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麼一吼,我就特別後悔問那句話,突然覺得自己特別無聊,還特別齷蹉。
可心裡雖然這麼想,上廁所和洗澡的時候,我還是特別不自在,雖然也知道仙兒不會看,可洗澡的時候,就是覺背後好像有雙眼睛,一直在盯著我。
早上吃過飯,我就跑到師父房間玩,當時我師父正坐在床上,又對著那麵黑八卦鏡發獃。趙師伯竟然還在睡覺,我就發現,他睡覺的時候,用被子蒙著臉,一雙又瘦又大的腳反而在外麵。
我從洗手間拿了一個乾浴巾,本來是打算幫師伯蓋蓋腳的,賓館裡雖然比外麵暖和很多,可現在畢竟是臘月寒冬的,我怕我師伯著涼。
可我剛走到趙師伯的床前,我趙師伯突然掀開了被子,我這纔看見,他那一雙眼翻著,隻著半截眼白。當時我就嚇了一跳,可這還沒完呢,我就看見他突然直了雙臂,好像是想要抓住什麼東西。
他的子劇烈地慄起來,大口大口地吸氣,那一陣陣嘶啞的「額——額——」聲,驚得我頭皮直發麻。
當時我趙師伯的樣子,就像是詐了一樣。
可過了沒幾分鐘,趙師伯的子又了下來,他兩隻手落下來的時候,我發現他的口已經沒有了起伏。
趙師伯死了!
我很張地看向我師父,就見我師父嘆了口氣,站起來,重新給趙師伯蓋上被子。
之後我師父又沒事人似的坐回自己的床上,還一邊對我抱怨「你趙師伯就是這樣,不用管他。唉,就不該跟他住一間屋,害得我一晚上沒睡好覺。」
這時候,趙師伯自己抬了抬被子,用被子蓋住自己的臉,一雙大腳又了出來。
我心裡還是一陣陣地發,就聽我師父說「你趙師伯早年跟著你師祖下墓,中了很烈的氣,雖然最後留住了一條命,可人卻變了這個樣子。好在他的壽元還長著呢,最近幾十年都不會死。」
我師父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輕鬆得很,好像早已對趙師伯的樣子習以為常了。
聽師父又提到了我的師祖,我就忍不住問「師父,我師祖是誰啊?」
師父抬頭看著我,說「你師祖啊,二十多年前就過世了,咱們寄魂莊有規矩,除了咱們的一世祖,先輩去世十五年之後,其名諱,後人不得提及。這規矩,是一世祖建立寄魂莊時就定下的。人死之後,魂歸九泉,不再提及名諱,也是避免他們在間過得不安生,還總要掛念間的事。」
聽我師父這麼一說,我心裡又多了好多的疑問,就問師父「師父,真的有九泉,有間嗎?咱們說出了師祖的名字,師祖也能聽見啊?如果有間的話,那天上有神仙嗎,我記得仙兒說過,本來也有機會仙來著,要是仙了,是不是就能長生不老了?會到哪裡去,神仙住的地方嗎?間是什麼樣的,神仙住的地方又是啥樣的啊?」
我一連串丟擲這麼多問題,把我師父也給問懵了。
我師父沉了很久,才對我說「仙兒啊,說能仙?之前沒聽說過呢。神啊仙的,咱們這一脈不研究那個,有些事還真不好說。而且修道仙這種事,古時候雖然也有過一些傳說,可傳說終歸是傳說,大多是真假摻半,也不能太當真。」
這時候仙兒說話了「那間呢,是不是真的有間?」
說的話,我師父是能聽到的,就見我師父點了點頭,又搖搖頭,說「也不好說啊。我這些年,說實話,鬼到得,平時打道的,大多是一些邪。但凡是,就是間的東西,不過從守正一脈的典籍上來看,邪,應該是兩界都不接納的東西。所以說,間嘛,大概是存在的吧。你自己不就是鬼嗎,難道也不知道有沒有間?」
仙兒嘆了口氣「我也說不清楚。在過去,我好像真的能覺到間的存在,那種覺說不上來,就是……就是有種氣很重的氣場在召喚我,讓我過去。我雖然能覺到,可又不知道它到底在哪,而且隨著我在間待得時間越來越長,這種覺,也越來越微弱了。」
我師父點頭「嗯,召喚你的那氣場,也未必就是來自間,像墳山那種地方,氣極重,也很容易招納鬼在那裡逗留。聽有道說,你原本還有仙的機會,這世上,真有神仙嗎?」
我這才知道,原來對於這些事,我師父也有很多的疑問。
可對於此,仙兒也沒辦法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隻是說「在很早以前,我的師父就是一個地仙,可平時也就是山裡的山野怪說是地仙,真正的地仙是什麼樣子的,誰也沒見過。而且我師父也沒有長生不老啊,活了幾百年就過世了。我當初也隻是快要達到我師父的修為了,才覺得自己快要修地仙了,可那所謂的地仙究竟是不是仙,我說不清楚。」
鬧了半天,仙兒所謂的仙,原來就是這麼個意思。
夭嬰子河的那條蛇靈還是河神呢,說到底,還不是一條蛇?
