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並沒有誆騙方玉兒。

被煉神魂之後的方月牙病漸漸穩定了下來，但就如方玉兒需要在綿長的沉睡中去慢慢消化掉的神魂一般，方月牙同樣也在那之後陷了沉睡。但這樣的時間並不會如方玉兒那般需要數百年的去慢慢消化，但也免不了花去三五年時間。

方玉兒又變了孤一人，雖然在這座地底的王宮中，和尚給安排了很多很多的隨從，大可以盡的驅使他們，甚至可以毫不誇張的說，若是讓那些僕從立馬去死，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獻出他們的命。

但這並不能使方玉兒開心起來，沒了方月牙的冥殿之中，總是讓覺得了些什麼。雖然方月牙與所有僕從一眼稱呼爲聖皇陛下，又或者和尚給的新的職位，閻羅大人。

但月牙終究是與一起長大的，二人幾乎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與這些敬畏的僕從自然有著本質的區別。

和尚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整日不見蹤影，方玉兒愈發覺得無趣，而唯一能夠讓鬱鬱寡歡的開心起來的便只剩下城中那個店鋪中的桂花糕。

這一天，和往常一樣完了和尚代給的功課——雖然並不喜歡那些功課，但和尚告訴這是就月牙唯一的辦法。故而下了心底所有的煩躁，每天都強迫自己做完那些功課。然後方纔會來到這家店鋪中，買上一份桂花糕，將之細細的吃完，這樣這一日堆積下來的所有煩悶在這時都會理所當然的煙消雲散。

可這一天卻有些特別，來得晚了些，又或者是那家店鋪關門早了些。

記不真切了，並非的記憶不好，事實上只要願意可以很清晰的回憶起以往每一天每一刻發生的每一件事。但那天，卻記不清很多事，因爲相比於那天遇見的那一個人，剩下所有事都並不是那麼重要。

沮喪的看著店家關上店門轉離去，怎麼也不回來，不免有些失魂落魄，覺得好似這一天所有的事都變得不那麼重要。嘆了口氣，裹挾著鋪天蓋地的沮喪正要回到那森森的冥殿，但忽然瞥見了一個男孩，揹著一把長劍，手裡提著一道油紙包裹的事。

那油紙上印著一枚紅印泥畫的桂花，那東西認得，那是這家糕點店特有的油紙。

頓時眼前一亮，想也不想的從懷裡掏出了一枚銀子，沉甸甸的，足足五兩開外。這數量足以買下這糕點店一整日做出的糕點，覺得對方沒有理由會拒絕。

“給我桂花糕，這錢就是你的了。”所以理所當然的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這是在那次被那店家拒絕後學會的第一件事——沒有人會拒絕銀子，如果有，那就給他更多的銀子。

但被這一把長劍的男孩卻在那時以一種極爲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孩，這樣的打量讓孩有些不適，更有些不悅。因此，爲了消除這樣的不適與不悅，又從懷裡掏出了五兩銀子，一併遞到了男孩的跟前，裡說道：“若是不夠，我還有。”

男孩並沒有如書裡寫的那樣，說出那句惡俗的：“有錢了不起嗎？”之類的話。

他就這樣打量著孩，在孩幾乎要在那樣的目中潰敗下來的時候，他忽的咧一笑——平心而論，那男孩長得並算不得如何好看，但那樣一笑，卻莫名的讓孩的心跟著快了幾分。

然後，男孩舉起手中的糕點，言道：“你想吃嗎？”

“當然，不然我買它幹嘛？”孩這樣說道，語氣很是冒失，甚至有幾分高高在上的味道。但這並不是的本意，可出於某種也說不出的心思，在那時就是以那樣的語調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似乎只有這樣方纔能遮掩下自己心頭莫名涌起的東西。

但話一出口，又有些後悔，似乎很在意這樣會不會讓男孩覺得就是這樣一個無禮的人。

可還來不及細想，男孩便已經將手中的糕點遞到了的懷中：“送給你了。”

