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天氣可是非常冷冽，寒風吹過，一陣刺骨，尤元峰不待在房中，反而是在院落空地裡，一個人，吃著飯，喝著小酒。

“老爺子，這麼冷的天，在外面喝酒，您老的興致也太好了吧。”

李勳笑嘻嘻的在尤元峰對面坐下。

尤元峰看了李勳一眼，嘿嘿笑道：“你小子懂什麼？老夫都這把年紀了，還有幾年可活，自然要瀟灑一點，整日躲在屋裡，在老夫看來，那不是調養，那是等死呢。”

李勳苦笑道：“喝個酒，怎麼還有這般多的道理？”

尤元峰喝了口酒，淡聲道：“世界萬皆有道理，一個人若是道理不通，就只能被別人玩弄於手掌之中。”

李勳默默點頭，他這時纔有些明白，尤元峰這是在說話點自己呢，一個人場這個大舞臺，若是地位低了，那就是螻蟻，風輕輕一吹，那便是萬劫不復，就算站到頂峰，也依然是如履薄冰，危機時刻相伴，有得便有失，你得到了，便要承什麼，這個道理，萬古不變。

李勳輕聲說道：“老爺子，我最近很困。”

尤元峰看了李勳一眼：“困什麼？”

“廣元十五年的時候，我還在爲一日三餐憂心，對未來充滿了絕，乃至和姑母相認，這些都不再是問題，時間過的真快啊，轉眼間都過去十年了，十年前，我最大的夢想不過是三妻四妾，家財萬貫，五年前，我最大的夢想，也不過是做一名將軍，再後來，從隴右到現在，做了那麼多事，也不過是不想讓別人輕視於我，如今，我馬上就要進政事堂爲宰相，那可是決定天下蒼生大事的核心所在，說實話，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有這麼一天，最開始，我很興，很激，夢想爲像楊道嗣那般一代名相，留名青史，但是現在.....”

說到這裡，李勳嘆氣一聲：“說來丟人，對於即將職政事堂爲相的事，我很害怕，怕做不好，那樣，所有人都會說，你李勳果然是靠著太后的關係，這才能夠坐上高位，實際上沒有半點本事，如此一來，我曾經付出的所有努力，所有功勞，全部都是沒了。”

“小子，你的經歷還是太淺了，突然被提升到如此高度，你沒有準備，沒有信心，也很正常。”

尤元峰笑了笑，有些回憶的說道：“還記得當年，我職政事堂爲相的時候，與你現在的心，何曾相似，只不過，我並沒有到害怕，有的只是激與抱負，一生的努力終於得償所願，不去施展自己心中的抱負，豈不是枉活一世？”

“只是當你進那個環境之後，纔是發現，什麼狗屁抱負與志向，不過是一堆狗屎罷了。”

說完這句話，尤元峰冷冷一笑，舉起酒杯喝了一口。

李勳默默說道：“人生難得幾回醉，不醉不罷休。”

“你這個比喻打的好。”

尤元峰微微一笑，放下酒杯，然後指著酒杯說道：“相權就像是這杯酒，絕大多數人，只能遠觀，看不清道不明，小部分人，可以離的近一些，可以看的清，甚至是可以聞到酒的味道，但他們終歸是說不明白，再有一部分人，這些人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已經有資格站到這個桌子跟前，甚至是有資格酒杯，舉起酒杯，這個酒杯到底是重呢，還是輕呢，各異，最後的最後，那寥寥數人，纔是有資格坐下來，舉起酒杯，去喝那杯酒。”

李勳盯著酒杯，明白了尤元峰的意思，這張桌子就是朝堂，桌子上的酒杯便是政事堂，而杯中的酒水，纔是最重要的相權，有些人，比如曾經的秦安明，很趙智的信任與重用，他雖然還不是相國，但其權利與地位，已經不輸大多數政事堂之中的相國，但說到底，他終歸還是沒有資格去品嚐杯中的酒。

尤元峰把酒杯推到李勳的跟前：“一口喝下去。”

李勳看了他一眼，然後舉起酒杯一口飲盡。

“好苦的酒啊！”

這酒水的味道非常奇特，很烈，同時也很苦，李勳險些一口吐出來。

尤元峰哈哈大笑道：“你可知道，當年老夫進政事堂爲相，就像是這杯苦酒，第一次喝的時候，苦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但沒有辦法，在苦，你也要吞下去，經過幾次跌倒與打擊，從那以後，老夫也是學聰明瞭，每次就喝那麼一點點，有膽量一口喝完的，整個政事堂，自始至終只有洪質一人而已，喝了這麼多，還沒有被苦死，也算是個人，所以他是老夫這輩子最爲敬佩的人，就算是劉桀與楊道嗣，名氣這麼大，也不過著頭皮，每次喝下大半罷了。”

李勳被尤元峰這番話給徹底震驚到了，他極爲不解的說道：“天下讀書人何其多也，他們所有人一定有著一個共同的夢想與目標，那就是進有朝一日可以爲宰相，改變國家，改變天下，修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天下每一個讀書人的夢想與目標，但是現在，老爺子您所說的這番話，何其的黑暗，晚輩實乃不解。”

尤元峰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纔是出手指沾了一點酒水，然後在桌子上畫了一個圓圈。

“這個圈是白的，這是皇權，是規矩與原則，圈外，全部都是黑.....”

說到這裡，尤元峰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武宗一朝，凡相國來來去去二十五人，寒族十五人，世家十人，懿宗一朝，相國二十八人，寒族、世家各半，僖宗一朝，相國二十三人，寒族九人，世家十四人，平宗一朝，相國三十五人，寒族五人，世家三十人，到了興宗這一朝，相國只有二十人，是自武宗五朝以來，人數最的，但是以寒族之晉職政事堂爲相，僅僅只有李忠一人啊。”

李勳心神震，呆呆的看著尤元峰，這些話，其實他不應該給自己說，因爲尤元峰也是代表了世家門閥這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