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雲道人塗明和尚應聲稱是，來到殿外，如同兩尊門神一左一右，立在大殿兩旁。

文昌殿裡只剩下蘇雲與左鬆巖兩人。

“蘇士子來給帝君上炷香吧。”左鬆巖點了一把香，送了過來。

蘇雲接過香火，上前恭敬的拜了拜，香爐。

忽然香爐裡一香火發出咻咻的聲音，從香爐中飛出，咄咄咄在大殿的橫樑上！

左鬆巖仰在橫樑上的那把香火，又低頭看了看香爐，只見自己上敬的香火都在，惟獨蘇雲上敬的香火一不落，全部在樑上。

蘇雲赧然，解釋道：“僕，我可以解釋。我曾經夜間託庇在文聖公他老人家的廟裡，他老人家說要保護我，卻跑出去喝酒，以至於我差點被鬼怪吃掉，所以他心有疚，不願我的香火。”

“更有可能是認爲上使有辱斯文。”

左鬆巖大有深意的瞥他一眼，道：“我們這兒是文昌學宮，供的就是文昌帝君，帝君不願你的香火，可見你與我們文昌學宮無緣。士子要不要考慮一下其他學宮？”

蘇雲心中一，咳嗽一聲，提醒道：“僕，我是上使，奉上命前來。”

左鬆巖眼角跳，轉著拇指的玉扳指，似笑非笑道：“我們文昌廟小，容不下大神。”

蘇雲看著他的玉扳指，不知道玉扳指象徵著老瓢把子的份，更不知道轉玉扳指便是老瓢把子生氣要殺人。

“僕，人魔案，劫灰怪案，以及剛剛發生的雷擊谷案，其實都是同一個案子。”蘇雲說出早已想好的說辭。

左鬆巖差點把玉扳指碎，失聲道：“又是同一個案子？”

“沒錯，這一切其實要從一百五十年前說起。”

蘇雲氣定神閒，從雪災案開始說起，講到墮龍谷案，葬龍陵案，又從一百五十年說到現在的人魔案、劫灰怪案和雷擊谷案。

“僕，你現在應該知道我爲何要查雷擊谷了吧？”

蘇雲意味深長道：“我查雷擊谷，其實就是在查林家，就是在查人魔案與劫灰怪案。”

左鬆巖拳頭，一拳把文昌殿的銅柱打出一個大窟窿，面晴不定道：“這就是你把雷擊谷六七座山頭都沉地底的理由？”

蘇雲有些心虛道：“僕，這其實都是靈嶽先生所爲……”

“靈嶽先生都跟我說了！”

左鬆巖痛心疾首，擡起手指著他，手指卻在抖：“從前我們往靈嶽先生腦袋上扣黑鍋，他都心甘願，惟獨這一次，他說這個鍋他不背！”

“你上去就把林家的小鬼打死了，又弄把林家煉了一百五十年的鎮族之寶給弄廢了，你把林家得罪得死死的，我沒辦法給你兜底！”

左鬆巖氣道：“你打死林素，都得罪不到這種程度！你還學會了往靈嶽先生腦袋上扣黑鍋！以往都是我們才能扣靈嶽先生黑鍋的！”

蘇雲張口結舌，正要辯解一下，左鬆巖氣道：“你還填平了六七座山！”

蘇雲訥訥道：“那些山頭，只塌了一半，不算填平。而且就算我不弄廢林家的鎮族之寶，那些山頭也會塌……”

嘭！

左鬆巖氣急敗壞，一拳把文昌殿的牆壁轟出個大窟窿，站在殿外的塗明和尚急忙側過腦袋，心有餘悸：“好險，差點便把小僧腦袋打……”

殿傳來左鬆巖怒火滔天的聲音：“你還好意思說！你這件事，左僕他擺不平，兜不了，你另請高明庇護你吧，我們文昌學宮廟小，護不了你這尊大神！”

塗明與閒雲面面相覷。

殿，蘇雲試探道：“左僕兜不住，老瓢把子能兜得住嗎？”

左鬆巖只覺被他到了把柄，冷哼一聲，淡淡道：“元朔西北十七州，一百零八郡，統稱朔北，朔北的老瓢把子，自然兜得住，也兜得起。”

文昌殿外的塗明和閒雲心中凜然：“老瓢把子和上使攤牌了！老瓢把子不愧是縱橫十七州一百零八郡的綠林魁首，敢和大帝的欽差談條件，威脅大帝欽差，傳出去必然又是我們朔北江湖上的一段佳話！”

殿，蘇雲著實鬆了口氣，心道：“左僕鎮得住就好。”

左鬆巖不鹹不淡道：“只是上使，老瓢把子爲何要幫你鎮住林家的反撲？”

蘇雲沉片刻，正道：“因爲這一案，牽連極廣，有可能會引起朔方的大變局，可能會把林、周、陸、文、田、武、這七大世家都牽扯其中，辦好此案，便能把七大世家一鍋端，能夠救下無數朔方人，也能救下無數元朔人！”

左鬆巖說出剛纔的話，本來是威脅蘇雲，讓蘇雲做出讓步，或者許諾給他什麼好，卻沒有想到蘇雲居然說出這種話來。

文昌殿外，塗明與閒雲心頭都是一沉，默默道：“蘇雲上使把老瓢把子的格吃得太了，他說出這話，老瓢把子便無法拒絕了。”

