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是蕭凡的好,這是個很健康很的好。
可惜道衍和尚與他的好不一樣,估計道衍是個不怎麼朋友的人,都說玻璃的脾氣古怪,蕭凡愈發認爲他跟朱棣有一,他不朋友的孤僻子已深深的出賣了他。
由此也引申出一個很傷腦筋的問題,――若道衍真跟朱棣有一,畫眉該管道衍什麼?
大娘?
蕭凡自己呢?――岳母?
蕭凡越想越不著調,被自己的怪異想法嚇得生生打了個冷戰,額頭頓時冒了汗。
道衍走在前面,忽然回頭盯著他,奇道:“蕭大人,你怎麼了?臉爲何如此蒼白?”
蕭凡趕強笑道:“沒什麼,多謝關心,……岳母。”
道衍:“…………”
“口誤,口誤,多謝大師掛懷……”
穿過王府前殿,再經過一道曲折的迴廊,一片萬紫千紅,爭奇鬥豔的花海出現在眼前,左側便是王府的花廳,花廳被包圍在花海之中,房頂鋪以碧綠的青草,栽在泥盆中的芍藥分立兩排,延出一條通往花廳正門的小徑,顯得別緻而幽雅。
道衍領著蕭凡走到花廳門口便停下,轉過很嚴肅的道:“蕭大人,王爺並非有意怠慢欽差,實是瘋病發作神志不清,不能接見客人,此事早已由軍驛八百里快報告之朝廷,今日好不容易王爺清醒了一陣,結果現在又犯了病,若王爺有什麼得罪之,還請蕭大人海涵,莫與病人計較。”
這假話說得跟真的似的,若換了別人做欽差,道衍這番誠懇真摯的表下,沒準別人還真相信了。
可惜,蕭凡是活過兩輩子的人,朱棣打著什麼主意,他比誰都清楚。
蕭凡也不說破,笑瞇瞇的點頭道:“大師費心了,本一定不會計較,其實大師或許知道,我做之前在江浦縣也曾犯過一陣瘋病,後來漸漸好轉,很久沒犯過了,就衝這一點,我與王爺一定很有共同語言……”
道衍然變,脣囁嚅幾下,最後還是忍住什麼都沒說。
當下道衍留在花廳門口,請蕭凡獨自進去見朱棣。
蕭凡剛出一步,又想了什麼似的,轉拉住道衍的袖子,張的道:“大師,王爺犯這瘋病該不會打人吧?”
道衍汗:“……不會。王爺只是胡言語,就算瘋了也絕不說影朝廷的大逆之語,更不會無禮的手打人。”
蕭凡點頭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剛待步走進花廳,道衍卻又一把拉住了蕭凡的袖子,神猶疑的打量著他,沉默半晌,道衍擔心的道:“蕭大人,你……不會突然舊疾復發,毆打王爺吧?”
“大師,你要相信我的人品”
提起“人品”二字,道衍默然無言,神卻愈發擔憂。
進了花廳,蕭凡舉目四顧,見廳中花滿堂,一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廳左側橫擺著一張胡牀,朱棣穿著一白的裡,頭髮凌,雙目無神,額頭上還綁著一塊白巾,像木頭似的坐在那裡,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蕭凡,不時還流下幾滴口水,然後嘿嘿傻笑幾聲,那模樣十足就是個病膏肓的瘋子。
蕭凡見朱棣這副模樣,不由到頭皮一陣發麻,渾皮疙瘩直冒。
什麼演技派?什麼實力派?
他們與偶像派的最大區別就是,他們爲了演好一場戲,不惜最徹底的自毀形象,以求達到最真的效果,以假真,全心投。
朱棣,當之無愧的演技派絕對有拿影帝的實力。
蕭凡心下暗暗歎服,爲了當皇帝,要默默付出多代價啊,機關算盡,裝瘋賣傻,一切只爲了金鑾殿的那張龍椅,皇圖霸業,除了金戈鐵馬,刀劍影的殺戮,還有數不盡的角需要扮演,爲了大業,勢需要他扮演什麼角,他就必須毫不猶豫的扮演出來,哪怕裝瘋亦在所不惜,越王勾踐爲了回國,不惜親嘗吳王糞便,漢將韓信懷大志,卻甘下之辱……
今日朱棣爲實現他的野心,裝瘋以消朝廷疑心,其行實在用心良苦。
蕭凡看著朱棣瘋傻之狀,心頭不由涌上一種同和憐憫,他忽然覺得高高在上如皇子藩王者,他們其實也活得很可憐,爲了權地位,無所不用其極,往往也有許多的不由己,是他們在掌控勢,還是勢縱了他們?這樣的日子,與尋常百姓一簞食,一瓢飲的簡單生活相比,孰樂?
