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之中篝火跳躍，師徒之間對視沉默。

良久。

又是良久。

鬼菩提忽然笑了起來：“我聽說你去過崑崙，看樣子你在那裡知道了不東西？”

徐寒的臉上卻並無半分的笑意，他盯著鬼菩提一字一頓的言道：“我知道得遠比師孃想的要多。”

鬼菩提卻聽不出徐寒的話外之意，踱步走到了那篝火之前，目盯著那道篝火，紫的瞳孔變得深邃又空。似乎在看那跳躍的火，又似乎什麼都沒看。

然後微微搖了搖頭，輕聲呢喃道：“你不懂，沒有明天的人，只有活在昨天...”

“所以師孃想要整個世界與你陪葬嗎！？”徐寒皺了皺眉頭。

“陪葬？”鬼菩提又是一笑，轉眸看向徐寒，神平靜的說道：“不是陪葬，是給他們一個機會，也給我一個機會。”

徐寒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鬼菩提還是如以往那十八次一般固執，固執得幾乎癡愚，徐寒能理解的執著，但卻無法坐視這樣繼續下去。

所以他在一陣沉默之後，忽的言道。

......

轉眼一年的景過去，孩依然每天都來到這街角的店鋪買上一份桂花糕，但這一年的景裡卻再也未有見過當初那個男孩。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並沒有那麼多的奇蹟，

直到有一天，如往常一般來到了那店鋪外，買了一份桂花糕，但卻並未就此離去。

這是自遇見那個男孩後養的習慣，不再如之前那般帶著桂花糕便匆匆離去，而是總是會站在街角安靜的吃完那份桂花糕，然後再回到那個森森的冥殿。也說不上這麼做究竟是爲了什麼，但卻明白自己的心底似乎藏著一些小小的期待，期待奇蹟發生，期待那個男孩會忽然再出現在的眼前。

但這樣的期待早已在這一年的景中磨平，只是將之當做了一個習慣而已，而直到這一天，如往常一般吃完了桂花糕，正要轉離去，可後卻有一隻手出拍了拍的肩膀。

孩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笑起來很好看的男孩正提著一道油紙包裹的事衝著傻里傻氣的笑著，他說道：“天斗城的桂花糕，要嘗一嘗嗎？”

孩愣住了，不是害怕或是驚訝，只是單純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愣了好一會的景，那紫的眸子瞪得渾圓，直到很久很久之後，笑意方纔在的眸子中瀰漫開來，於是乎重重的點了點頭：“嗯。”

那一晚，孩很晚很晚纔回到冥府，男孩帶去了酒肆，他給講了關於他的故事，言語直接，毫不避諱，讓已經活了數百年但心卻與無疑的孩又又喜。以至於回到冥府之中，孩方纔意識到還沒有來得及詢問男孩什麼時候他們才能再見。

不過很快便想明白了，這並不是一個需要詢問的問題。

第二天，和尚佈置的功課更早的完了，但卻並沒有急著前往那個糕點店，而是喚來了那些和尚留給的諸多僕從，下達了這麼多年來除了食住行外的第二個命令——讓這些僕從將打扮得漂亮一些。

這是一個很難爲人的命令，比起那個尋找全世界的地圖更讓人爲難的問題。

孩已經長了十六歲的模樣，生得很是漂亮，就像是手工藝人手裡做出的瓷娃娃一般，渾上下挑不出一點病。就好比一個將劍道修到極致的劍客想要再進一步需要付出的努力會比一個門外漢付出多出數百倍的辛苦，而孩的容貌已經到了不可方的地步，想要漂亮一些同樣也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

但聖皇陛下的要求總歸不能無視，這羣僕從們很是爲難的想了半天，最後只能在孩的催促下給畫上了濃濃的腮紅，頭髮結盤椎，上各式各樣最爲名貴的髮簪，在穿上一件拖著長長襬，鑲嵌著各式金繡紋的華貴裳。

那一的飾加在一起大概足以買下天斗城，但過猶不及，堆砌得太多，加上孩本應就是十六七歲活潑的模樣，是畫作婦人的妝容，自然顯得不倫不類，雖然生得漂亮，但這樣的打扮卻依然免不了給人怪異之。

