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教掌教恐怕都不敢招惹這樣的龐然大。
南宮擎敢對年出手,恐怕只是以為這東西是一枚普通玉髓,故此,才心生貪念,汙蔑搶奪。
葉雲瀾問︰“你什麼名字?”
年道︰“我葉尋。”
姓葉?
葉雲瀾沉默了一下,繼續道︰“你兄長的名字呢?”
年︰“我哥……葉懸。”
即便方才已經有所預料,葉雲瀾依然一怔。
年不覺異樣,只是睜著黑漆漆的大眼,問︰“你……見過我哥哥麼?”
葉雲瀾神變得有些冷淡。
“既然你兄長都已將你拋下,你為何還要找他?”
年搖頭,“我哥……我哥沒有將我拋下。是有人襲擊我們,哥哥為了救我……才不見了。我一定要找到哥哥。”
或許因為有點急,年說話語無倫次,臉上卻還是面無表,看上去有些呆。
葉雲瀾聽了,低頭緩緩瞧著這年的臉,片刻後,淡淡道了一句,“是麼。”
哥哥。
若按緣親族,眼前年,或許也該他一聲哥哥。
他閉了閉眼,側頭對沈殊道︰“時間已經不早,沈殊,我們去通靈澗吧。”
沈殊︰“好,師尊。”
臨走前,葉雲瀾沉默了一下,終究對年叮囑道︰“你手上那枚玉,莫再取出來讓別人看到。另外,你以後遇到生人,不要什麼東西都事無巨細,全盤托出。”
“不要隨便相信他人,即便那個人曾救過你。”
頓了頓,道,“祝你能夠順利……找到自己的兄長。”
他轉過。
年眨了眨眼,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又要走了,認真道︰“我不是見到誰,都會說這麼多的。”
“我只是覺得,你……很親近,可以相信。”
葉雲瀾腳步停了一下,終究沒有回頭。
——通靈澗在天池山深。
師徒兩人穿過繁華的市鎮,天池山高大宏偉的廓便顯現眼前。
天池山乃是中洲最高之山。據說山巔之,接連天界。
通靈澗乃天池山中一條自上而下的幽澗,遠如一道幽藍綢緞,步其中,才知裡面竟別有乾坤。
通靈澗與諸多境有些相似,且唯有在論道會期間會開啟,乃是上古大能專為此所設立的世外空間。
從五洲四海前來參加天池山論道會之人,落腳都在通靈澗中。
踏通靈澗。
目是一條小道,空中熒飛舞,兩旁有樹,樹梢上果實亮著微,地面上片的銀草在搖曳。
通靈澗的世界只有黑夜。
“走吧。”
葉雲瀾道,踏上那條小道,沈殊隨其後。
周圍漸漸從靜謐到喧囂,仿佛轉瞬,小道來到盡頭,前方人聲喧囂。
數百枚孔明燈飄在空中,前方是一片繁華集市。
一個著黑白道袍,袖口有太極圖案的弟子走了過來,他手中捧著一卷厚厚書卷,正拿著筆記字,低著頭道︰“兩位道友,敢問是哪派弟子?”
黑白道袍,太極圖案。
是墨宗弟子。
天池山論道會十年一度,由道門六宗流主持,這次主持的,正是墨宗。
“我兩人,乃天宗弟子。”葉雲瀾淡淡道。
“天宗……”那墨宗弟子點點頭,手上筆記了幾個字,又道,“敢問名諱?”
“葉雲瀾,旁邊是吾徒沈殊。”
師徒一起來參加論道會的人並非數,墨宗弟子再次點點頭,拿出一顆夜明珠遞過來,“天宗弟子都住在通靈澗東月影壁,你拿此珠嵌門前,便能佔得其中一府,作為此次論道會落腳。”
葉雲瀾手接過。
那墨宗弟子本一直低著頭記事,論道會將開,作為墨宗弟子忙得實在腳不沾地,還需在此地迎來送往,實在教他十分疲憊煩倦。
卻眼見一隻縴長麗的手將夜明珠接過,怔了一下,抬頭便見夜幕星辰下,一張清冽如雪的容。
他面上倏然湧起一紅暈,“道……道友,可需要我來帶路?”
