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當徐寒還是一個乞兒的時候，他曾聽自己的老爹說過這樣一句話。

天有異象，非福既禍。

這並不是什麼警世的箴言，在上雲城，或者說在整個大周都或多或流傳著這樣的話。世人不懂天地運轉之法，而越是不懂，便越是常常懷抱著敬畏之心，故而每每遇見這番或者那番難以理解的形，便會妄加猜測。

徐寒說不準這已經沉了數月今日卻忽的在天際升騰起豔算不算得異象，也說不準這異象所帶來的究竟是福還是禍。

但無論怎樣，今天對於他，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都註定是意義非凡的一天。

蒙樑倒下了，他憑著王明留給他的半道本命劍氣，終於如願斬下了那位的頭顱。這當然是一件很振人心的事，至他證明了這孩並非不可戰勝的，同樣他也如願爲那些死在這孩手中的同伴們報了仇。

可同時，這又是一件很讓人絕的事。

因爲當孩倒下之後，又一位與年紀一般大小的男孩邁步而出，他的周散發著與孩如出一轍的恐怖卻又斂的氣息。又是一場場鏖戰，劉笙、秦可卿接連步了諸人的後塵，倒在了那男孩的劍下。

太已經漸漸爬上了天際，金的日灑下，雖然大多數都無法穿那羣黑年豎起的人牆，但稀疏的芒依然將這大淵山上的一切顯得清晰可見。

持劍的男孩冷眸看著徐寒所在的方向，吐出了當初那孩所吐出的一樣的話語：“下一個。”

不急不忙，不怒不喜的語調中帶著些許催促的味道，似乎有些不耐煩。

徐寒後那曾經浩浩的人羣此刻已經所剩無幾——葉紅箋、十九師徒、楚仇離、廣林鬼還有陳玄機。

葉紅箋皺了皺眉頭，努力平復下自己心的翻涌，這一夕之間發生的一切對於來說即使到了現在也依然著一不真實的。這並不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事實上大多數人在短時間目睹自己的親友以這樣的方式死在自己的面前，都免不了會生出這樣的——就好像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境，只要從中甦醒，一切又會迴歸原樣。

但世事的殘忍便在於，既定的事實永遠不會因爲個人的意志所更改。

葉紅箋明白這一點，所以在那時擡頭看了看背對著的那個年，葉紅箋咬了咬牙，將心底的萬般不捨都在那時了下去。然後邁出了步子，朝前走去，來到了年的側。

“該我了吧。”這般說道，語調輕鬆。

可是那腳步方纔邁出，年便出了手，攔住了的去路。

葉紅箋未有想到徐寒會有此舉，不免皺了皺眉頭，不解道：“小寒？”

雙眸漆黑的年並不看，而是張言道：“楚大哥，該你了。”

一直站在人羣後楚仇離大概如何都沒有料到徐寒會說出這樣的話，畢竟論起修爲來，估著眼前這個男孩只要輕輕的一手指頭便可取掉他的命，他自然也無法爲諸人拖到半點的時間，故而派他出手怎麼看都像是一個昏招。

但奇怪的是平日裡膽小怕事的楚仇離在那時卻只是微微一愣，隨即便像模像樣的紮起了自己的袖，邁著步子走到了徐寒的側，他咧笑道：“你終於想起你楚大哥了！”

在場尚且還活著的諸人中，就連年紀最小的十九也明白楚仇離那點三腳貓的功夫，莫說這可斬仙人的古怪男孩，就是十九自己說不準都能跟楚仇離打個有來有回，讓楚仇離上能有什麼意義？

這樣的疑問幾乎在同一時間浮現在了在場諸人的腦海中，葉紅箋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不解的看向旁的年，正要發問。

可話未出口，徐寒便轉頭看向旁的楚仇離，他微笑著言道：“我記著呢。”

楚仇離臉上的神輕鬆毫沒有平日的半點貪生怕死的模樣，他的目穿過滿是同伴的戰場，看向鬼菩提的後，直直的落在那道青衫人影之上：“咱們哥倆好久沒有一起喝過酒了，你說咱們還有機會嗎？”

徐寒的臉上同樣滿是笑容，他言道：“只要楚大哥想，就一定會有機會。”

“是嗎？”楚仇離的眸中閃過一道苦，顯然並沒有將徐寒的話放在心上，但他卻不願意破壞此刻二人間那“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氣氛，畢竟當了大半輩子的慫貨，好不容易要做點大俠才能做的事，自然得好好的。所以楚仇離臉上的神很快便再次變得輕鬆起來，他聳了聳自己的鼻尖，言道：“好！”

“等我收拾了那敗家娘們，咱們兄弟便再來對飲！”

“一言爲定。”徐寒瞇眼笑道。

而得到這樣迴應的楚仇離便不再多言，邁著步子便大大咧咧的走到了戰場中央。

已經接連取下秦可卿與劉笙二人命的男孩提劍上前，作勢便要出手，楚仇離卻在那時恢復了本一般了腦袋，裡連連言道：“等等，我不和你打，我要換個人！”

那男孩大概沒有想到到了這時還有人會提出這樣奇怪的要求，不由得微微一愣，但很快他的眉宇間便再次冷了下來，顯然並沒有將楚仇離的要求放在心上，正當他要再次出手時。

“陛下...”那立在鬼菩提後的青衫子在一陣猶豫之後，終於開口言道：“我想自己了卻此事。”

鬼菩提對於青衫子的要求並未到任何的詫異，只是在那時擡起頭看了看穹頂，那裡之前被妖君封鎖的雲海有了再次翻涌的趨勢，那尊巨大的人臉似乎又要凝聚型。

“快些，時間不多了。”鬼菩提這般說道。

得到這樣答覆的子頓時臉激之，恭恭敬敬的朝著鬼菩提行了一禮，言道：“謝過陛下。”然後便在那時邁步而出。

說來也奇怪，幾乎就在走出的瞬間，那方纔還殺氣騰騰的男孩就像是在一瞬間被人取了靈魂一般，周抵擋的氣勢散去，眉宇間的殺機也豁然散去，他整個人在那時就像是變了一尊雕塑，子緩緩退下，沒了那羣與他一樣的稚之中。

......

