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天,花開至荼靡。綠草如茵,繁花似錦,江安義騎著木炭一路行來,如同行走在畫卷中。
秀水流至此被蒼山所阻,拐了個彎繼續南下,順手在蒼山腳下留下一片沃的開闊地,千餘年前有人近水而居形村落,便是眼前的近水村了。江安義騎在木炭上放眼四,農人在田間勞作,犬之聲約傳來,好一世外桃源。
婉拒了邵山長要親自帶他前來的提議,書院風波稍定,還需山長坐鎮。帶著一封書信,江安義快馬加鞭來到了富縣近水村,範老爺子的居,興沖沖地來尋訪明師。
前往村子的道路兩旁都是菜地,四月種豆,看著田間忙碌的農人,江安義倍親切,幾年前這個時候自己也在田間種豆呢。鄉間道路狹窄,江安義牽馬而行,萬一衝撞了對麵來的老頭,而那老頭就是範老爺子,那豈不是萬事皆休。
前麵一位老者荷鋤而來,滿麵紅,江安義現在看見老者都像是範先生,急忙側而立,屏息等候。老者見江安義一儒衫,畢恭畢敬,冒出一句「儒子可教」來,江安義心中一喜,這老者談吐不俗,莫非正是範先生。
正想冒昧相問的時候,隻見老者雙眉立起,喝道:「你這蠢馬,啃了我家的豆秧,看我不打斷你的馬。」
江安義急回頭看,卻是木炭在田中一頓大嚼,已經禍害了不豆秧。江安義忙道:「長者勿惱,小生願賠。」說著從懷中取出一串銅錢,遞給老者。
幾棵豆秧,值不了幾文錢,這串錢最有三十多枚,老者頓時化怒為喜,連聲道:「貪財貪財。」毫不猶豫地將銅錢放懷中。
範先生絕不會被幾十文銅錢打,江安義有些泄氣,道:「敢問長者,可知道範炎中範先生住在何?」
「範老頭,你找那個瘋子,不知道。」老者聽到江安義要找範先生,臉由晴轉,徑自背起鋤頭,進了田地,不再理睬江安義。
江安義心中一沉,瘋子,這個稱呼怎麼會跟範先生搭上關係,這老者是不是誤會了自己要找的人,江安義的心中萌生出一種不好的覺。牽著馬繼續向村裡走,後傳來老者的聲音:「門前有棵大槐樹的院子,就是範老頭的家,你小心點。」
門前有棵大槐樹,宅院很好找,江安義將馬牽在樹旁,來到門前輕敲院門,院響起腳步聲。院門開啟,一個青年男子含笑問道:「這位書生,你找誰?」
「這裡是範炎中範先生的家嗎?小生江安義,蒙澤昌書院鄧山長推薦,前來拜範先生。」江安義說著從懷中取出鄧山長的信,遞給那青年。
那青年人一皺眉,略思片刻,答道:「家父在家中,小兄弟暫在院中稍歇,請容我通報一聲。」
時間不算短,那青年急急地走了出來,拱手道:「有勞小兄弟久候,家父請你前去相見。」
江安義拂去灰塵,整理衫,跟著青年往裡走。這是常見的農家小院,分前後兩排,院中種著不果樹,花期已過,青果實在葉間冒出。青年在前方引路,低低地聲音道:「小兄弟,家父脾氣有些不好,如有衝撞,請多擔待。」
不祥的預再次浮現,江安義想起鄧山長對範先生的評價:孤傲剛直,不妄遊,清廉自守,鄧山長並沒有提到範先生的脾氣不好,不過,鄧山長所知的範先生是五年前範先生,現在的範先生長脾氣了?
