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
和暖的天氣竟抵不住殿凜冽的寒氣。
朱元璋一雙鷹目散發出銳利而冷的芒,像頭野鎖定了即將要捕獲的獵一般。
蕭凡到渾止不住的慄。
世間只有一個朱元璋,他磨牙吮,他殺人如麻,誰能在他的視下保持淡定從容?
蕭凡更後悔自己不打自招,老朱原本打算跟他說朱棣回北平的事兒,結果自己倒好,嚇得主把他和江都郡主的事兒給招了……現在蕭凡才深深的會到,打斷別人說話是多不禮貌的行爲,這種行爲不但不禮貌,而且很要命……現在怎麼辦?這種緋聞一旦捅開,朱元璋就算想裝糊塗都裝不下去了,畢竟皇家的清譽不容玷污。最靠譜兒的辦法,就是恬著一張無比諂的臉,點頭哈腰的求朱元璋換個孫婿,這世上的人中俊傑很多,不必非得挑耿璿,別的不說,就耿璿那倒黴的運氣,老朱的孫跟了他,肯定幸福不到哪兒去……這樣說行嗎?估計老朱不答應。
再說蕭凡也不太習慣一副諂的樣子跟人說話,在他心裡,人與人的地位或許是不平等的,但人格上卻是平等的,如果人格不平等,那也應該是自己比別人更高。
大殿裡靜謐無聲,蕭凡垂著頭,靜靜的等待朱元璋的發落。
他並不後悔與江都郡主定,一個男人喜歡一個人,不必計較太多後果,本就是衝的產,在蕭凡點頭接納江都郡主的那一刻,他便做好了心理準備。
等了很久,卻聽到朱元璋若有若無的一聲嘆息。
蕭凡詫異的擡起頭,見朱元璋閉著眼,看也不看他,而是緩緩開口,說起了另一件事。
“朕已決意命燕王回北平了。”
蕭凡微微有些吃驚,老朱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自己跟江都郡主的事兒他怎麼不提了?
“這……陛下英明。”蕭凡不敢怠慢,急忙附和。
朱元璋睜開眼,目彷彿看穿了他的心。
“你真的認爲朕這個決定很英明嗎?”朱元璋角勾起一抹嘲諷般的笑。
蕭凡垂著頭,淡淡的道:“陛下乾綱獨斷,臣反對也沒有用,何必做那種沒任何作用的事?”
朱元璋笑得愈深了,對這個年輕人,他一直是頗爲欣賞的,欣賞的就是他這種與衆不同的言行。
“如果黃子澄他們也像你這般明白事理就好了,朕何必擔心將來允炆守不住江山?”
蕭凡笑了笑,不著痕跡的輕輕送上一記馬屁,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陛下名震天下之時,也沒有皇爺爺爲陛下牽腸掛肚,陛下照樣白手打下了這座錦繡江山。”
朱元璋聞言果然龍大悅,然後傲然大笑,笑聲方歇,朱元璋深深看著蕭凡,意味深長道:“你一心輔佐允炆,朕很欣,不過……不論燕王所懷何心,他畢竟是朕的皇子……”
蕭凡心中一凝,小心道:“陛下的意思是?”
“你任錦衛同知,手握生殺予奪重權,與燕王結怨甚深,這些朕都知道。但是燕王是朕命他回北平的,你可不能伺機在他的歸途尋仇刺殺,間吾骨啊……”朱元璋瞇著眼睛盯著蕭凡,悠悠的道。
蕭凡渾一,急忙伏地道:“臣惶恐!臣萬萬不敢忤悖聖意!”
朱元璋緩緩點頭,道:“還記得朕以前跟你說過話麼?朕給你畫一個圈,在這個圈裡,朕可以任你胡鬧,但你所言所行不要超出這個圈,否則,朕便容不得你了……”
蕭凡渾冷汗淋漓,聲道:“臣謹記聖訓!”