他們認識左巖鬆已久，知道這個材有些矮小的老者的格，油鹽不進，不吃，而且事極爲圓周道。

但是，這樣的左鬆巖卻有著無比天真質樸的一面，只要是爲朔方底層人好，爲元朔底層人好，無論做什麼他都心甘願，無論有多大危險他都敢去面對！

因此，這次蘇雲說不僅要調查林家，還要調查其他六大世家，左鬆巖非但不會拒絕他，甚至一定會答應全力保他！

果然，文昌殿傳來左鬆巖的聲音：“蘇上使，你確認要這麼做？”

蘇雲點頭。

“好。”

左鬆巖聲音平靜無比，但卻厚重，彷彿著一座大山，說出來份量極重，聲音如雷霆在文昌殿滾：“元朔西北十七州，一百零八郡，所有山頭，支持上使，爲上使保駕護航！”

塗明與閒雲心頭大震，別人不知道這句話的分量，而他們卻知道這句話的分量到底有多大。

這是朔北十七州一百零八郡的地下世界總盟主的承諾，代表著朔北所有地下世界的豪傑做出的承諾！

這承諾，比東都大帝的聖旨還要有用！

可以說，左鬆巖此言一出，朔北十七州一百零八郡所有豪傑，都要拿命去保蘇雲！

蘇雲卻不知這句承諾有多沉重，躬稱謝，告辭道：“天已晚，僕早些歇息。”

他走出文昌殿，突然後傳來左鬆巖的聲音：“蘇上使！”

蘇雲回頭，只見左鬆巖白髮蒼蒼，沒有了剛纔霸道凌厲的神態，反而盡顯滄桑老態。

過了片刻，左鬆巖才說出一句：“蘇上使，不要辜負了朔方人啊。”

蘇雲怔了怔，突然到了剛纔他話中的份量，有一種莫名的責任涌上心頭。

“雲，可以辜負元朔大帝，但絕不會辜負朔方父老！”蘇雲長揖到地，起離去。

左鬆巖目送他遠去，等到蘇雲消失在夜中，這才收回目，取下自己的玉扳指，道：“閒雲，你速度最快，勞煩你帶著我的扳指，去其他十六州跑一趟。”

閒雲道人躬，出雙手接過玉扳指，沉聲道：“閒雲，領命！”

他轉離去，形一縱，跳空中，突然化作一隻白鳥振翅而去。

塗明和尚上前，面凝重道：“老瓢把子，蘇上使雖然與我們志趣相投，我也很欣賞他的魄力，但他畢竟是東都大帝派來的欽差上使，與我們不是一路人啊。我們是土匪，是強盜，用家命去幫助欽差……”

他失笑道：“府不去幫，反倒我們這些盜匪去幫，世上沒有這個道理！”

“我們只幫對的，不論他的份。”

左鬆巖出笑容，道：“爲了朔方父老，值得。而且倘若左僕和老瓢把子都兜不住，那麼還有更強的來頭更大的來兜住！”

塗明和尚心頭微震。

左鬆巖仰頭著文昌帝君雕塑，不不慢：“文昌帝君的左手拿書，右手爲何是空的？其實帝君右手拄著一口青龍偃月大刀。我們拜文昌帝君的，都是一邊讀書，一邊砍人。”

他淡淡道：“塗明，放下手中佛經，準備提刀！”

林素回到林家，告知林家家主雷擊谷一事，憤然道：“大兄，文昌學宮欺人太甚，此事不能善罷甘休！”

“當然不能善罷甘休。”

當代林家家主名林致遠，很儒雅隨和，乃是朔方有名的大儒，擔任朔方的州丞，朔方大小事務都要經他的手，道：“剛纔清盛回來，已經向我說了此事。這件事，其實比你看到的更加複雜。這裡面還有一個蘇雲的士子在其中興風作浪。”

林素怔了怔：“蘇雲？”

儘管主持雷擊谷收寶一事，但是對蘇雲卻沒有印象，大部分時間都被靈嶽先生拖住。

“蘇雲便是這次學大考第一人。”

林致遠道：“很多人懷疑他是人魔。各大世家都在調查他，家也在調查他，甚至連無人區也有消息說，無人區中的某些老怪對他很有興趣。”

林素更加驚訝。

林致遠走到窗邊，看著寧靜的朔方城夜，道：“我也派人去探過他底。他的來歷完到找不到任何一破綻，家鄉何，家裡有誰，在哪兒讀庠序，同學有誰，找不到一病。”

林素道：“越是這樣，便越是有問題。”

林致遠點頭：“沒錯。別人懷疑他是人魔的時候，我們七大世家反而懷疑他不是人魔。他是人魔不可怕，不是人魔纔可怕。”

林素呆住了。

“我們懷疑，他是從東都來的欽差。”

林致遠語不驚人死不休，不鹹不淡道：“他與前太常裘水鏡走得太近了，甚至有可能是裘水鏡的弟子。而且在別人懷疑他是人魔時，是裘水鏡保下他。”

林素眼睛一亮：“所以，他與裘水鏡一樣，可能是大帝派來的欽差！”

林致遠點頭，目幽幽如夜中燭火：“大帝脾古怪，想一出做一出，他這些年沉迷於長生，我們這些世家的日子纔好過一些。怎料安穩了一些年，他又開始折騰，派來欽差上使。嘿嘿，有些老世家得起查，但是我們林家不起啊。”

林素心中凜然，想起林家的諸多。不查，林家鮮靚麗，名門族，一查，洪水淹過的茅房也比林家乾淨一些。

林致遠雙手伏在欄桿上，道：“朔方七大世家，也都查不得。所以……”

林素疑道：“所以？”

“所以上使可以活著來朔方，但絕不可活著離開朔方。”

林致遠面平靜，卻目森然：“文昌學宮防森嚴，又有左僕那個老怪在，他不得。但是隻要他離開文昌學宮，便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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