葉雲瀾︰“勞煩指個方向便可。”
他抬手一指,葉雲瀾微微頷首,便帶著沈殊往那邊去了。
墨宗弟子停在原,忽覺此次被宗門分配了這累人差事,也沒有那麼教他煩倦了。
——月影壁在通靈澗之東。
左上角,一圓月斜照,仔細瞧,那月並非是真實的月亮,而是一塊發的瑩石。
樹影隨月在月影壁上搖曳,上面開闢了許多府,府前面都有石匾,上面刻有府名字。
而石匾之下則有凹槽,凹槽上有的已經嵌了夜明珠,證明其中已經被佔,而有的還未曾。
葉雲瀾隨意選了一府走進,府外面牌匾中刻著兩個古字是“紫雲”。
將手中夜明珠嵌凹槽,府中便瑩瑩亮起微。
這府十分清幽,進去之後並不如想象之中仄,反而相當廣闊,石壁上亮著螢石燈。
尤為奇特的是,這府中央,矗立著一顆巨大的紫雲木。
紫雲木下有一張石桌,周圍有幾個石墩作凳。
巨木之上開滿了紫藍的花朵,府之中無風,卻有花瓣緩緩而落,散在石桌與地面上。
很。
“當年修建此府之人,應當是位雅士。”葉雲瀾輕聲道。
他被神魂中咒印所引發的痛楚已經消解許多,卻不可避免地覺到了疲憊,在石凳坐下,了太。
沈殊朝周圍環顧一遍,好不容易才在角落裡看到一張石床,卻是有些不滿,“說是府,卻如此空落,連枕被都無。”
“府本就是修行者所用,越是冷清寂寥,越能教人平心凝神。與我那竹居,自然不同。”葉雲瀾平靜解釋,卻見沈殊從儲戒中拿出了枕錦被,手腳利落地將那石床鋪好,又取出一個玄銅暖爐,走過來置在桌邊。
不有些失笑。
“你怎連這些東西都帶過來了……”
沈殊道︰“師尊願意陪我參加天池山論道會,我自然也要為師尊準備得妥當一些。”
“你啊……”暖爐有熱意傳來,葉雲瀾眉心稍稍舒緩了一些。
他閉目養神了會,復又開口道︰“三日之後,論道會便將開始。屆時通靈澗登天階,便是各派弟子的戰場。而只有最先登頂的十人,才有資格在浮雲巔進行最後的比試。”
通靈澗在外看是天池山從上往下的一道幽澗,他們現在所,便是通靈澗底端。
唯有通過登天階,才可逆流往上,不斷攀延。直至出通靈澗,到天池山頂,浮雲之巔。
在此途中,有前人所設下的考驗,更有兩相踫撞,決出勝負才能夠向前的殘酷。
三日後登天階一開,從五洲四海而來數萬年輕弟子同時開始往上攀延。
葉雲瀾雖然從未參與過天池山論道會,但僅是從書中文字所描繪,便可想象出當時景象該是如何浩大。
沈殊認真道︰“我絕不會令師尊丟臉。”
聞言,葉雲瀾睜開眼,他已很疲憊,目沉沉注視著沈殊,清冽語聲帶著一嚴厲。
“沈殊,記好了。你此番前來論道會,是為開闊眼界,增長見識。你要超越的,永遠都只是自己。無需逞強而為,更不必意氣用事,心生執念。為師……並不需要你來掙臉。”
“你的質與旁人不同,若生心魔,極其難解。我不希你這麼努力才踏上道途,行走至今,最後卻功虧一簣。”
沈殊知道,方才他被南宮擎激起戾氣,沒能及時製,被自家師尊覺察,終究還是給對方留下了心結。
只是,對方如何知道,他偶爾泄那戾氣,不及他真正萬千之一。
地上影子微微扭了一瞬。
“我記住了,師尊。”
沈殊走到葉雲瀾面前,半跪下來,如同年對著長輩撒那般,將臉伏在葉雲瀾的膝上,低聲道︰“師尊不必為我擔憂。”
葉雲瀾沉默了會,手踫沈殊脖頸上傀儡印,一下又一下的,不說話。
沈殊知他心中有氣,乖巧任著他,直到對方作越來越慢,最後停下。
沈殊抬頭,發現對方已經睡了。
他作輕緩地站起,看著在紫雲木下沉睡的人。
那人枕在石桌上,烏發蜿蜒散開,出小半邊側。
紫藍的花瓣落在他的發間,長長睫低垂,有一種弱不堪的錯覺。
讓人極想擁他懷,護佑他一生一世。
他想起當年,師尊說他太晚休息,當心以後會生不高的時候,他對師尊撒,說生得太高,就不能再靠在師尊懷裡了。
那時候師尊只是敲了敲他腦袋,說︰“你日後若遇上自己喜歡的人,難不還要窩在別人姑娘懷裡,要別人寵著你,慣著你,而不是你去抱著,護著麼?”
