的人，他也不可能拿這等事出來開玩笑。

有人忍不住問道：“詹公，這件事之前爲何不早說呢？”

詹公道：“小兒當時也是察覺到了堅爪部落對都護府的威脅，於是匆匆往回趕，可是回來後，聽聞有人已經把這個消息報上去了，並且那人也是懂得堅爪部落語言的，還爲此被引薦了學宮，小兒也就不願去聲張了，生怕有人誤會他爭名奪利。”

這時有人義正辭嚴道：“詹公，這就是令郎的不是了，在都護府大局之前，我等區區個人名聲，又算得上什麼呢？”

詹公嘆息道：“說得是啊，我也對他說過，事關都護府大事，非是一人之私利，該爭便爭，不必去計較一己之名。或許兩人之間相互流一下，還可能取長補短，一同更好的爲都護府出力呢？”

詹治同這時出聲道：“我聽了我父親的言語，也覺得就有道理，後來在裘師的要求下，去旁聽了幾次張輔教的授課，發現張輔教的確如他自稱的一般，是通堅爪部落的語言的，但是，也有許多地方可能並不十分準確，這或許是張輔教在堅爪部落停留的時間，並不他所說的那般長久。”

有不人往張所在之看去，只是他卻是一臉平靜，似並沒有站出來爲此分辨的意思。

那位洪姓學令一皺眉，神嚴肅道：“詹郎，你憑何敢這麼說？”

現在言稱懂得堅爪的人就張和詹治同兩個人，要是他們互相指責，旁人本沒有分辨對錯的能力。這隻會攪擾衆人的判斷，於整件事並無任何補益。

詹治同微微一笑，道：“口說無憑，我今天帶來了一個人，一位堅爪部落的小酋首，相信能爲諸位解，這人此刻就等在門外等候。”

“什麼？堅爪部落的人？”

在座衆人一聽此言，無不是大吃了一驚。

此時立刻有人出聲道：“既然是堅爪部落的人，那就喚上堂來一見。”

又有人斥道：“胡言語，羅師教我看你是糊塗了，奎文堂上，皆爲天夏冠，豈容外邦土蠻落足？”

“這個時候豈是講究這些的時候？”

“學宮的規矩還是要講的。”

兩人頓時爭辨了起來，衆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語，有加進去的徵兆，最後還是遲學監出聲結束了爭論：

“就讓他立於間堂，不踏奎文堂就是了。”

這就無有異議了。

當即就有人吩咐助役下去把人帶進來。

衆人皆是看向堂外，過了一會兒，就見自外進來一個穿著碩大罩的人，其人來到臺階上後，詹治同主迎了上去，並對其說了一句拗口的土著語。

那人聽到後，便將罩解了下來，出了自己外貌，只見其隆鼻高額，面上塗著藍油彩，髮辮上用羽綴著，耳朵上串著耳環，眼珠偏向淺黃，皮壑縱橫，他手指關節大，整個人看起來健壯有力，有著一從蠻荒帶來的悍勇殘暴的氣息。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其人在看到堂諸人，突然雙手一合，笨拙的用著天夏的禮儀對著衆人一禮，裡還說“拜見”、“有禮”這等生的天夏語。

詹治同笑道：“他‘扎努伊察’，是堅爪部落的一位小酋首，麾下大約有七八百人的族民，諸位師長若想了解堅爪部落，都可以問他。”

堂上衆人相互看了看，就有一人站出來出聲問話。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詹治同口中就是冒出了一連串土著語，那土著聽到，當即也是用同樣的語言回答。

在他的出的翻譯下，兩人對答之間幾乎就沒有任何停頓，看起來本就不像兩個語言不通的人。

衆人見他們談無礙，也是來了興趣，相繼出聲發問。

詹治同則是一直旁充當一個譯者，看得出他應付如裕，開口說話的人，沒有一人有滯阻礙之。

堂上不人都是頻頻點頭，看向詹治同的目也是滿是欣賞。

他們看重的並不是詹治同的語言能力，而是其人竟然能夠在短短時間讓這個土著蠻夷接天夏禮儀，那土著若不是上這打扮，幾疑就是一名歸附了都護府多年的開化蠻人了，這手段就不簡單了。

遲學監從剛纔到現在，一直是冷眼旁觀，這時看了那洪學令一眼，後者一點頭，站起出聲道：“詹郎，這位是果真是來自於堅爪部落麼？”

詹治同微笑道：“如果諸位師長有疑，那可以讓扎努帶人去他的族民中走一圈，便就一清二楚了。”

洪學令深深看他一眼，又看了看一旁老神在在的詹公，沒再說什麼，又坐了回去。

堂上衆人這時都是若有所思。本來爲求穩妥，他們還是屬意張的，畢竟多一事不如一事，可這一比較下來，似乎用詹治同更是合適？

然而到此一步，詹氏父子似還沒打算就此打住。

詹公又是開口道：“聽聞那位張輔教不是教了不學生麼，我這小兒也是空教了一些學生，不妨幾個張輔教教出來的學生來，相互和比一比，高下也就一目瞭然了。”

有人是知道那些學子背景的，怕惹出什麼麻煩，反對道：“這就不必了吧？”

亦有人贊同道：“我覺得還是比上一比好，這等事再嚴謹也不爲過，再說，就說上句話又能如何？”

