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杭州,仲秋八月。
中秋才過,卻到了秋闈之時。
作為浙地鄉試的最後一考,各地考生已紛紛齊聚杭州城,等待著這個能夠改變自己乃至整個家族命運的考試開啟。為此,早在兩日前,城中治安已經比平日裡嚴格了數倍,城門街道各更是設下了好幾隊的巡視兵馬。
杭州可是自古以來的文昌重地,有宋百年來就出過七八個狀元,至於進士更是多如過江之鯽。也正因如此,當地無論百姓還是員對科舉一事更是重視,幾乎每年鄉試秋闈都會將儀式搞到極致。
但是今年的況卻總讓人覺到一不同,雖然考生依然絡繹不絕而來,但人數上卻往年要了三,這明顯是有問題的。因為大宋的科舉和後世明清時有所不同,這時考出的舉子份並不能終生沿用,也就是說一旦你未能在次年的會試裡被朝廷取中,那接下來就得重新在家鄉再考一次鄉試以獲得進京的資格。
如此一來,隻會讓每年的鄉試考生數量不斷增加,完全不存在人數減的況。而當這一況報到杭州知府等員這兒時,他們卻並未放到心上:「這隻是今年科舉規矩有變才造的影響,不必太過在意。」隻一句話,就把事給按了下去。
但接下來的一切卻表明事遠比他們所想的要嚴重得多——
八月十九,清晨,天才矇矇亮,無數百姓就已自發地從家**來,想要看一看那些考生趕往考場的宏大場麵,趁機讓自家孩子什麼的吸收一些文氣以為將來打好基礎了。
可今日當大家出門後卻驚奇地發現那些從各間客棧出來的考生手中並沒有提著考籃,反倒是有些人手裡提了桿棒之類的兵匯聚流,直朝著前方街道湧去,就彷彿他們是去參加的武舉一般,可實際上,杭州就從來沒有進行過什麼武舉考試。
而當這一隊隊人馬抵達離著考場還有半裡多地的一必經的十字街頭後,他們又全都停下了腳步,然後有序地組了一個巨大的陣列,把個街頭堵了個嚴嚴實實。
這邊的街頭本就算不得杭州城裡的繁華所在,街道也有些狹窄,現在被大兩千的考生這麼一堵,頓時就已徹底被截斷了道路,若有人再想從外邊去科考,或是從裡邊出來,就得先與他們涉了。
直到把這陣勢擺開之後,纔有考生麻利地將路邊的兩張擺攤用的桌子給拉了過來,由一個嗓門夠大的考生站到上頭,拿出一張紙來,搖頭晃腦,抑揚頓挫地宣讀起了上頭的容來。
這篇文章滿滿的皆是古意用典,駢四儷六的好不佶屈聱牙,直把周圍的許多百姓都聽了個滿腦袋問號,竟是一點都不懂。直到有其他讀書人或是考生在旁大聲作著解釋,大家才明白過來這文中容。他們竟是在表示對府突然改變科舉容的不滿,並提出若府不肯改回以古文為考試形勢,則所有考生便將罷考抗議,直到府改變主意為止!
當聽完這番意思後,周圍百姓一個個全都變了臉,同時也開始議論紛紛,卻不知該作何評斷為好了。而那些考生此時也是說到做到,紛紛立在那兒,不再往後方的考場看上半眼,並不時有人高聲宣講自己十年寒窗的辛苦,認為府突然改變科舉方式是對自己最大的不公。
時間一點點流淌,周圍聚集的人是越發的多了,各種說法也是甚囂塵上,把個本該肅穆安靜的考場周圍變了菜市場也似,當真是前所未見的奇景。
但隨後,更人驚詫的一幕也出現——
臨開考還有半來個時辰時,又有十幾個衫略顯破舊的青年也匆匆而來,在看到這邊的架勢後,他們雖然略顯意外,但還是沒有多作逗留,就這麼偏著子就從那大兩千的人群裡穿過去。
隻是他們才沒走兩步,就被一眾考生給攔截了下來,還有人氣勢淩人地盯著他們問道:「你們是做什麼的?」
「參加秋闈啊,這時間都快到了,再不去考場可就要遲到了。」其中一個青年急急回道,還拿手拉著對方:「勞駕讓讓,我可是從諸暨縣趕來的,好幾日路程呢……」但卻拉不,反被周圍更多的人給圍了起來,這讓他頓時一驚:「你們……你們這是做什麼?」