那時候他確實不懂,想著,生不高便生不高,只要能一直與師尊在一起,便是怎麼樣也無妨。
可現在他懂了。
喜歡一個人,確實不會再甘於躲在那人懷裡。
他想要抱著他,護著他。
想要給他世上最好的東西。
他想要頂天立地。
——葉雲瀾陷在夢中。
月蕭瑟,魔宮。
這是圓月之夜後第一天。
那人如同慣例消失了蹤跡。
他手腕腳腕都帶著鎖鏈,脖頸上還有著青紫曖昧的痕跡。
仿佛散了架,累得連一手指都不想彈。
他在床榻上,看著窗沿上遙遠的月,長久沉默。
……他已經許久,沒有見過月亮了。
卻忽然一道悉聲音傳來。
“雲瀾。”
“聽聞魔尊要娶你為妻,”那人輕輕道,語聲如同往時般溫,“為夫恰好路過魔域,便來看你了。”
蕭疏月裡,漸漸凝出一個穿著月白道袍的影。
陳微遠走過來,握上他被鎖鏈勒出累累紅痕的手腕,憐惜道︰“怎弄了這副模樣。”
他沙啞開口︰“別踫我。”
陳微遠輕嘆一口氣,“我知娘子怨我。”對方輕輕著他的手腕,“可娘子不知,我當初將你送魔宮,只是因為迫不得已。”
他撇過臉,不再聽這人滿口甜謊言,隻道了一聲︰“滾。”
“不要再耍小子了,嗯?”陳微遠低道,“雲瀾,只要你答應為我做一件事,我們之間,便不會再有任何阻礙,你我便能夠長長久久,永遠在一起——”一把刀,被放他手心。
“這刀上有戮魔咒,只要刀尖能刺破魔尊一點皮,便能將他重傷。”
“我陳家正妻的位置,始終為你留著。只要你殺了魔尊,我們便能永結同心,生死不離……”
他覺得荒謬。
可心臟卻不控制地、急劇地跳著,對方的聲音仿佛滲了致命的迷藥,著無盡的蠱。
“雲瀾,我知道你仍我。”
陳微遠道。
他耳邊似乎出現了耳鳴,仄的囚屋中,魔尊深深擁著他,仿佛要將他碎腹,重復著問他同樣的問題。
“仙長,這麼多年,你到底有沒有一分一毫,曾過我?”
耳鳴聲越來越重,連同陳微遠的聲音,像是魑魅魍魎鑽滿他心頭。
他咬了咬舌尖,勉強凝出一分清醒,沙啞道︰“陳微遠……我說了,要你滾。”
“雲瀾,你又忘了,你該我夫君。”陳微遠湊近他,鼻息噴在他脖頸,溫而悉的氣息將他包裹,“告訴為夫,你是不是仍然我,嗯?”
“不,我已經不你了,我的,是尊上——”他一字一頓道。
字字仿佛泣。
邊溫的氣息似乎冷了一瞬。
“娘子總說謊,”陳微遠道,篤定道︰“你怎會上那個魔頭呢?明明結契那日,我們便已約好了,此生此世,你的心只會為我而跳。”
陳微遠的手上他左,低低笑道︰“看,它在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