我心裡這麼想著,上還嘟囔著「你要是都快仙了,我師父那還不就是活神仙,不然你也不能敗給我師父啊。」
仙兒悶悶地哼了一聲「你這種人,就是沒法流,別跟我說話!」
我和仙兒的對話,我師父都聽在耳朵裡,他習慣地點了煙鍋,笑著對我說「有道啊,在咱們這一脈,原本也不求仙,隻一心證道,你啊,也別想這麼多了。」
我又問我師父「師父,我老聽你說道啊道的,可咱們這一脈的道,到底是個啥東西啊?」
師父吐了一口煙霧,緩緩地說「也許就是你的本心。」
這時候,我趙師伯突然「喝」地大吼一聲,直地坐了起來,把我給嚇了一跳。
趙師伯朝我和師父這邊看了看,又著窗外,長長出了一口氣。
雖然時值寒冬,可窗外的太卻異常飽滿,過窗戶,灑在趙師伯的臉上,那張蒼白的臉上,竟然也泛起了一紅潤。
我至今還記得,趙師伯對著發了一會呆之後,輕輕地說了一句「還是活著好啊。」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裡的某個東西,好像被開啟了。
這一次和師父的對話,對我將來的日子有著很大的影響。
我們這一脈不求仙,甚至從古至今都沒有仙的案例,那這所謂的證道,究竟是要證明給誰看?
我師父說,道,也許就是我的本心,這樣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卻讓我變得更加疑。師父所說的本心,到底是什麼?僅僅是指天生的善和天良嗎?我不這麼覺得。
可是這樣的疑問,答案隻能由我自己去找。我師父是不會為我解的,不是他不想,而是連他也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究竟在哪。
中午吃過飯,我們就上路了。因為昨天晚上沒睡好,上車之後,我和師父就一直在睡覺,最慘的是莊師兄,昨天晚上,他肯定也沒睡痛快,可白天還要開車。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又是晚上了,還是莊師兄安排的住,依舊是那種門麵小、一樓臟、二樓以上別有天的奇怪旅店。
聽莊師兄說,在全國範圍,但凡是這樣的小旅店,大多都是寄魂莊的產業,這些旅店平時都是豫鹹一脈的師兄們在打理,賺來的錢,卻是三位掌門人平均分賬,至於其他的門人,要生活,還要想別的辦法掙錢。
我這才知道我師父為什麼不缺錢了。不過這樣的分賬方式,也真是夠黑的啊!
當然,那時候的我不會知道,寄魂莊的產業,可遠遠不隻有這麼幾家小旅店而已。雖然整個寄魂莊隻有三十幾個門人,可因為寄魂莊的特殊,平時的開支卻異常巨大。我師父和另外兩位掌門師伯分到的錢,也隻有極小的一部分是他們自己的,絕大多數,都要用來支撐寄魂莊的日常開支。
話說回來,寄魂莊的產業雖然不,可最大的經濟來源,卻是每年七月十五舉行的鬼市。
在寄魂莊的所有門人中,隻有我們守正一脈是不負責賺錢的,但在鬼市中能賣出高價的東西,又往往來自於我們這一脈。
可以這麼說,在寄魂莊三大脈中,守正一脈是最輕鬆的一脈,可同時又是最累的一脈。
莊師兄勞累了一天,一進賓館就睡了,我在車上睡了一路,這會生龍活虎的,又跑去找我師父。
除了我師父我練功和檢查我功課的時候,我還是很喜歡和師父待在一起的,他常常也會給我講一些陳年舊事,那些事離我太遠了,所以我通常也隻是當故事來聽。
不得不說,師父的故事對於我來說,是有著極大吸引力的。
師父的房門半開半掩著,我沒敲門就進去了。
當時我師父和趙師伯正在討論什麼事,見我進來,立刻就打住了話頭,兩個人還一臉警惕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