冉青與楚仇離走到了一起，二人在相隔一丈不到相互對視，葉紅箋約約聽到他們在說些什麼，大概都是關於信仰、宗門之類的話，葉紅箋聽得並不太真切，當然以仙人境的修爲，想要將這些聽得明白其實並不是一件太過困難的事，但此時此刻卻並沒有好的閒雅緻去關心楚仇離與冉青之間的陳年舊事。

看著旁的年，當然知道這個年瞞著些什麼，可以不問，因爲相信他總會做出對的抉擇，而作爲他未過門的妻子，要做只是堅定的站在他後便可。

可現在，這樣的想法卻有些搖了。

不準徐寒的心思，也無法想象那個願意將所有苦難抗下，也願意爲了朋友捨棄命的徐寒會做出這樣的抉擇。哪怕這個抉擇是看起來最爲理智的決定...

並非不相信徐寒，而是太瞭解徐寒，故而纔會愈發的疑。

而這樣的疑在徐寒攔下，派出楚仇離之時抵達了頂點，皺著眉頭遲疑了再三，雖然明白此刻說這些已經於事無補，但還是想要問一問。

轟隆！

可就在的張開的瞬間，方纔還豔高照的天際響起一聲巨大的雷鳴之音，雲海猛然開始彙集，豔被黑雲遮蔽，黑暗再次籠罩，而那張之前被妖君所鎮下去的巨大人臉也在那時再次浮現在天際。

他的目落在了大淵山的平頂上，在諸人的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鬼菩提的上。雷霆在他巨大眸中攢，他甕聲問道：“你在做什麼，這麼多半妖，這麼久的時間，你還沒有取到妖君的嗎？”

那語調之中充斥著威嚇與急切的味道。

鬼菩提瞇起了眼睛，看著天際的人臉，平靜的反問道：“仙尊急什麼，我早已勝券在握，難不憑我手中這力量，他們還能翻起什麼風浪嗎？”

“夜長夢多，你現在就給我殺了他們，否則...”那巨大的人臉高聲的咆哮道，每一道字眼落下都帶著雷霆之音。

鬼菩提聽聞那樣的怒斥，頓時沉默了下來，擡頭瞇著的眼中某種芒閃爍，卻又轉瞬消失不見，然後方纔點了點頭，神平靜的迴應道：“是！”

這話出口，鬼菩提前那九位稚，後的千名聖候都在那一刻應聲而，磅礴的氣勢奔涌而出，幾乎要垮整個大淵山，殺機亦如江海一般奔涌而來，將諸人吞沒。

饒是葉紅箋在這樣的氣勢下也暗覺氣息不暢，不得不下方纔心頭的疑，臉蒼白的看向徐寒言道：“小寒他們要毀約了，咱們沒時間拖下去了，跟他們拼了吧！”

葉紅箋雖是子，但子卻比一般的男人還要烈上幾分，在一連目睹數位好友戰死，的心底早已憋滿了火氣，此刻終於尋到了機會，自然是放下所有的心思，就要與鬼菩提一行人拼個你死我活。

而立在側的徐寒在聽聞這話之後，也在那時握了手中的那把漆黑的長劍，他低著頭喃喃言道：“是啊，咱們拖不下去了，時間不多了...”

徐寒的語調很是古怪，並沒有那即將搏命之人應有的豪邁，反倒帶著幾分恐懼與抖。

但大敵當前，葉紅箋並未太將徐寒的異狀放在心思，提起了手中的長劍，炙熱的靈炎環繞於的周，盯著那已經鋪天蓋地殺來的大軍，寒聲言道：“不過一死，不足爲...”

那最後一個“懼”字並沒有機會再被從裡吐出，的話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的雙眸瞪得渾圓，那曾經飽含靈氣的眼眶中此刻卻寫滿了不可思議的驚恐。低下頭看向下，那裡一把漆黑的長劍穿了的腹部，狂暴的劍意順著劍奔涌向的五臟六腑，即使是爲仙人的磅礴的生機在那狂暴的劍意下也瞬息土崩瓦解...

並不懼怕死亡，只是無法接，會這樣死去...更無法接會死在他的手裡...

“小寒...爲...爲什麼...”

用盡了最後一力氣，看向那黑長劍的主人，帶著無比的困，問出了這個問題。

年擡起頭，漆黑的眸子與孩對視，他臉上的神狂熱而扭曲，以至於讓孩覺得有些陌生。

他張開，出了結的牙齒。

帶著笑意，卻又夾著哭腔一般的言道。

“這個故事由我開始...”

“也只能由我結束...”

“記得，記得...代我看一看萬域星空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