定了定神,蕭凡甩去了腦海中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他與朱棣的較量纔剛剛開始呢。
“本奉天子詔命,巡視北境,犒賞藩王及邊軍將士,燕王殿下,請跪接聖旨。”蕭凡從懷裡掏出一卷黃絹,神肅穆道。
朱棣眼睛都沒眨一下,仍舊一副遲鈍麻木的模樣,一不的坐在胡牀上毫無反應。
“燕王殿下,請跪接聖旨”
朱棣:“…………”
“燕王殿下?你真瘋啦?”蕭凡睜大眼睛盯著他。
朱棣目呆滯,像條死魚:“…………”
蕭凡眼珠轉了轉,接著把黃絹塞回懷裡,然後走上前一把揪住朱棣的裡前襟,使勁的搖晃,力竭聲嘶道:“燕王殿下,你快醒醒,接旨啦――”
朱棣的腦袋如同怒海中的扁舟左搖右晃,額頭已微微冒汗,仍舊保持呆楞的神,一言不發。
搖了半晌,蕭凡終於累了,朝他一豎大拇指:“你夠狠”
蕭凡試探許久,朱棣仍然保持原樣,任蕭凡如何無禮甚至謾罵,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蕭凡氣得一跺腳:“好你瘋我也跟著你瘋”
言畢蕭凡搬了把椅子坐在朱棣的面前,二人四目相對,像兩個傻子一般默然無言。
花廳死一般的沉默……
一個時辰過去,二人仍舊不言不,大眼瞪小眼。
兩個時辰過去,朱棣虯髯大臉上的汗水越來越多,眼神也變得痛苦起來,――無論誰保持同一種姿勢兩個時辰不,都會不了的……
蕭凡也滿頭大汗,卻仍舊神不變,眼神中甚至帶了幾分饒有趣味的笑意。
又過了半個時辰,汗水溼衫的朱棣終於忍不住了,微張,嘶啞著聲音迷茫道:“請問……你也是木頭嗎?”
蕭凡一本正經道:“不錯,你也是木頭?”
“……對。”
“你是什麼木?”
“我是槐木,你呢?”
“我是水曲柳。”
“啊……幸會幸會。”
“久仰久仰。”
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蕭凡問道:“你種在這兒多久了?”
朱棣沉了一下,唏噓道:“好幾十年了吧……你呢?”
蕭凡眼神立刻變得充滿敬意,用尊敬的語氣道:“原來是前輩,在下剛剛種在這兒,初來乍到,還請前輩多多照顧……”
“好說好說……”朱棣乾笑。
二人非常有默契的互相搭臺演了一出瘋子都看不懂的戲。
又過了很久,朱棣實在不了久坐不的姿勢,忽然語氣變得有些生,道:“水曲柳啊……”
“前輩有何吩咐?”
朱棣指了指腳下,道:“這塊地方是我的,你能不能挪種到外面去?”
“不能。”
朱棣愕然道:“爲什麼?”
蕭凡瞪著他道:“你瘋了?你什麼時候見過樹木能自己到跑的?”
“……那我自己挪種到外面去總可以了吧?”朱棣語氣帶了幾分哀求。
蕭凡睜大眼睛盯著他:“你果然瘋了……你自己不也是樹嗎?”
朱棣忽然發了,猛地一下站起,然大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還講不講理了?我就是一棵能自己到跑的槐樹,不可以嗎?不可以嗎?”