心中忐忑,來到正屋,江安義看到正對門的椅子上坐著個老者,麵頰通紅,蓬蓬的鬚髮,目犀利,座位旁邊放著青竹手杖,這便是範先生了。江安義深深一躬,道:「學生江安義,拜見範先生。」
久久沒有回應,好不容易聽到一聲鼻哼,旁的青年急忙對江安義道:「小兄弟,快請坐。」拉著江安義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在旁邊相陪。
範先生臉上沒有任何錶,江安義的心「怦怦」直跳,這和預想的場景有些不一樣,早知道就應該讓鄧山長一起來了。
半晌,範先生開口道:「當年我答應鄧浩南幫他一次忙,他這是我還人了。」
聲音暗啞乾,語氣帶著嘲諷,江安義不知該如何回答,隻得沉默。屋再次靜下來了,突然,側屋門口探出個小腦瓜,迅速地往屋瞧了一眼。
「誌昌。」範先生滿是怒氣地道。
那小腦瓜垂頭喪氣地走進屋,向範先生施了一禮,苦著臉了聲「爺爺」。
「子張篇背完了?」
「差不多了。」
「可知道怎麼講?」
小孩看了一眼青年,道:「父親正在給孫兒講,來了客人就停下了。」
原來自己這個不速之客打擾了父子間的授課,江安義歉意地看了一眼小孩,不知怎的,想起自己這麼大時父親給自己講解夫子語的場景來。
「啪」的一聲響,嚇了眾人一跳,範先生起竹杖,重重地在地上一敲,喝道:「還不快去給誌昌講課,在這裡做什麼。」
青年隻得起,歉意地看了一眼江安義,道:「父親教訓的是,孩兒這就去。」說著拉著小孩進了側屋。
江安義愕然,這就是傳說中令人景仰的範先生嗎?難怪在路上那老者會罵他是瘋子,普通人家也沒有這樣的待客之禮,何況範先生是當代大儒。
範炎中呼扇著鼻翼了半天氣,用手一推桌上的書信,道:「鄧浩南的意思我知道了,他想讓我收你為徒,但老夫已經發誓再不收徒,這件事休要再提起。」
江安義傻了眼,進門來自己隻問了聲好,思量的種種形都沒有派上用場,希就直接破滅了。沉默,尷尬的沉默。江安義的心一直往下沉,原來所有自以為是的騰飛其實是在往下墜落。
看了一眼呆若木的江安義,範炎中眉頭皺,道:「老夫生平不欠人,欠鄧浩南的人自然要還他。這樣,我有時會教我兒師本,你不妨在旁聽聽,能學到多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不等江安義回應,範炎中站起,大聲道:「師本,師本。」
青年從側屋跑出,範炎中吩咐道:「你帶這小子到客房住下,我到外麵去散散心。」說完,拄著杖,自顧自地離開。
青年一直在側屋聽著靜,看著江安義笑道:「看來家父收下江賢弟了,跟我來,我帶你去住的地方。」
江安義苦笑,這也算收下,這況與當初在餘府旁聽差不多,隻是範先生比餘師可厲害的多,當然這位範師本比餘家四秀要和氣得多。
範師本很健談,一路行來笑語不斷,「家父二年前告病還鄉,實際上是被無奈辭回家。到家中後,家父病了一場,病癒後變得暴躁易怒,大夫說是心火過旺,當清心靜養。於是家中便在此購置了宅院,讓家父休養,可惜見效不大。」
範師本說著嘆了口氣,江安義恍然大悟,我說範老爺子怎麼跟傳說中的相差那麼大啊,原來是生病了,這就難怪了。江安義問道:「可曾找尋良方?」
「唉,方子開了不,但家父就是不肯用藥,說他這是心病,沒藥可醫。」
住很簡陋,和江安義以前的茅屋很相似,範師本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家中有來客,過於簡陋了,江賢弟莫怪。家父授課時我來你。」
很快,江安義就領略到了範炎中授課的「風采」。
這是第二天的上午,範炎中開講「禮」,和餘知節的旁徵博引不同,範炎中的講課言簡意賅,直指核心。授課的方式如同庖丁解牛,三下五除二就將整個要義分解得清清楚楚,但如何運刀,怎樣使力,所涉的典故、用辭一概不解釋,江安義自問在書院時讀了不書,但這場半個時辰的課僅聽懂了一半。
顯然範師本早有預料,問了幾個不懂之,範炎中不耐煩起來,喝道:「蠢才,這麼簡單的問題也要問,回去讀讀……」,報出一長串的書名,然後離開。江安義的記不錯,基本能記住,和範師本對了一下,兩人到書房找書。
三天後,範炎中再次開講,先隨口問了幾個上次開講中的問題,這段時間範師本和江安義沒懶,該看的書都看過了,兩人的記憶力都不錯,問的問題都答了上來。
範炎中繼續開講,講完後又丟下一串書名。就這樣在範炎中的力下江安義快速大量地讀書,半個月後,居然比在澤昌書院一個月讀的書還要多。
範府不在近水村,每旬範師本都會帶著兒子回富縣與家人團聚兩天,範炎中不回去,這時近水村的宅院除了範炎中和江安義就剩下兩個老僕照料起居。
二十二日傍晚,天氣不錯,範炎中心也不錯,江安義肩扛魚竿、腰掛魚簍,他要去雲水潭邊釣魚。
雲水潭就在村邊,泉水從山間匯聚瀑布注其中,清瑩澄澈,映雲鏡,滿溢而出,逶迤向南注秀水中。潭深五六丈,雜木枯葉鬱積在潭底,了魚兒們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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