孩花了足足一個時辰打扮這樣的模樣，也有些不適於一如此沉重的，尤其是那託在地上足足三丈遠的襬，總是免不了給一種笨重之。但卻無法確定這樣的妝容到底是否合適，故而特意詢問了一番那些僕從。

僕從們當然想不到自家的皇帝陛下想要出去會的是郎，只當一時興起，加上這番折騰著實讓他們疲憊不堪，故而紛紛昧著良心點頭應是。

於是乎，當男孩帶著滿心的期待的來到那店鋪外時，他看到的是那店鋪外擁的人羣，他們對著中心指指點點，既有詫異也有嘲弄，當然更多的卻是暗暗發笑。男孩很奇怪，他艱難的了人羣，目的卻是一位紫眸穿著一繁重又華貴衫，站在人羣之中。

高傲的揚起頭，像是一隻立在羣的白鶴，坦然接收著諸人的目。似乎諸人口中的質疑與嘲弄在的耳中都是誇讚一般，大概只有絕對自信的人才能在這樣的況下，做出這樣的模樣。

男孩微微發愣，但很快便笑了起來，他很喜歡孩的自信，當然更喜歡的與衆不同。而現在，將這兩樣東西都展在他的面前，他沒有理由會到不適。

於是他快步上前，就像孩無視周圍人的目一般，他也同樣不在乎旁人的詫異，他拉起了孩的手言道：“我來了，讓你久等了。”

孩搖了搖頭，朝著男孩出了甜甜的笑容，雖然臉上的妝容讓的笑容看上去多有些古怪，但男孩依然能從這樣的笑容中捕捉到某些令他心折的東西。

“想去哪裡玩？”男孩又問道。

“哪裡都行。”

然後得到這樣答案的男孩便沒了半點猶豫，拉著的孩的手在諸人詫異的注視下，快步跑出了這座小城。當然孩那過於誇張的妝容依然免不了招來沿途的路人的指指點點，但兩個竇初開的年輕人心底卻只有彼此，對於周遭的一切早已不放在心上。

那一天，男孩帶著孩去了很多地方，但大都算不得什麼好地方。

譬如男孩採摘野菜的山林，喜歡獨自一人坐著發呆的山頭，又或者他擺弄泥濘的小人或者建築的泥地。

這些地方對於男孩或許是承載著記憶的特別之所，但對於旁人來言卻並無任何的特別之，可孩卻看得很是好奇，而耳邊傳來的男孩關於這些地方的講述，更是聽得津津有味。畢竟孩雖然養尊優，但活的軌跡卻大抵都是冥殿與城鎮的糕點鋪間，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去過別的任何地方，也沒有想過要去哪裡。故而男孩帶取得每一個地方，講的每一個故事對於來說都是那般的新奇。

這樣的日子很好，哪怕華貴的衫在這樣的翻山越嶺中被割花，厚重的襬滿是泥濘，二人都不覺狼狽，反倒期許這下一次的相遇。

轉眼便是五日的景過去，男孩一年的假期被耗盡，二人辭別，男孩雖然保證明年這個時候還會來到這家店鋪前與孩相遇，但離愁別緒卻還是讓兩個年輕人難以自已。某些事便理所當然的在最後一天的晚上發生了，當然還遠不到逾越雷池那一步，大概只能算是互訴衷腸，一明彼此心跡。

然後在男孩去往天斗城後，日子對於孩第一次變得難熬了起來，而這在以往數百年的歲月都是不曾有過的事。

在夜裡輾轉反覆，在白天時不時出神發愣，終於做了一個決定，在有一天給的僕人們下達了第三個與衆不同命令，他要他們瞞下不在殿中的事，要去天斗城，去找那個男孩。

僕人們大驚失，這顯然不是一個他們能夠決定的事，但卻不敢阻攔自己主子的一意孤行，於是雙方在一陣互不相讓之後，終於達了共識。他們陪著去到天斗城，這些僕從雖然被做僕從，但和尚留下他們可不僅僅是爲了照顧孩的食住行，更多的是保護孩的安全，而能夠擔得起這樣重任僕從每一個放到大周江湖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甚至就是仙人親至，這百餘名僕從結出陣法也能鬥他個不分伯仲。

......