朱元璋終於出了微笑,道:“記得就好,爲人臣子的本分,你須時刻牢記,你做好了臣子的本分,朕必以國士待你。”
“臣叩謝陛下宏恩。”
蕭凡心中鬆了一口氣,帶著幾分討好意味的笑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做個名垂青史的忠臣,陛下畫的那個圈子,臣待在裡面很舒服,一刻都不想出去……陛下沒別的事了吧?臣先告退了……”
蕭凡喜滋滋的磕了個頭,然後便站起,緩緩朝殿門退去。
他的心充滿了愉悅,太好了!江都郡主的事兒老朱沒提,看來老朱是打算裝個糊塗混過去了,嗯,將來等老朱一死,朱允炆當了皇帝,還怕他不幫我娶他姐姐?
春風和煦,明,世界多麼好……快退到殿門口時,朱元璋冷冷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方飄來,寒徹骨。
“朕的孫讓你了抱了,你就沒一句代嗎?”
……朱元璋淡淡的一句話,瞬間將蕭凡從好的人間推進了萬惡的地獄。
蕭凡眼睛泛了紅,他覺得今曰真的不是他的幸運曰,老天爺今兒打定了主意要玩死他呢……蕭凡機械般直起子,擡頭時彷彿聽到自己頸間的骨節在咔咔作響,他目發直盯著龍案後面無表的朱元璋,渾如同掉進了冰窖,冷得徹骨。
“……代?”蕭凡結結道。
朱元璋慢悠悠的道:“對,代,皇家郡主,天之驕,更且與長興侯之子早有婚約,如今被你蕭凡當著上千人的面摟了抱了,還弄得渾溼,江都的名節盡被你所毀,朕想問問你,如何向朕代?”
朱元璋話說得平淡,但語氣中卻帶著森森寒意,大殿的空氣都彷彿爲之凝固。
“如……如何代?”蕭凡汗流了一臉,卻連擡手去的力氣都沒有。
朱元璋角似笑非笑的勾起一抹高深弧線,悠悠反問道:“你說呢?”
蕭凡遲疑道:“要不……臣給郡主送件新裳,作爲賠禮?”
朱元璋笑容消失,森道:“就這樣?”
蕭凡咬牙道:“……再加一封認識深刻的檢討書。”
朱元璋:“…………”
殿君臣二人陷沉默。
良久,朱元璋淡淡開口道:“蕭凡……”
“臣在。”
“朕初識你時,一直以爲你是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
“臣確實是。”
“……現在朕才發覺,你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蕭凡撲通跪倒,沉痛道:“臣……惶恐!”
“你惶恐個屁!”
朱元璋在平靜中發了,他面忽然變得通紅,形猛地站起,指著蕭凡的鼻子大罵道:“你個混帳東西!江都是朕最疼的長孫,被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摟了抱了,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們之間不清不白,你賠件新裳就代過去了?你當朕是什麼人?你當我大明皇室的清譽可以隨便玷污?更何況朕與長興侯早有兒婚約,朕與長興侯結親,正是爲了從龍功臣,被你這混帳一手破壞了,你說,你該當何罪!”
“臣惶……”
“你還敢惶恐!”朱元璋越說越怒,擡手便抄起龍案上的一方名貴端硯,劈頭便朝跪在不遠的蕭凡上砸去。
端硯呼嘯著瞬間便至,夾雜風雷之勢。
蕭凡心中警覺頓生,下意識的雙手撐在地上,然後兩向兩旁得筆直,飛快的來了個托馬斯全旋,作漂亮,反應靈敏,整個過程乾脆利落之極。
端硯快如閃電,幾乎著蕭凡雙呼嘯掠過,哐的一聲巨響,狠狠砸在蕭凡後的一龍柱上。
朱元璋一呆,隨即口讚道:“好手!”
蕭凡傲然一哂:“雕蟲小技爾……”
朱元璋剛出一讚許的笑容,立馬便回過神來,頓時然大怒道:“你個混帳得瑟個屁!給朕跪下!”
撲通!
蕭凡傲然的表消逝無蹤,趕老老實實跪下,伏地沉痛悲呼道:“臣……有罪!臣罪當誅啊——”
朱元璋眼裡快噴出火來,盯著蕭凡怒道:“說!你打算拿朕的江都郡主怎麼辦?”