說罷朱棣眼中兇一閃,揮拳狠狠朝蕭凡臉上揍去。
蕭凡吃了一驚,他想不到朱棣說翻臉就翻臉,這傢伙看來想扁自己很久了,今日終於讓他找著了機會,今天若讓他揍了,就算告到京師朝廷也沒人會說朱棣有什麼不對,――誰會跟一個瘋子計較這些?
不能讓他白揍
蕭凡嚇得子往後一仰,軀神奇的來了個鐵板橋作,避過朱棣的拳頭,接著往後一跳,滿花廳的到跑,口中驚惶大道:“瘋子打人啦――”
“什麼瘋子我是槐樹”朱棣追在他後面怒道。
“這時候了你還裝……”蕭凡氣急敗壞道。
…………
…………
花廳靜大了起來,只聽得裡面大呼小,接著花盆茶盞的碎裂聲,還有蕭凡的呼救聲,一時間喧鬧鼎沸,飛狗跳。
朱棣彷彿把所有對蕭凡的恨意都灌注在一雙鐵拳上,此刻他是瘋子,就算打了欽差朝廷也不會怪罪於他,反而愈發證明了他是瘋子的事實,揍人不犯法,又能消去朝廷疑心,何樂而不爲?
於是朱棣痛快而又歡快的揍起蕭凡來,毫無顧忌的追著蕭凡滿花廳的跑。
蕭凡背後捱了朱棣好幾拳,痛得齜牙咧,大聲呼半天,花廳外面的燕王府侍衛彷彿都跟聾了似的,沒見一個人進來救他。
幸好蕭凡跟著太虛練氣練了兩年,雖說打不過朱棣,但論氣力和耐力,卻比朱棣強上許多。
二人一前一後不知摔碎了花廳裡多東西,前逃後追了小半個時辰,朱棣氣力用盡,步伐漸緩,一雙拳頭如同灌了鉛似的,有些擡不起來了。
蕭凡回頭一看朱棣氣如牛的模樣,不由大喜,於是轉過抄起一個花盆朝朱棣砸去,口中怒罵道:“跑不了吧?沒力氣了吧?你個王八蛋裝瘋賣傻毆打朝廷欽差,裝瘋這麼好玩,老子也瘋了行不行?”
說完蕭凡撲便上,狠狠一拳揍在朱棣臉上。
朱棣捱了一拳,驚恐倒退幾步,接著轉過,滿花廳的……逃跑。
蕭凡不依不饒的追著他跑,二人攻守之勢完全逆轉。
跑了幾圈,朱棣力不支,腳下不知踩了什麼東西,忽然被絆倒,蕭凡沒跟他客氣,一個箭步衝來,兩一便騎在他上,雙拳握,一副武松打虎的模樣,一拳又一拳的痛揍在朱棣上。
朱棣咬著牙悶不作聲的捱了幾拳,後來蕭凡力道越來越重,朱棣終於忍不住放聲痛呼道:“快來人啊瘋子打人了――”
…………
…………
朱棣的痛呼比蕭凡有效多了,話音剛落沒多久,道衍和尚領著一羣王府侍衛氣急敗壞衝進了花廳。
道衍一見花廳四狼藉,而欽差大人蕭凡卻正騎坐在朱棣上,一拳又一拳的猛揍著他,一邊揍裡還一邊罵罵咧咧。
朱棣則雙手護著腦袋,躺在地上哀哀痛嚎。
“嘶――”衆人嚇得倒一口涼氣。
道衍失聲驚呼道:“神馬況?神馬況?”
王府侍衛則一涌而上,將二人一齊拉開。
朱棣捂著後腦不已,雪白的裡已變得髒兮兮的,佈滿了泥土和碎屑,頭髮灰一塊白一塊,跟剛從垃圾堆裡撈出來似的,顯得狼狽無比。
蕭凡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嶄新的服碎了布條,渾髒不堪,毫無欽差大臣的儀態,比路邊的花子更悽慘。
抖著擡起手,朱棣指著蕭凡,怒聲喝道:“你們……你們給本王殺了他快殺了他”
鏘
侍衛鋼刀出鞘,毫不猶豫便待朝蕭凡劈去。
“慢著”道衍大急,趕喝停了侍衛。
轉過頭盯著朱棣,道衍語氣中帶了幾分惶急,向朱棣猛使眼道:“三思啊……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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