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軋著青石板緩緩向前,離開崔府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本來已經定好了的,方解離開崔府就去獨孤文秀家裡,拜訪獨孤文秀的母親。但是半路上方解忽然改變了主意,馬車直接回了暢春園。
在府門外等了很久的獨孤文秀,直到夜籠罩了長安城之後纔得到消息,說王爺今天不來了。獨孤文秀站在門口愣了好一會兒,然後轉回了院子裡。他攙扶著與他一同等待的母親,兩個人背影都有些落寞。
“你跪下”
進門之後,老夫人指了指面前冷著臉說了三個字。
獨孤文秀一怔,不知道這是怎麼了,但還是跪了下來。他們母子相依爲命,獨孤是個至孝之人。他自己爲人簡樸,吃穿都不講究,但是對母親,他格外的在意。
“說吧,你自己做了什麼錯事?”
老夫人問。
獨孤這才明白過來,搖了搖頭:“我沒有做錯事,或是主公遇到了什麼急的事,回去置了。”
“別以爲我糊塗了,我還不老。”
老夫人確實不老,現在也還不到五十歲。
“若是急的國事,那麼主公回的不是暢春園而是太極宮。以我對主公的瞭解,他不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這幾年來,我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已經足夠了解一個人了。主公是個憎分明的,也是個公正的,他今天說來不來,必然不是因爲他本的原因,而是因爲你做錯了什麼,所以他覺得不必來了。”
獨孤覺得心裡很苦。
說不出的苦。
“我真的沒有做錯什麼,朝廷裡的事,兢兢業業,不敢有毫懈怠。我縱然不敢居功自傲,卻也不敢妄自菲薄。若是主公對我有什麼不滿,或許只是因爲我能力上有所不足,沒有做到最好。”
老夫人顯然沒有因爲這幾句話而消除疑慮,沉默了一會兒後緩緩說道:“你應該知道,當年咱們的日子過的有多辛苦。當年我變賣了所有的首飾,換了金銀託門路讓你有個好前程。但是銀子卻都被人家騙了去,連度日都難了。若不是後來你長兄房裡接濟,咱們說不定淪落在何爲乞丐。再後來,你說黑旗軍在西南起事,你覺得黑旗軍不同於那些反軍,是個可以一展抱負的地方。”
“我便賣了房子,湊了一筆銀子給你做盤纏和打點之用。幸好你在黑旗軍中落腳,但卻也不過是個記記算算的小吏而已。若非主公慧眼,你能有今日地位?主公離開長安之時,許你如此大的全力,便是要你替他守好這個家。我雖然足不出戶,可也知道在主公離開的這一年多裡,長安城並不太平。”
“母親,是您多慮了。”
獨孤文秀說道。
老夫人搖頭:“你聽我說完……這段日子,出咱們家裡的人,有一多半是生面孔。這些人在主公離開長安之前未曾見過,主公才走,他們就全多來了。說起來,還不是見你手握大權?他們結你,討好你,不是因爲你本的能力,而是因爲主公給你的權力。如果你自己揮霍了這份信任,那麼以後你的路只能越走越窄。”
“我還記得,當年府裡的管家最是老爺信任,將所有事都給他打點。當年咱們獨孤家雖然不是什麼豪門世家,但在那一片小地方上也沒有人可以相比。那管家掌權之後,結了不大人,便越發覺得自己不可一世起來。後來挪用府裡的銀子,自己買地,自己辦商行,這些事終究是紙裡包不住火,事捅出來,他以爲老爺會網開一面,結果被幹出了府,這就算最好的下場了。”
“然後他覺著,自己曾經結識了那麼多大人,就算家的人不收留,那些富商總該給他一些面子吧。於是去投靠那些富商,結果被人趕了出來,沒有一個願意收留他。他最後罵破了嗓子,氣死在路邊。臨死前他都不明白這個道理……當初人家和他結,不是因爲他這個人,而是因爲他是獨孤家的管家!”
“被趕出了府門的管家,哪裡還有什麼面子可言?說白了,他們看的是獨孤家的面子,不是他的。”
老夫人長長的嘆了口氣:“你要記住,你現在的位置就好比主公的管家。他們敬你,怕你,拉攏你結你,都只是因爲你的份。當你和獨孤家的那個管家一樣,開始揮霍這份信任的時候,主公和你已經漸行漸遠。當他對你最後的一信任也失去之後,你的下場是什麼?現在還在結你拉攏你的那些人,還會這樣熱絡?”
看著獨孤文秀道:“你不是一個笨人,所以也無需我說的太多。如果你知道自己哪兒做錯了,現在就去求見主公,一五一十的全都自己坦白出來。以我對主公的瞭解,你若自己去了,他不會太難爲你。”
“如果主公不見我呢?”
獨孤文秀問了一句。
“豈不是更加的難堪?”