他這樣說道，然後便不待孩迴應過來，轉便走了人羣中。

孩有些發愣的抱著那油紙包裹的事，待到回過神來，男孩的影便已經消失在熱鬧的街道上。

那一天，孩還是如願的得到了的桂花糕，一切如舊，但不一樣的是，並沒有捨得吃那份桂花糕，而那一天堆積的所有不鬱卻出奇的沒有再跟隨著，憑生第一次開始期待明天快些到來。

這樣可以早早做完功課，早早的去到那家店鋪，買到想要的桂花糕，又或者巧之又巧的再遇見那個看上去不好看，笑起來卻好看極了的男孩...

......

很早很早之前，在月牙睡去之前，月牙曾經給方玉兒講過一個故事。

一個很無聊的故事。

故事的容記不真切，大概便是一個男人與一個人，在一個橋下相遇，匆匆一瞥，然後在之後的人生中總是會不期而遇，然後皆大歡喜的在一起。這個故事對於方玉兒來說並沒有太多的吸引力，唯一記得真切的便是方月牙那段時間經常嘟囔著的書中的一句話。

無論風雨，無論晴，命運總是會牽引該遇見的人一次次的相遇，直到他們確定彼此。

方玉兒曾經不以爲意，但那天晚上，當躺在牀榻上時，的腦海中卻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想起這句話，覺得或許與那個男孩就應該是這樣，所以確信還能再遇見他。

因此，在第二日起牀之後，便很用功的做著和尚給他規定下來的功課，平日裡需要花去清晨到傍晚五六個時辰的功課，今天只用了四個時辰便將之做完，然後連晚飯都沒有顧上，便早早的去到了那家店的店門口。

但生活卻終究不是故事，沒有再遇到那個男孩，一直站在那家店外，等了又等，直到暮降臨，直到那個那家店的店門關上，那個男孩都再也未有出現。

方玉兒不免有些失，但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失究竟是由何而來，只是覺得拿了人家的東西，得還給人家，於是秉承著這樣的心思，在之後的每一天都會如此，早早的來到這家店鋪前，等著那個男孩的出現。

但男孩從那之後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再也未有出現在方玉兒的跟前過。於是方玉兒開始想，想這個男孩去了哪裡。當然知道這個世界很大，遠不止這冥殿旁的一座小城，但很大究竟意味著有多大，對於方玉兒來說終究是一個模糊的概念。

於是給的僕從們下達了一個命令，想要一副最好的地圖，最好到能夠看清這世上的每一座城鎮，也能尋到這世界的每一邊際。這當然是一個很不切實際的命令，因爲世界到底有多大是一個沒有人能說得清的事，西邊有十萬大山，十萬大山的深有崑崙仙宮，那邊有無盡的南荒，北邊在橫皇城外還有綿延的雪原，至於最冬邊，那裡還有看不到邊際，也沒人走到過邊際的無窮大海。

當沒有人能夠說清這個世界有多大時，那麼方玉兒想要的這樣一個地圖自然也就是一件不存在的東西。但好在和尚給安排的諸多僕從之中，雖然都忠心耿耿，但卻不是愚笨之輩。他們並未有去執意尋找這樣一份不存在的事，他們給方玉兒帶來了一份詳細的地圖，給講述了關於這世界上的所有已知的東西。

方玉兒並不滿意他們出的答卷，但還是接了這份地圖，然後便將這些僕從趕出了房間，獨自一人在那房間中將地圖鋪開，細細端量。

那份地圖上記錄現在世人大多數已知的地方，而冥殿所在的小城自然也在其上，方玉兒並沒有廢去多大的力氣便尋到了這地方。

然後開始以那作爲支點在地圖指指畫畫，然後頹然的嘆了口氣。

世界並非這地圖這般大小，但就算只有這般大小，那男孩若是去到了距離這最遠的地方，再回來，一來一去也得花去四五年的景，當然這樣的假設還是建立在那男孩會選擇回來。那一刻，方玉兒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月牙跟講的那個故事當真是這世上最無聊的故事，時常叨唸的那句話也是這世上最狗屁不通的道理。