「你沒聽我們剛纔到底宣講嗎?朝廷不公,居然要在我江南之地行什麼棄古文,用白話的妖風,當真有辱斯文。我輩讀書人豈能任此歪風肆,所以我們這些考生都已決意在此罷考。你等既然都是考生,那就隨我們在此一同表態吧。」有那考生中的首領立刻大聲宣告道。
那十幾個考生聞言都是一愣,旋即就搖頭道:「我與你們不同,我們都是支援用白話科考的,所以你們罷考與我們何乾,還請讓路。」
他這一句話,就如往油鍋裡倒進了一瓢冷水,立馬就讓整個場麵都炸裂開來。片刻間,邊上已有人高聲大起來:「原來就是你等異端導致朝廷下此命,當真罪大惡極!」
「就是,就憑你們這些隻通文墨的傢夥也配參加神聖的科舉考試?今日還妄想與我等聖人子弟同場較技,當真是不知所謂!」
「有辱斯文,簡直是有辱斯文!把他們趕出去,沒的汙了我等耳目!」
各種拿腔拿調,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奚落嘲笑頓時就如水般朝著這十幾個不一樣的考生湧來,一下就讓他們給懵住了。半晌後,纔有人在抬眼看了看天後大聲道:「我等自考我們的,與你們有何關係?你們憑的什麼阻我們科考?」說話間,這位憤然用手往前一推,把其中一人給推了趔趄。
這下卻是捅了馬蜂窩了,剛才還隻是之乎者也的奚落立馬就變作了辱罵,有人更是揮起了拳頭乃至手中桿棒大道:「這些傢夥竟還敢傷人,真欺我輩讀書人不敢還手不?給我打啊!」
這些考生本就已經滿心怒火,就如一座座的活火山,現在被火星子一燎,衝天的烈焰便迅然發,無數隻拳頭和桿棒就狠狠地落向了那些全無準備,勢單力孤的可憐考生上,把他們打得慘連連,卻還無閃避,最後竟是被人打翻在地,沒了聲息……
而這一來,卻是把幾千考生心中的怒火徹底點燃了,有人舉拳高聲疾呼道:「府不公,我輩自當討要公道。這不是為我們自己,更是為天下數十萬的讀書人,為今後的儒教基。走,我們這就去考場麵見考,讓他們給咱們一個代!」
考生裡有過半皆是年輕人,被這麼一煽,自然個個激澎湃,想都沒有多想,就已再度轉,朝著後方的考場奔去。而當他們離去,地上就隻剩下了幾灘鮮,還有十多個生死不知,一不的可憐考生了。其他百姓見此,卻是目瞪口呆,半晌都不知該作何反應纔好,甚至都沒幾個敢再過去看熱鬧了。
因為很多人都已經覺察出了今日這場風波必然不小,恐怕杭州城在幾年後又要再起一場大子了。
兩千考生浩而來,一下就把個考場給圍了個水泄不通,也把守在龍門前的兵將們給唬了一跳。
這些兵將都是隨林沖從北邊而來,以前大仗倒是打過不,卻從未乾過這等維持考場秩序的活計,所以對於考生們適纔在前頭聚集的行為雖覺有異,也沒有太過在意,隻當這也是當地考生在開考前的一個儀式呢。
直到後來那邊傳來打鬧聲,然後這些人又氣勢洶洶奔圍過來,一副要與自己手的架勢,他們才猛然明白過來,這些考生竟不是來慘考試的,而是來鬧事的。
當下裡,為首的一名虞侯就趕一麵人進考場去通稟裡頭的員,一麵按刀上前,大聲喝道:「你等這是要做什麼?這兒可是科舉重地,豈容你等在此放肆?」
「我們要見考禮部何侍郎!」為首之人立刻上前一步,大聲回道。
「對,我等要見何侍郎,我們要問他為何朝廷會定下如此荒謬的規矩,居然讓我等摒棄多年所學,去寫什麼狗屁不通的白話文!」
「何侍郎出來說話,不然我等就一直圍在此地……」
眾考生越說越是激,聲音更是滾滾直朝著裡邊而去,顯然都不用兵卒稟報了,裡頭的一眾考就能知道外邊出了變故。
而此刻,禮部侍郎何定坤正老神在在地端然坐在考場的廳堂上,手裡還捧著一杯茶湯慢慢喝著。當聽到外頭的那一浪高過一浪的喊聲時,他連眼簾都沒有上半下,當真有子泰山崩於前而目不瞬的意思。倒是跟前那些個當地副考們,已經一個個惶急得滿頭冒汗:「何侍郎,考生如此胡來,卻該如何是好?」