座上一名看去地位也是頗高的老者此時開口道：“比就不必了，幾名學子能有多大氣候，這裡也不是城中的賣藝場所，只我想說一句，我等還在學宮中爭論的時候，詹賢侄已是與堅爪部落主通了，孰高孰低，可謂一目瞭然，我以爲這事給他也是合適的。”

可他話音才落，一個響亮來的聲音冒了出來：“學生以爲不妥！”

老者看過去，見是自己的學生朱安世，皺眉道：“安世，你別又意氣用事。”

朱安世卻是脖子一梗，道：“老師，學生沒有意氣用事，學生只想講理！”他看向所有人，“學生想說得是，真正的言語流，絕不是我輩在此一問一答可以看得出來的，更何況與一整個部落流通，那形更是複雜多變，張輔教他在土著部落中居住數年，也不是隻單單懂得言語那般簡單。”

他這一番話，也是令座中一些人仔細思考起來。

詹公這時微擡眼皮，對座中某個人使了個晦，其人立時會意，道：“朱師教這話，恕我不敢茍同，諸位，張輔教是通過自薦進學宮的，在那部落中數年之久也是他自己說的，真假我們無從查證，我並非是懷疑張輔教的品，可是這等大事，我們不該更謹慎一些嗎？“

他又一指詹治同，道：“詹郎乃是詹公之子，也曾在學宮之進過學，我對他很悉，尊師重道，過去也從無任何劣跡，如今他又拿出了足以讓人信服的東西來，莫非這樣還不夠麼？”

遲學監一皺眉，他能看出這是其人在引導衆人的心理偏向，相比張這個半道加學宮的“外人”，詹治同覺就完全是泰學宮的自己人。

他雖然更認同朱安世的看法，但要是衆人都認爲詹治同纔是合適那一個，他也不能不考慮衆人的意見。

朱安世卻沒有退，反而據理反駁道：“學問就是學問，道理就是道理，這豈是能面和出替代的？”

那人忽然一嘆，道：“朱師教，我們知道張輔教是通過你引薦宮的，我們也承認他的本事，但也請你不要像你老師瞿學令所言那般意氣用事。世上有能耐的人多得是，並不是離了誰人就辦不事了。”

朱安世還想說什麼，那位瞿學令這時沉聲道：“安世，坐下。”

朱安世臉上頓時一陣氣上涌，可是在自己老師的嚴厲目下，他只能慢慢坐了下來。

洪學令這時與遲學監對了一下目，再一次站起，道：“諸位，其實我們也不必要非此即彼，既然張輔教和詹郎在與堅爪部落的通上都是備一定才幹，那不妨讓他們兩人同去，依我看，這其中就詹郎爲主，張輔教爲輔，諸位以爲如何？”

詹公眼皮了，但他沒有再說什麼。

堂上相互議論了一下，這個提議大多數人都能夠接，兩個人總比一個人穩妥些，至於誰爲主，誰爲副，倒是次要之事了。

遲學監見衆人差不多意見一致了，就看向張，道：“張輔教，你以爲呢？”

張淡聲道：“既然認爲詹郎更合適，那就讓他去好了，我就不參與此事了。”

遲學監微皺眉頭，因爲形勢使然，他也不好違反衆意，本來他還想給張找一個機會，可看去其人並不領，反而有些用事了。

可他再一想，這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年人啊，做出這等賭氣之事似也不奇怪，這般看來，詹治同似乎更穩妥一些。

洪學令這時肅聲道：“張輔教，你可需考慮清楚了。”

張沒有再說話，不過從他的平靜淡然的態度中，可以看出他的心意已定。

衆人都是搖頭，嘆氣者有之、惋惜者有之，還有不幸災樂禍的，本來張一個自薦進學府的，想要上升就很是困難，這個與堅爪部落流通的機會無疑是一個登上上層舞臺的捷徑，即便只是一個副手，可也不是就無有作爲了，其人一時負氣，也不知道放棄了一個多好的機會。

遲學監沉一下，正準備開口宣佈結論，可就在這時，有一個人助役匆匆走了進來，卻是打斷了他，“學監，外面有人找尋張輔教。“

有人呵斥道：“堂上諸公議事，誰人這般不懂規矩，這個時候過來？”

那助役低頭道：“是，是玄府來人。”

“玄府？“

那人不一噎。

衆人有些奇怪，“玄府的人找張輔教做什麼？”

還未等他們想明白，就見兩個人著玄府道袍的人自堂前的平臺走了過來，而在路過那個堅爪土著的時候，有一個人忽然轉過頭，打量了其人一眼，那土著忽然一陣張，頭上冷汗直冒，隨即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那人笑一聲，直接走到學堂之中，對在座諸人誰也沒有理會，直接看向張，合手一揖，客氣言道：“張君，府中有事，主事請你府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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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自席上站了起來，先對著兩人一禮，再對堂上合手一揖，隨即轉朝外走了出去，兩名玄府道人站在兩邊，等他出去之後，這纔跟隨而上，自始自終，他們都沒有向堂上衆人看過哪怕一眼。

周圍無人說話，在一片沉默中看著他走出去。

過了一會兒，有人小聲道：“這位張輔教，莫非還是玄府弟子麼？看起來好像地位還不低？難怪他看去似不在意此事，原來已是走在了超之路上啊。”

詹治同臉上此刻已沒了笑容，只是袖中的拳頭得極。

遲學監這時起，移步來到堂上的觀窗前，他看著張大袖飄飄，在兩名著道袍的玄府道人相伴下遠離此間，一時心有些複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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