兩個人能夠在這樣大的一個世界中相遇本就是一件奇蹟，若是錯過了，還能期盼這樣的奇蹟機能夠再次發生嗎？

這世上當然會有奇蹟，但同樣的奇蹟會在同一個人的上發生兩次嗎？

或許會，但方玉兒顯然並不是一個能這樣幸運的人。

所以，按理來說再也沒有機會遇見那個男孩，但偏偏遇見了，可這與奇蹟無關。

......

坐在營帳中的鬼菩提想到這裡，忽的展一笑，這是很見的事，事實上自從那個長男人的男孩死在太宮之後，便很這樣效果，而若是笑了，那大抵便是與他有關。

營帳中的篝火還在跳躍，鬼菩提坐回了的位置，忽的看向房間中的某一，言道：“出來吧。”

篝火跳躍，營帳中悄無聲息，只有鬼菩提方纔發出的聲音還在來回作響，除此之外便再無任何迴應。

鬼菩提皺了皺眉頭，再次言道：“既然來了又不願出來相見，怎麼害怕我這二師孃殺了你嗎？”

這話出口，那營帳黑暗的角落中忽的一陣空間扭曲，在扭曲的黑暗裡，一道影邁步而出。那是一位著黑的年，眉目算不得清秀，但眸子卻很是好看，像是一池春水，乾淨亮，但水底的深，沙塵的掩蓋下卻又藏著一把把蒙塵的刀劍。

那年邁步走到了鬼菩提的跟前，出手朝著鬼菩提恭恭敬敬的一拜，裡言道：“弟子徐寒，見過二師孃。”

但這樣的恭敬卻並未得到鬼菩提應有迴應，只是冷哼一聲然後問道：“來多久了？”

徐寒回道：“有一會了。”

“怎麼？家裡那麼多娘不看，跑來看你家師孃，不怕去到了曹地府，你的師伯把你給劈了？”鬼菩提又言道。

徐寒不敢接茬，只能如實言道：“師孃在發呆，我想必然有所思慮，不敢打擾故而只能立在一旁。”

聽聞這話的鬼菩提頓時一愣，大概是因爲又想起方纔的思緒，驀然沉默了下來，臉上的神也變得複雜了幾分。徐寒看著此刻的鬼菩提，見如此沉默，故而發問道：“師孃方纔在想什麼？”

鬼菩提擡頭瞟了徐寒一眼，說道：“想你那混蛋師伯。”

徐寒似乎對於這樣的回答早有預料，他並未表現出太多的詫異，反倒是在那時淡淡一笑，言道：“那可真好。”

“好在何？”鬼菩提挑眉問道。

“能記得師伯的師孃，自然就應該還是那個師孃，這不好嗎？”

鬼菩提對於徐寒的話不置可否，而是在那時又說道：“但我想的可不是你那混蛋師伯的好？”

徐寒似乎有些詫異，他不免又問道：“這麼說來師伯當年也幹過讓師孃不喜歡的事？”

“那可多得去了，只是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與他一般見識，但唯獨有一件事，我始終耿耿於懷。”鬼菩提語氣輕鬆的言道，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二人幾乎都並未提及雙方此刻的立場，彼此間談話更像是在拉著家常回憶故人一般。

“願聞其詳。”徐寒笑著迴應道。

鬼菩提微微遲疑，然後便點了點頭：“也好，說給你聽聽。你小子也是個能騙孩子的傢伙，你幫我看看當年你師伯給我編的這個故事到底是真是假。”

說著鬼菩提的雙眸之中目變得深邃了起來，沉著聲音開始講述起那有關於他與之間的第二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