老夫人微微一愣,然後有些失神道:“傻孩子啊……如果主公今天不見你,那麼就沒有什麼難堪不難堪的事了。因爲……他已經決定了什麼吧。”
……
……
葉滿紋翹著,臉上似乎有些疑:“方解這是唱的什麼戲?一回來先去見你,然後又要去見獨孤文秀的母親,結果走半路上突然回去了。這是要幹嘛?大半夜的,才睡就被你們起來!”
他打了個哈欠,顯然有些不滿。
崔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方解已經在懷疑子恆了。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懷疑我,但是從他今天對子恆的態度來看,他就是來探虛實的。我故意在方解面前了些小失誤,是爲了讓他覺得我這個人不足爲慮。但是能不能騙得了他,我沒有把握。”
他看了看手上的扳指,臉鬱:“這是我來的時候疏忽了,是我表現的太清貧反而引起了方解的注意,若是我拉著三車金銀進京,他反而沒有什麼疑慮。所以我故意出來這個扳指,然後又故意假裝怕他發現藏進袖口裡。方解必然是看見了的,希可以讓他打消一些疑吧。”
“高明”
獨孤炳文讚了一句:“一個扳指,一個小作而已,就能讓對手放鬆警惕。”
崔右哼了一聲:“還是商議一下別的事吧……獨孤文秀已經連夜去了暢春園,我已經派人盯著了。現在咱們需要警惕的不是方解懷疑子恆,而是方解懷疑獨孤文秀!如果今夜獨孤文秀進不去暢春園的話,咱們的計劃都要改變了。”
“太突兀了吧?”
白老有些不解:“毫無徵兆,方解這是打的什麼算盤?”
崔右道:“他就是想出其不意,他故意戲耍了獨孤文秀,是一個做給別人看的態度。如果今夜獨孤文秀在暢春園外面求見,他不見的話……只怕對咱們不是什麼好事。這個人心足有狠,說不定明天早上罷黜獨孤文秀的旨意就會從暢春園裡出來。打咱們一個措手不及……咱們再想一個獨孤文秀這樣的人,難!”
葉滿紋激靈一下,睏意立刻就消失無蹤。他猛的坐直了子問道:“要不要提前發?現在方解的大隊人馬還沒有回到長安城,他帶回來的人馬不過幾萬人而已,一路上他留下了不人在地方上鎮守,帶回來的人不多!子恆現在手裡的人馬至有十五萬,若是封鎖長安城的話,勝算很大!”
“若是今夜手,方解必然不會防備。傾盡咱們幾家的力量,難道還拼不死幾個老怪?那個廚子修爲縱然可怕,方解自的修爲縱然很強,可真要到了魚死網破的時候,未見得咱們就輸!”
“你急什麼!”
獨孤炳文瞪了他一眼:“還沒到這份上,真要是這麼倉促發的話,就算咱們贏了代價也太大了。把所有的實力全都擺在明面上拼,會死很多人!咱們現在之所以能控制那些家族,還不是因爲手裡有實力?實力拼了,咱們以後的日子不好過!那些人就是咱們養著的狗,咱們手裡有大,這些狗就聽話。咱們手裡沒有了大,那些狗就會反過來咬咱們!”
崔右點了點:“獨孤說的沒錯……如果咱們貿然發的話,或許正是方解想要的。他只不過用了這樣一個小伎倆就讓咱們方寸大,他也就得逞了。先看看,如果今夜獨孤文秀進不去暢春園,咱們再想別的法子。子恆的人馬現在不能,雖然方解的大隊人馬沒有帶回來,但是輕騎的戰力太強……一旦失手,咱們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方解這幾日一直在忙的就是分封那些將領,用不了多久,那些將領就會帶著人馬離開長安,去地方上戍守。到時候城裡只有子恆的人馬,手更容易!”
崔右道:“不過,也不能幹等著……派人盯著暢春園。我讓子恆回大營裡去,若是真有什麼不利的事發生,咱們也不至於太被。”
崔中振點了點頭:“我這就回去。”
就在這時候,外面忽然有人進來急切的說道:“有了變化,獨孤文秀還在暢春園外面等著,但是方解卻召見了魏西亭!”
衆人臉立刻一變!
要知道方解調了魏西亭回京,一直沒有什麼正式的任命下來。今夜方解不見獨孤文秀,卻連夜召見魏西亭……這絕不是什麼好信號。
……
……
方解把玩這手裡的一對獅子頭,表稍顯凝重。屋子裡,很多人都在。散金候吳一道坐在他邊,項青牛坐在另一邊。已經差不多恢復過來的葉竹寒和石灣也在,廚子坐在他們兩個人前面。
坐在方解對面的,則是演武院院長周半川,還有一個才急急忙忙趕來的魏西亭。
“倒是沉得住氣。”
方解忽然說了一句:“到現在也只是派一些人盯著暢春園,沒有任何舉……看來我還是低估了這些人啊,他們都是些能得住子的……”
他的話才說完,陳孝儒快步從外面進來。
“主公,崔中振去大營了。”
聽到這句話,方解的角微微往上挑了挑:“去,讓獨孤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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