“娶!”蕭凡毫不猶豫道。
“如果朕不答應呢?”朱元璋冷冷道。
那就等你死了以後再說!蕭凡心裡默唸,當然,這話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後果很嚴重。
朱元璋無可奈何的看著他,良久,咬牙切齒道:“朕真恨不得一刀殺了你啊!若非你對允炆忠心,江都郡主又對你早生意,你以爲你還能活到現在嗎?”
蕭凡渾一震,吃驚的著朱元璋。
朱元璋冷笑:“你以爲你和江都那點事兒朕真的完全不知?蕭凡,這天下的事,只要朕想知道,便沒一件能逃過朕的眼睛耳朵!長興侯之子耿璿被打重傷,只怕也與你不了干係吧?你倒聰明,把這事栽給了一個和尚,哼!蕭凡,聰明反被聰明誤,做人還是老實一點的好!”
蕭凡嚇得心神俱裂,這回他是真的嚇到了。
古人都不是傻子啊!特別是眼前這位戎馬一生的大明開國皇帝,果然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臣……臣惶……”
“你再惶恐朕就真的殺了你!”朱元璋咬牙切齒瞪著他,一字一句的道。
蕭凡立馬閉。
大殿再次陷沉默。
朱元璋坐回椅子上,疲倦的用手著太,閉目久久不語。
過了許久,朱元璋睜開眼,無力的道:“蕭凡,朕該拿你怎麼辦?”
蕭凡也暗自嘆息,是啊,事已經被捅破,他與江都郡主的事,再也無法逃避。老朱該拿我怎麼辦呢?寵我疼我封賞我……估計老朱不樂意。
“臣……聽憑陛下置。”蕭凡咬著牙道。
朱元璋長長嘆了口氣,神蕭瑟道:“朕老了,行事難免多了許多顧慮,若朕年輕十歲,你蕭凡便是長著一百顆腦袋,也被朕砍得乾乾淨淨,十年前,朕殺人可從來不管你是不是跟允炆相莫逆,更不會管你是否與江都私訂終,蕭凡,你要謝你的好運氣,幸好你沒上十年前的朕!”
蕭凡垂頭不語。
朱元璋擡頭深深看了他一眼,悠然道:“罷了,朕今曰便再饒你一回,朕年歲已高,允炆弱,實在需要一個忠心得力的肱之臣,朕便賜你一次皇恩吧,江都郡主與你的傳言如今早已市井皆知,名節既已毀在你手,再嫁耿璿也不合適了,朕便將江都郡主許配給你,是朕最疼的孫,你們私訂了終,朕也不願做那拆散別人姻緣的惡人,朕會命欽天監擇算吉曰,你們趕完婚,免得外面的傳言越說越難聽,敗壞了天家清譽……”
蕭凡猛然擡頭,又驚又喜的著朱元璋。
他沒想到,這件纏繞他心頭很久的麻煩事,竟如此輕鬆簡單的解決了,他原以爲老朱會殺了他,或者把他流放千里,以爲懲戒,卻沒料到老朱竟然如此通達理,輕易便答應了他和江都郡主的婚事。
蕭凡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大,發覺這不是做夢,可現實比做夢更妙,這一刻他有種如墜雲霧的飄然。
“就……就這樣?”蕭凡小心翼翼的試探。
朱元璋狠狠瞪了他一眼,惡聲道:“莫非你還要朕再許給你幾個公主郡主不?”
蕭凡喜出外:“陛下真這麼大方,臣恭敬不如從命……”
“你放肆!”朱元璋然大怒。
“啊!臣……有罪!”
蕭凡幸福壞了,老朱是好人吶!當然,更得謝朱允炆,蕭凡冷靜下來一琢磨,便明白了老朱的用意,他這麼做完全是看在朱允炆的面子上,將江都郡主賜婚給臣子,本就是帝王拉攏臣子的一項策略,朱元璋明白他在朱允炆心中的分量,再說他與江都郡主的事早已鬧得京師沸沸揚揚,若再下嫁給長興侯之子耿璿,恐怕此事反倒會令耿炳文心生怨恚,還不如將江都郡主改爲賜婚給蕭凡,同樣也是拉攏,使之與皇家結親,更能保證他對皇家的忠誠,長興侯那裡再另行補償,這樣做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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