天斗城是大周劍道的聖地，無論是那名依舊的劍仙嶽扶搖，還是那十萬聲名赫赫連朝堂也不敢得罪的天鬥軍都是這世上劍修最爲仰慕之。男孩並沒有瞞什麼，他是嶽扶搖的弟子，雖然嶽扶搖的弟子很多，但每一個在這天斗城中都算得不能得罪的人。

當然男孩多有些例外。

他的年紀最小，出最爲卑微，可偏偏修行刻苦，雖然天賦平平，卻莫名的很是到了嶽扶搖的青睞。這樹大招風的道理在任何地方都是同樣適用的事，男孩到殊遇自然免不了招來那些排在他前面的師兄弟的嫉妒，也就理所當然的到了諸多的刁難。

譬如這一日，他就因爲天斗城中城西的藏劍閣中一把寶劍失竊，而被諸多師兄弟指責，甚至大有人認爲是他投了那把寶劍，這事越鬧越大，雙方拉拉扯扯最後男孩不堪其辱，與其中爲首之人起了手來，失手將對方打傷。天斗城的規矩嚴厲，對於鬥素來都是明文止，小則逐出師門，重則廢去修爲。

就當男孩無助跪在嶽扶搖的下面對著諸多同門的指責時，滿心歡喜的孩卻大大咧咧的闖了正在審訊此事的嶽扶搖的府門中。

在嶽扶搖冷峻的臉下，在諸多弟子驚豔的目中走到了男孩的前將之扶起，然後拍了拍手，數百位著黑的隨從魚貫而。

自從嶽扶搖登臨仙境建立這天斗城來，天斗城的天鬥宮中便再未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弟子們慌張失措，紛紛掏出了自己腰間的佩劍，暗以爲會有大戰發生，但孩卻恭恭敬敬的朝著嶽扶搖行了一個拜禮，然後那數百位黑人便紛紛掏出了自己懷裡藏著的東西——雕砌的翡翠，名貴的字畫，史上有名的寶劍，早已失傳的劍法，此番種種不一而足，饒是那些居於天斗城的弟子們也都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

大概在那個時候，只有嶽扶搖還能稍稍保持住自己作爲劍仙的風度，他問那個孩，是男孩的什麼人。

而沉寂在孩忽然出現的驚喜中的男孩同樣看向孩，他畢竟在天斗城帶了一年多，就算不知道那些翡翠字畫的價錢，但那些劍法與寶劍價值幾何，心底多是有些估量的。他從未想過自己認識的孩會拿出這樣的家，更不清楚的來歷。

可孩卻並沒有這樣的自覺，牽著男孩的手，在那時揚起了脖子，高傲得就像是一隻孔雀。

然後擲地有聲的說道：“阿塵的爹孃沒了，你是他的師父，師者父也，這是聘禮，我要娶他。”

......

故事講到這裡徐寒停了下來，他看向立在火另一側的鬼菩提，眉宇間的神平靜。

而他的平靜卻也正好映襯出了此刻鬼菩提眸中的抖與古怪。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咬著牙這般問道。

“我說是師伯講給我的，師孃信嗎？”徐寒微笑著反問道。

“那個混蛋會給你說這些？”鬼菩提沉著眉頭說道，的眉宇間有煞氣涌，似乎很是不喜有人將這隻屬於與他之間的故事講述出來。

“這個故事，只有師孃與師伯知道，既然不是師伯說的，那就只有師孃你告訴我了。”徐寒再次言道，瞇著眼睛中笑意更甚。

鬼菩提的子下意識的退去了一步，莫名的有些慌張，有些不知所措，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眼前這個弟子如此深不可測。但卻不願意讓這樣的緒將左右，故而咬了咬牙強下了心底升騰起的各式緒，故作鎮靜的問道：“你想說什麼？”

“師孃還想讓我把這故事最後的一段講出來嗎？那可並不如這一段這般妙。”徐寒卻並不理此問，反倒朝前邁出一步，笑瞇瞇的再次問道。

“師孃不用懷疑，這個故事弟子記得很是清楚，每一個細節都如歷歷在目...”

“畢竟...”

“畢竟這個故事師孃已經給我講了足足十八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